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鼠惑
這個星期天,我跟一群姐們兒、哥們兒去唱ktv,晚上11點多回到家裡,剛推開家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掃帚橫在地上,兩長兩短四截沙發橫七豎八地擱在客廳中間,茶几歪在一邊,報紙掉了一地,搭在沙發靠背上的蕾絲也掉地上,而我媽,此刻正一臉驚恐地站在胡亂擺放的沙發上。
「媽!這……這是幹嘛啊?」我疑惑地發問,話音未落就聽見洗手間那頭傳來一陣「乒呤哐啷」的聲響。我打算走過去瞧瞧到底怎麼回事,我媽忽然凄厲地叫嚷道:「楊楊別過去、別過去,家裡有……有……」
有?家裡有什麼?小偷?我眸色一沉,撈起袖子條件反射地撿起地上那把掃帚作為自衛工具,就在我霸氣側漏的一剎那,我媽吐出了嗆在喉嚨里的后兩個字:「耗子!」
我一聽到那倆字頓時雙腿打顫,一股寒意從腳底迅速躥起沿著脊背爬向腦頂,下一秒,我已經脫掉鞋子跳上沙發跟我媽倆人相緊緊依偎在一塊兒顫抖起來。
作為一隻身長超過一百六十厘米、體格健壯的雌性靈長類動物,對於那身長不過二十厘米的嚙齒類動物我本不該如此恐懼。然而,童年經歷影響一生,當我還不知道那種灰色或黑色尖嘴、長尾的短毛動物是什麼的時候,如果我只看《舒克與貝塔》或是《忍者神龜》我肯定不會討厭它,甚至還會溫柔捧起它那可愛的身軀喂它吃香腸。可是,當年幼無知的我與媽媽走進菜場,我素來溫和可靠的母親忽然發現前方50厘米處的地面上橫躺著這種動物屍首,她發出凄厲地慘叫,跳腳緊緊抱住我,那麼,我對這種動物的「認知」從此就只有剩下兩個字外加一個感嘆號——恐怖!從那以後,每當這種生物出現,我跟老媽都會深情相擁一塊兒顫抖,這時候我老爹就會提著一把火鉗或是一個掃帚展現他作為一家霸主的爺們兒氣概。
洗手間里不時發出「哐嘡」、「砰」的聲響,我跟老媽相擁顫立於沙發之上,等待老爸凱旋歸來。但這一等,等了十來分鐘。我聽見洗手間的門開了,接著,我爸滿頭大汗,用報紙包著什麼東西走了出來。我跟我媽開始驚叫:「快扔掉、快扔掉。」
在一場浩劫過後,我爸處理了敵人的屍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這當爹的可真厲害!」當時我以為他在說他自己,後來我才明白,這是給敵方的讚美。
最近,天氣逐漸轉好,我家陽台上因為沒裝紗窗,迎來了一群不束之客。過年沒吃完的臘肉跟香腸掛在陽台上被啃得七零八落,半夜也經常會聽到廚房那邊有動靜。我家廚房跟廁所連著的,一到晚上我跟我媽都不敢上廁所。昨天晚上,我爸在我媽強烈要求之下決定抽空好好整頓一下家風。沒想到,這一整頓,居然發現了一個家族。一隻母的,五隻小的。昨晚上全部被我爹幹掉了。但誰也沒想到,老鼠家也有當爹的。耗子爹得知妻女慘遭毒手,今天是回來報仇了。按照我爸的形容,當時他將對方逼進了洗手間,原本以為已無退路的敵人會俯首就擒。不料,對方思及殺妻滅子之仇,竟然向我爸發起了一連串兇猛地進攻。
「它爬到熱水器上面,『吱』地尖叫一聲,朝我撲過來。那時候,我還真被它嚇到了。一般老鼠躥來躥去都是躲著人,它不一樣,我覺得它很有頭腦,先找個地方隱藏,藉助有利地形伺機發起進攻。它撲過來的時候,那兩隻老鼠眼睛,真是殺氣騰騰,挺嚇人……」我爸經歷一番苦鬥之後無不感嘆地說道。
我媽笑道:「你殺它全家,它肯定恨你。我覺得這公耗子還真是個爺們兒!」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圍繞此事討論到了晚上9點多,期間我爹一直在強調他在家中的重要地位,沒有他,我跟我媽只能哭嚎。第二天中午在單位食堂吃飯,我把這事兒講給吳主任他們聽。
