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於夢想

一袋麵包，兩個人分。等走到學生會館時，只是吃了個半飽。

不過，能有吃的，有地方住，讓她能熬過被趕出*的第一夜，她已經很滿足了。

雖然，住的環境實在是很糟糕。

倒不是只有一張沙發，而是房子實在太爛了。

窗戶破了，桌子椅子沙發都爛也都沒有什麼，可是那些飛來飛去的小蟲子……

抬起頭，那些在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繞著燈滿天飛的蚊子，真的讓人很頭痛。

摸了摸頭，金秀賢小聲道：「天花板有些破了，蚊子看到燈光就會飛進來了——嗯，你一會用衣服蓋住臉的好……」

明明是好心，一本正經的話，可這個時候怎麼聽都帶著喜感。

幽幽地瞥了金秀賢一眼，徐智媛苦中作樂，「是不是以前被蚊子把臉上都咬出大包，不能見人了？」

看著金秀賢尷尬的表情，她眉毛一掀，有些壞心地接道：「看來我猜中了！」

沒有回答，金秀賢只是指了指走廊外面，「如果要洗澡的話，可以去那邊，嗯，門有些壞了，你可以拿椅子抵住。」

「嗯，謝謝。」徐智媛笑著應了一聲，返身從行李箱里翻了衣服出來，真的就抱著轉去洗手間。

「我、我就在這裡——你要是有什麼事，叫我就好……」說完這話，金秀賢就拍了自己一下。

看背著她的少女要回頭，忙扭頭轉開。

回過頭，看著背對她的少年，徐智媛忍不住發笑。

這小子，不知道他說到最後，舌頭都打結了吧？！

也是，才16歲的少年呢！不過，還真是容易害羞。

不知是根本就沒有熱水還是熱水器壞掉了，徐智媛衝過澡出來，整個人都快發抖了，這還是夏天，要是在冬天，真的是要凍死了。

金秀賢正在接電話，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忙遞電話，「她回來了……」

「我的電話？」徐智媛揚起眉，接過電話，很自然地就蜷在沙發上，雖然少女的身材還說不上多火辣，可是一雙修長白皙的美腿，從長長的睡裙下露出，仍讓少年心慌意亂地扭過頭去。

「接電話的是誰？」正好抬起頭來，徐智媛看著彆扭的少年，勾起了嘴角。

「嗯，是一個帥哥哦！對，很帥，就是現在有點瘦，再有點肌肉就更好了……」

金秀賢忍不住回頭看過來，卻在對上徐智媛燦爛的笑臉時，又彆扭地轉了回去。

順手抓起剛才看了一半的劇本，他轉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去，可是不知怎麼的，今天卻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眼角總是不自覺地就瞄了過去。

嗯，是平時這裡太安靜了，以至於現在多了一個人講電話，就讓他靜不下心來。

「別生我的氣了，你也知道那個大媽有多可惡了，根本就不讓我在那裡等你們的——不用擔心，我現在找到地方住了，還有帥哥看，不是很好嘛！」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吵，大概是開著免提，徐智媛聽到有人在叫：「不能那個樣子哦！說好了的，沒成功之前不許偷著談戀愛……」

笑了起來，徐智媛倚在沙發上，順手「啪」的一下打死了一隻落下來的蚊子，「沒有戀愛啊！我現在在和蚊子奮戰。不過，允兒，你下周一是不是要去學校啊？」

「啊——」電話那頭爆出幾聲尖叫。

不只是林允兒一個，其他的女生也被這個炸彈轟到，沒了談興。

一般做練習生，雖然有時候會缺課，但隔一段時間還是要去學校的。不像她，因為跑回韓國做練習生，和媽媽吵翻了，以至於斷了支援，沒有辦法在這裡繼續升學。

聽著那頭兵慌馬亂地亂成一團，很快就匆匆掛斷了電話，徐智媛笑著搖了搖頭。

轉過頭，看看金秀賢，笑得更厲害。

大熱天的，他全身上下都包得嚴實，要不是頭頂還吊著老舊的風扇，真是要熱死了。

順手拍死又一隻蚊子，她忍不住問：「這麼苦，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寄宿呢？回家住不好嗎？」

「哦，」回過神來，金秀賢笑了，「不苦啊，習慣了就不覺得苦了。家裡離得太遠，會誤了排練——雖然我現在還不能正式上舞台，但我很喜歡跟著前輩們學習……」

「你很喜歡演戲？」

徐智媛只是隨便問了下，可金秀賢卻立刻雙眼放光，「很喜歡！我以前沒有想過演戲原來那麼有趣。如果不是聽了我媽媽的建議，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我這麼喜歡演戲，你知道，演技學校比什麼地方都更有趣……」

