第80章 光風霽月兵者詭道無情有義玉壺冰心
夜風習習,等待總是很漫長。
終於,漆黑的路上出現點點星火,一點一點向著長公主府移去。
埋伏的侍衛正要跟上,林霽風卻抬手阻止:「哨兵而已——咱們只抓大魚,從者不論。」對方心細如塵,小蝦米背後的線索必會被乾乾淨淨地截斷,就如詭異的火藥與毒藥一般。
侍衛不解,壓低聲音:「林公子,您怎知是哨兵?」
「你打仗不派先鋒官?」看白痴似的一眼瞪過去,林霽風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今夜可是滿月,又不是看不見,打燈籠做什麼。」
水溶意有所指:「你還真了解。」
所謂厚臉皮,就是指林霽風這種人,笑一笑權當誇獎:「偷雞摸狗的『詭道』,難不住我。」
於是,繼續等著,侍衛卻擔心:「林公子,還不追嗎?萬一他們把東西拿走……」
「沒事,我拴死在湖邊上了,又下了葯,就這幾個人,拿不走的。」
「……」難怪要事先把魚撈出來,要不然,現在水上可滿滿都是翻肚皮的錦鯉。
「星火」很快進了柔蘭公主府,很快又出來了,林霽風等人目送他們消失在黑夜之中,繼續屏氣凝神等待著。
昊宇之下,常有夜遊神的清風,彷彿是晃了晃神,最是惹人睏倦之時。
又過了半晌,終於又有悉悉索索之聲出現在道路的盡頭。這次沒有燈火,借著白月光,依稀可見是一隊黑衣人,訓練有素,身手矯捷,不發出一絲聲兒,輕而易舉地從牆頭翻進了公主府。
不能打草驚蛇,躲在暗處的「黃雀」,也分了一隊悄悄么么潛入了公主府,卻不是從牆頭,也不是溜門撬鎖——這是自家嬸嬸的府邸,林霽風自然是有鑰匙的。
水溶依舊在暗處隱匿著,不覺好笑:朝斗如兵爭,早都習慣了挖密道、翻牆頭等見不得人的手段,大大方方從門走……反而成了另一種「出其不意」。
自家的門自己進,進了之後,關門打狗。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機關,不過是牆裡、水裡都下了點葯,等那幫黑衣人發覺不對之時,一眾侍衛已經沖了進來,毫不客氣的,擰脖子堵嘴,手腕用力——伴著一聲聲清脆的「咔擦」聲,大半黑衣人便被這麼乾脆利落地被滅了口。
唯一幸運的活口便是下水尋東西的那幾個,被水裡忽然爆出的機關驚得嗆了幾口水,頓時涕淚洪流,可憐的幾乎要淹死。林霽風蹲在池塘邊上,也不客氣,直接給侍衛打手勢——砰砰幾聲槍響,血染寒潭,暈出了大片的暗色。
沒留下哪怕一個活口……林霽風嘆息著:「這幾個魚塘,看來是非填不可了。」
槍聲驚起了夜鴉,樹叢中一片振動,提示著暗藏的危險;府外角落中,一個如鷹隼般銳利的黑衣人轉身便要走,可是一把鋒利的銀劍早已橫在了他的脖頸間。
不等對方反應,水溶一拳擊中了對方的鼻樑,趁著那黑衣人耐不住劇痛的間隙,水溶再次出手,卸下了對方的下顎。
侍衛上前,硬是扣出了黑衣人齒縫間的毒藥;借著月光,水溶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不覺驚愕:「你是……王子勝。」
「逮到了么?」林霽風匆匆趕來,看到王子勝,也是一驚,「王子騰的兄弟?」
傳說中給王子騰拖了無數後腿、恨不得逐出家門的酒囊飯袋的弟兄……看來,真是逮著了一條藏得很深的大魚。
侍衛們上來羈押,簡直以為自己見鬼了:「難道,王子騰也是——」京城的九省都提點該不會也是傳說中的「暗軍」?
