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起昨晚餐桌上的輕鬆，今天的早餐則要壓抑許多。歐琰坐在主位上看報紙，歐晴吃完便回去樓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而一向不安分的歐婭湲也難得的安靜下來，獃獃的看著面前的食物，卻一口沒動。眼見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逐漸變涼，食物也開始發硬，單瑾璇皺起眉頭，思前想後還是開了口。

「小姨，早餐要涼了。」單瑾璇總覺得此時的歐婭湲很不對勁，就連自己叫她都沒有任何反應，沒辦法，單瑾璇只能再次開口。「小姨？你有聽到嗎？」

「嗯？」在單瑾璇放大了音量之後，歐婭湲終於回了神。

見她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那雙黑眸帶了不尋常的灰色，其中隱藏著讓單瑾璇無法看破的情愫，即便分不清那裡面包含了什麼，但她相信，那片灰色的混沌中，定然不是什麼快樂的物質。

「早餐要涼掉了。」單瑾璇說著，將歐婭湲面前的早餐向她，面前推了推，她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在這幾年來少有的主動去和歐婭湲說話。以前，她們關係很好，兩個人雖然是長輩和晚輩的身份，年齡卻相差很少，歐婭湲也總是寵著她，護著她，使得小小年紀的單瑾璇無法不去喜歡歐婭湲。

可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單瑾璇承認，她對歐婭湲的認識和態度都有了極大的轉變，就連自己的父母都隱隱看出了一些苗頭。她記得，曾經的自己每到休息日時都會和歐婭湲粘在一起，不是出去玩就是窩在家裡看電視，打遊戲。

對於自己如此依賴歐婭湲的行為，歐晴還為此吃過醋，說她有了小姨就忘了她這個媽。可在這幾年，單瑾璇卻總是故意躲著歐婭湲，兩個人從曾經的天天見面到一周一見，一個月一見，後期發展為半年都無法見一次面的地步。

高中作為學業里重要而忙碌的一個階段，單瑾璇每天都有數不完的功課要做，除了文化課之外，單博也單獨給她安排了許多體能和射擊方面的訓練。每次聽到歐晴說歐婭湲過來做客，單瑾璇總會找各種借口出去，或是說自己很累很忙，沒時間見歐婭湲。

單瑾璇記得，她和歐婭湲最長時間沒有見面的一次，就是自己高三那年。那時的她終於有了各種理由去拒絕歐婭湲的邀請，整整一年，她就只有在春節的時候才會看到歐婭湲一眼，兩個人單獨說話的次數幾乎沒有。

單瑾璇想，如果不是這次車禍，她很可能已經在外國上了大學，徹底和歐婭湲劃清了界限，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種地步。眼見歐婭湲詫異的抬頭看著自己，滿臉滿眼都是受寵若驚的模樣。單瑾璇皺起眉頭，她不過是讓這人吃飯而已，她有必要這樣看著自己嗎？

「怎麼了？」被歐婭湲看了整整一分鐘，單瑾璇不自在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肚子餓了。」歐婭湲小聲回答著，話語里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餓了就吃，也沒人攔著你。」不知怎的，單瑾璇很不喜歡歐婭湲這副軟弱的模樣，就好像自己在欺負她一樣。

「小瑾喂我。」要說蹬鼻子上臉，歐婭湲絕對是這個形容詞的典型代表。只見剛剛還沉默的人瞬間就來了精神，不僅提出這種要求，還微抿著雙唇，一臉無辜又渴望的看自己。單瑾璇瞥了眼在那邊看報紙的歐琰，根本無法想象歐婭湲是如何做到在歐琰這個長輩面前對自己這個小輩撒嬌的。

「小姨，我要去幫母親收拾行李了。」單瑾璇隨便找了個借口想要逃跑，誰知她話音剛落，樓梯便傳來了歐晴下樓的聲音。

「這次就放過小瑾好了，要記得，你欠我一次哦。」這句話，前半句歐婭湲說得很大聲，後半句卻只有她們兩個能聽到。

看歐婭湲把臉湊過來，唇瓣微啟，嘴角上揚，對自己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那笑容充滿了調笑與勾引，半開半眯的雙眼散發著點點精光。那光閃亮得過分，和歐婭湲黑色的眸子交相輝映，配上那張精緻的臉和五官，直讓單瑾璇看得神智一晃，忘了回答。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歐婭湲早就笑眯眯的轉過身去吃她的早餐，偶爾還會回頭瞄自己一眼。