「哦，那你以後是要做明星啦！」

「不，不是明星，是演員！我要做一個真正的演員。」

因為金秀賢那樣鄭重的糾正，徐智媛就笑了，「那是你的夢想？人年輕的時候總有很多夢想，可是也很容易就會改變了……」

「我不會變！」金秀賢說得嚴肅，「我喜歡演戲，吃多少苦我都願意——就像你做練習生一樣！」

「啊，練習生……」

真的是吃了很多苦，在記憶里的那些辛苦，那些汗水和淚水，第一個到練習室，最後一個離開，哪怕是崴到腳仍不肯休息……

那是曾經的徐智媛，整整三年，磨壞了十雙鞋。那樣的辛苦，卻不曾放棄，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青春真是熱血啊！」徐智媛低聲感慨，卻笑著聳肩，「你看，我都被開除了呢！」

「如果是真的夢想，就永遠都不會放棄。」說到夢想，之前看來靦腆並不太擅長說話的少年固執得像換了個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被開除，但韓國並不是只有*一個經紀公司的。只要你堅持，我相信一定會站在夢想的舞台上。」

真是熱血！這樣的堅持，讓人……

看著金秀賢閃亮的眼眸，徐智媛不禁笑了。

「堅持也不代表就一定會成功吧？或許，所謂的夢想，只是因為無處可去，沒有選擇才那樣繼續的呢！」

那樣的熱血，那樣的明亮，讓人忍不住想要打擊呢！

「不！」金秀賢很堅定地大聲說道：「夢想不是那個樣子的！很多選擇，很多誘惑，但你仍然堅信的，執著的，不肯放棄的，才叫夢想！」

他望著徐智媛，沉聲道：「永不放棄的，才是真正的夢想！」

「哦……」

彷彿是雨絲飄落在乾涸的土地，徐智媛冷漠的內心，在這一瞬間，被觸動了。

她曾經有過夢想嗎？

像那個徐智媛，像面前的金秀賢，想為什麼東西努力、奮鬥，永不放棄！

不是沒有努力奮鬥過，可是，並不是因為夢想。

前世的徐智媛，生在大家族，為了名利而活，為爭鬥而生。

很小的時候，她也曾天真單純。可是一場陰謀，讓她早早地失去了母親的呵護。彷彿一夜之間長大，年紀輕輕，就已經披上厚重的鎧甲，和家人、長輩、同事，和那些所謂的朋友虛以委蛇，雖然在笑，卻沒有半分真心。

不能掉以輕心，任何一點小差錯，都可能失去所有，甚至像她的父母一樣失去生命。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她得拼盡所有。

夢想？！那是什麼？聽起來真的是很傻……

可是現在，她居然因為一個單純少年幾句話，而覺得感動？！

真是傻瓜一樣——可，她原來，已經不是那個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徐智媛了呢！

垂下頭，用手撐著額頭，徐智媛低笑出聲：「夢想啊，真希望我也能找到……」

默默地望著她，金秀賢的眼神里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同情。

到底，面前這個少女是為什麼被開除的？就這樣，失去了夢想嗎？

！

當他還是小學生，不、初中時也一樣，沒有夢想，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學習、休息，除了家裡學校，他無處可去，羸弱的身體讓他不能像一般男孩一樣奔跑，什麼熱血青春，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沒有用處的詞語。

可是，當他聽從母親建議上了演技學校之後，他才發覺自己從前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無了生趣。

他有夢想，有奮鬥目標，第一次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可以這樣耀眼。

無法想象，失去夢想，他會是個什麼樣子……

打了個冷戰，金秀賢望著一直在發笑的徐智媛，忍不住道：「就算是不能唱歌，你也可以做別的——我是說，總會再找到夢想的……」

抬眼看著金秀賢，徐智媛失笑，「你是在同情我？算了吧！我不需要同情——這個世界上，同情是最廉價的……」

翻過身，她倒在沙發上，背對著金秀賢，不再說話。

就這樣背對著他，聽著他走開，徐智媛都沒有說話。

燈滅了，偌大的活動室瞬間暗了下來。她聽著少年摸索著爬上沙發，似乎很久都沒有睡著，總是忍不住翻來翻去，雖然聲音很小。

「喂，」她低聲叫了聲，對面正在翻身的少年立刻消了聲，不敢再動。

「有夢想的少年，是不是覺得很幸福？！哪怕現在很累、很苦，前面的路很難走？！」

靜默很久，金秀賢才「嗯」了一聲，「是，很幸福！有夢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黑暗裡，寂靜得能聽見蚊子的嗡鳴振翅聲。

徐智媛合上眼，沉默了很久，才忽然幽幽地笑了，低聲道：「夢想只要能持久，就能成為現實。我們不就是生活在夢想中的嗎？」

「——丁尼生！阿爾弗雷德丁尼生……」

金秀賢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立刻答出了說那句話的人，還是因為徐智媛變相的認同。

「藝術的大道上荊棘叢生，這也是好事，常人望而卻步，只有意志堅強的人例外……」

「維克多雨果。」

徐智媛低聲回應著金秀賢的話，隨即就抱怨道：「真傻！你還要不要睡了！」

合上雙眼，她聽見對面少年低聲的「喂」著，卻沒有應聲。

是太累了吧？眼皮那樣的沉，合上了就感覺再也睜不開……

漸漸的，聽不見少年的低喃，這一夜，竟是從未有過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