「掩住口鼻!」林霽風提醒一聲,然後直接把一個厚厚的藥包塞進了王子勝嘴裡,因為下巴被卸了,王子勝被侍衛綁著,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吐出那快要把他噎死的藥包,漸漸的,眼神變得模糊,心智也變得混沌。
水溶依舊掩著口鼻,好奇問:「這是什麼葯?」
「拍花子用的,我又加了點葯——別拿那種眼神兒看我,我就是行走江湖的赤腳大夫,專賣大力丸和蒙汗藥的。」林霽風邊調侃著自己,邊嫌棄地將那藥包扔掉,看著王子勝僵直的肌肉,皺眉,吩咐,「先回去幾個人,看住王子騰。其他的人,跟我走。」
王子勝心智還算堅定,全身緊繃,時而抽搐著,侍衛們實在不放心:「林公子,暫且不可讓他說話。」萬一有那麼一瞬間恢復了神智,定會咬舌自盡的。
「知道,所以趁著藥性還在,趕緊讓他帶我們去『抄底』。」所謂「拍花子」,可是令對方言聽計從的邪術;雖然這算是個硬皮子,不過,既不讓他說些什麼,也不逼他做什麼,而是——讓他「安全」地回去。
林霽風湊近王子勝的耳邊,嘀嘀咕咕了半天,王子勝的眼神更加昏暗,渾渾噩噩的,控制不住腳步,混沌中只有一個念頭:回去復命、復命、復命……
前頭帶路,後面緊跟。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碼頭,河道中央,停著一艘商船。
看樣子是運鹽的,有十幾個官兵把守,可是,各個都保持著緊繃的肅色——只怕,監鹽是假,暗藏玄機是真。
水溶皺眉:「人不多。」商船目標太大,也太危險,這不像是老巢,應該只是個據點。
「看來,人家老驥伏櫪,狡兔三窟,我們這茬子能尋到這兒已經是極限了。」林霽風示意侍衛敲暈王子勝。
雖然在長公主府里解決得很快,可畢竟是打草驚蛇,塞在魚塘裡頭的所謂的「證據」,能釣出一個九省都檢點的弟弟,也值了。
不過,對方停在河中央……奪船可不易,得想法子將之牽過來。
所幸,這裡的人真不多,留守在岸上的就更少了。林霽風左右看看,問:「誰水性好?」
當然有毛遂自薦的,林霽風示意兩個侍衛將自己反綁住,當然系的是活扣兒;然後,又拎來依舊渾渾噩噩的王子勝,將他推在最前頭,自己被「押送」著,緊跟其後。
水溶心知他是打算拿自己做餌,把船引回岸邊,簡直是拿命玩兒,卻也沒有阻止,只是道:「我掩護你。」
林霽風點點頭,又附耳跟王子勝嘀咕了幾句,王子勝獃滯地重新蒙上黑面巾,不受控制地往船那邊走;船舷邊閃著點點亮光,似乎是某人拿著筒鏡向這般張望。
「傳聞」中,林霽風是個已死之人,現在竟然被押了回來,不管船上是否還有更大的魚,對方都必然會靠岸,自己一探究竟,或者讓王子勝一探究竟。
水紋粼粼,大船緩緩向岸邊靠來;河岸較淺,滯留碼頭的士兵都得趕著去拉縴,因此,幸運的,沒有人發現王子勝的詭異。
眼看商船泊了岸,水溶率先抽出一把弓箭,搭弓上弦,快速瞄準,如行雲流水一般,利箭穩穩定在桅杆之上,半船的士兵被驚得愣住,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大片的箭羽襲來,頓時一片淋漓濺血。
在水溶射出箭的同時,林霽風便掙脫了活扣兒,向前一撲,攬住王子勝——噗通,跳水!
兩個侍衛也一步不落地跳了下去,開玩笑,兩方交戰,羽箭和火藥紛飛,他們正杵在中央,不跳水可不就成了自找的活靶子!死了都是活該的。
羽箭若刃,撕裂夜濤;槍鳴如雷,震驚白宇。
船已泊岸,再想退回去可沒那麼容易;天色漸明,廝殺聲漸歇,血染碼頭后,終於順利地奪了船。
水溶帶人上船搜尋,林霽風抱著王子勝從側弦爬上了船,累得半死,按著膝蓋不停喘氣,跟水鬼似的全身滴滴答答。
又是一片驚心動魄,不過,又是……習慣了。
水溶好笑:「你叔叔可是水軍之首,你不過下水游個泳,居然這麼狼狽。」
「你試試看帶個殭屍游泳?」林霽風抽著嘴角,抬頭瞪他,「那王子勝在水裡比死人還死人,比秤砣還沉!」
水溶搖搖頭,還想說什麼,忽然一個人來報:「王爺,林公子,船艙裡頭有人!」
有人不奇怪,滿地的屍體,有鬼都不稀奇了。可這來人的表情挺稀奇的,該怎麼說呢:「他鄉遇故知——債主」般的糾結。
林霽風對水溶轉了轉眼珠子——這個是你的人吧,你來問。
水溶也不問了,直接去看,然後,也愣住:「薛姑娘?」
第一縷金光透過雲層,落到閃著粼粼水光的碼頭之側;被所有人忽略的船舷上的大字也赫赫生輝——這是「薛」家的商船。
寶釵並著幾個丫鬟小廝模樣的人都被關在船艙里,被反綁著,嘴裡也堵著東西,身體顫抖,臉色也極為憔悴,粗硬的麻繩深深勒入柔軟的身體,手腕處清晰可見紫紅色的淤血。
水溶連忙拔劍,挑斷繩索;沒成想,寶釵顫抖著抽出嘴裡的絹布,沒有立即呼救,也不顧劇烈的咳嗽,磕磕絆絆地大呼:「快、離開,咳咳咳……船要沉了!」
「難道你——」水溶一劍撬開地板,就見底倉之中,水聲激蕩,而且還伴著「咕嚕咕嚕」的河水倒灌之聲。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標題:
光風霽月兵者詭道:對五音批命詩中「光風霽月數天罡」,很明顯指林霽風滴~
無情有義玉壺冰心:對寶釵金鎖批命前半句「無情有義」,很清楚是說水溶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