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單瑾璇想。

就在歐婭湲吃完早餐之後，單博也準時趕了過來。坐在沙發上，歐婭湲看著那個身著一襲黑色西裝，帶著無框眼鏡，即便天氣很熱卻依然要把領帶扎到最頂端的男人，玩味的挑了挑眉毛。她對單博的了解不多，唯一的接觸就只有在歐單兩家聯手合作的時候才會有所聯繫。

在歐婭湲看來，單博是一個保守正統的人，更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她無法看出單博和歐晴的關係怎樣，畢竟兩家最開始結合的原因就是為了生意和勢力上的互助，也就是所謂的政治聯姻。可歐婭湲知道，自己的姐姐早就愛上了這個男人，否則就不會在看到他的時候連眼神都那麼溫柔。可反觀單博，卻還是那一副冷冷冰冰的樣子。

歐晴今年40歲，和自己相差了整整13歲，兩個人雖然是姐妹，可在性格和喜好上卻有著天壤之別。歐婭湲張揚，愛玩，喜歡一切新潮的東西。可歐晴卻像極了古代養在閨房裡的小家碧玉，是個溫柔且善解人意的女人。

歐晴和歐婭湲的母親在生了歐婭湲之後就因為身體不好而去世，在歐婭湲心裡，歐晴一直都是個好姐姐。她在歐琰忙碌的時候照顧年幼的自己，在自己賴床的時候引開叫她的傭人，只為了讓自己多睡一會。無論如何，歐婭湲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歐晴，傷害她的家人。

「姐夫，你來了。」即便心裡對單博有些許不滿，可看到他，歐婭湲還是禮貌的主動打招呼，單博向她點頭作為回應。

「父親。」從歐婭湲住院開始，歐晴和單瑾璇便為了照顧她一直留宿在歐家老宅里。一個月沒見，此刻發現單博正冷漠的看著自己，單瑾璇起身向他行禮，可等了許久卻都沒有回應。一貫的教養告訴單瑾璇不能私自起來，可還沒等她把事情想清楚，她的身體已經被歐婭湲拉住，重新被按回到沙發上。

「姐夫，小瑾還是長身體的時候，總這麼彎腰對她身體不好。這次的事故都是我的錯，和她沒有關係。」說話的人是歐婭湲，把單瑾璇扶到沙發上的也是她。身為當事人，歐婭湲知道，單博今天之所以會如此反常，無疑是在責怪單瑾璇私自出國而沒有告訴自己的事。

雖然這件事從某個方面來講的確有單瑾璇的責任，但歐婭湲又怎麼可能會把錯失加在單瑾璇身上？她自己可以承受天大的委屈，卻不會讓單瑾璇吃一丁點苦頭。哪怕冒犯了單博這個姐夫，也決不允許自家的女孩被欺負。

「婭湲，這件事你別管，她是時候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見歐婭湲如此明顯的護著單瑾璇，單博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畢竟，教訓自家的女兒被人打斷，當父親的怎麼都不會好受。

「姐夫，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如果小瑾有錯我一定會幫你罰她，但這次真的是我一個人的過失，我不會允許小瑾不明不白的受罰。」

歐婭湲說著，直接站起來與單博對視。174這個身高放在女人堆里絕不算矮，可要是放在身高有190的單博面前卻顯得格外柔弱。見兩個人的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硬，歐琰放下報紙，想要說些什麼，單瑾璇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爸，小姨，這次的事是我不對，我在這裡給小姨和你們道歉。我保證，同樣的錯誤，絕不會再犯第二次。」單瑾璇此話一出，既是給了單博台階，也沒有落了歐婭湲的面子。看到單瑾璇如此聰明的行為，歐琰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也看了歐婭湲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她別再繼續和單博糾纏下去。

「恩，這件事就算了，你們先上車，等一下回家。」見單瑾璇如此處理，單博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她讓歐晴和單瑾璇先上車，然後起身走到歐琰面前。「爸，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最近工作太忙，很少有時間回來看你，你身體怎麼樣？」

「我這身體能有什麼事，再活個十來年也不是問題。倒是你，年紀輕輕就這麼忙，還是要多顧著點身體和家人。小晴和我說，你似乎有幾個月沒回家了，男人顧著事業是好的，可要是為了事業冷落了妻子和女兒，那就是你辦事不利。」

「父親教導的是。」聽到歐琰的話，單博自然明白他話語里的深意，急忙順藤摸瓜的跟著附和道。

「恩，你明白最好，還有瑾璇那孩子上學的問題，你回去記得處理一下。如果能讓她在國內，還是留在國內的好。」

「是。」和歐琰結束了對話，單博轉身朝外走去，他才一出門就看到歐婭湲拉著單瑾璇的手站在距離車很遠的地方不知在說些什麼。單博看了看錶，露出幾分不耐煩，卻沒有開口催促，而是直接上了車。

「小姨，你還有事嗎？」見單博和歐晴已經準備就緒，單瑾璇知道自己也該趕緊上去，但看到歐婭湲眼裡的不舍，那些哽在喉嚨里的道別卻說不出口了。

「小瑾…你…」話說到這裡，歐婭湲沒了下文，不是她說不出口，而是她的心已經亂了，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想問單瑾璇是不是要去外國留學，想問單瑾璇是不是這一刻分開了，自己就要等到十年之後才能看到她。她更想問單瑾璇是不是討厭自己，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才會故意躲著她。可惜，這些問題，她一個都問不出口，而這裡更不是一個可以談話的好地方。最終，歐婭湲只能強行克制住心裡酸澀，把頭靠在單瑾璇的肩膀上輕蹭著。

和歐婭湲相處這麼久，單瑾璇見過輕浮調皮的她，見過妖媚勾人的她，也見過大多數人所熟識的那個冷酷無情的她，卻從沒見過歐婭湲如此不安的模樣。感到她抱著自己的力道越來越緊，那酒紅色的捲髮隨著她磨蹭自己的動作掃過臉頰。從側面看去，好像一隻可愛的大狗狗在討要主人的喜愛，讓人不忍推開。不知怎的，單瑾璇竟鬼使神差的抬手抱住歐婭湲，用掌心輕撫著她的後背。

「小姨，我該走了。」

「再讓我抱一會。」

「父親和母親會等急了。」

「沒關係，就讓他們等著。」

「額…」聽了歐婭湲如此任性的話，單瑾璇不知該如何回答。拒絕歐婭湲？她不忍心那麼做。但是，真的要繼續縱容這個女人幼稚下去嗎？

「小姨，我真的要走了。」

「小瑾，你去外國之後要記得按時吃東西。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太油膩的西餐，已經給你找好了做素食比較不錯的師傅，你去外國的時候可以帶她一起過去。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手機要24小時保持通暢，不許不接我的電話，也不許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最後…」

說完如此長的一段囑咐，歐婭湲皺起的眉頭越來越緊，彷彿單瑾璇是要去外國打仗，而不是去讀書。見她忽然停住，繼而用一種痴迷且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樣的歐婭湲讓單瑾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負擔，就連喘息也變得不平穩起來。

「我會很想小瑾，每分每秒都會多想你一些。小瑾也要想我，好不好？」

「小姨，我…」歐婭湲的問題讓單瑾璇沉默下來，這樣的對話根本不適合出現在小姨和外甥女之間，倒像是女生送男朋友一樣。

「小瑾，在這種時候，你只要同意或者點點頭就好了。」發現單瑾璇正無措的看這自己，歐婭湲笑了出來，把單瑾璇摟得更緊。她真的不知道過了今天之後，自己還有沒有這樣擁抱單瑾璇的機會。

「可以。」知道自己不同意歐婭湲就不會放自己走，單瑾璇只能無奈的應道。

「恩，小瑾很乖。只是，你可不可以為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