「真太神了!我爸打了大半輩子老鼠,橫死在他手下的鼠輩說不說上百,幾十隻總是有的。他打老鼠從來都是氣定神閑、遊刃有餘。但昨天那隻不一樣,關在廁所里都打了十多分鐘,打完了我爸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說,我看他當時那神情,真的被嚇壞了,可想而知那隻老鼠有多厲害!」
趙卿聽了我的描述后嗤地一聲笑道:「劉欣楊,你今年多大了?」
「年底滿二八,怎麼了?」
「那你爸年紀有多大了?」他問。
我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道:「你想表達什麼?」
吳主任在一旁笑,衣副主任也笑了笑道:「小趙是想表達,你家打老鼠的主力該換個人了,讓你抓緊一點,是不是啊,小趙?」
趙卿笑而不語,我橫了他一眼,「你這人,一找到機會就擠兌我。沒男朋友怎麼了?現在怕老鼠和蟑螂的男人滿街都是,找一個回來說不定跟我和我媽抱一塊哭呢。」
我這一席話,引來了無數女同胞的高度認可。我一女同事說,她老公就特別怕老鼠,活的怕,死的更怕,根本指望不上。就在我們聊談之中,衣副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對我們說:「這老鼠啊,有時候也不能亂打。打得不好,會出事兒呢!」
衣服主任說,在01年的時候,他當時工作的精神病醫院來了一位受刺激精神錯亂的患者。這種突然受刺激,導致發瘋的人,他們醫院收了不少。有受情感刺激發瘋的女人,有因為巨大經濟損失精神失常的,還有目睹了事故血腥場面瘋癲的。各種各樣。但他說的這名患者,發瘋的原因卻十分奇葩——打老鼠打瘋的。
這位患者姓周,當時47歲,是一家汽車修理場的普通技術工人。周先生的太太在家帶孩子並沒有工作,家裡還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母親,所以一個家庭的經濟負擔全扛在周先生的肩膀上,家庭經濟條件不太好,住在靠近城郊一棟破舊的五層小樓里。
聽衣副主任的描述,我對那種五層小樓還是有印象的。早些年挺多,但現在差不多都拆光了。這種樓,每一層都有一條帶露台的走道,走道裡面會放很多燒蜂窩煤的油漆桶,是住戶用來做飯的。一層樓可能有七、八戶人家,每戶人家裡就是一個客廳、一個陽台,沒有卧室、沒有廁所也沒有廚房。生活垃圾全堆在樓下,形成一個巨大的垃圾堆。在這種老房子裡面,老鼠特別的多。我小時候曾經親眼看見看見一個男人從這樣的一棟老房子前面走過,一隻老鼠從樓上掉下來正好砸在他身上。可想而知,這種地方真是老鼠的天堂。
周先生在家裡,每隔兩三天都會打死好幾隻老鼠。他打鼠的經驗是我家老頭子不能比擬的。正所謂熟能生巧,周先生打老鼠甚至不需要工具輔助,老鼠從他跟前過,一腳上去或者一把抓住,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可是,有一天,卻發生了一件非常特別的事情。
那天晚上,周先生家來了一隻碩大的老鼠,不加上尾巴恐怕都有二十五公分的長度,並且周身的毛色漆黑油亮。周先生的太太看見那隻大老鼠從陽台跳進她家,慢悠悠地鑽到了她家的沙發下面。老鼠巨大的身軀,加上長長的一條光禿禿的尖尾巴,讓周太太嚇得大叫起來。周先生當時在屋外的火爐邊煮東西,聽見老婆的叫聲,回到屋子裡來問老婆怎麼了。周太太對周先生說,「老鼠!好大一隻!從陽台爬進來,鑽到沙發下面去了。這老鼠渾身黑漆漆的。」
周太太很想向丈夫表達這名鼠輩的與眾不同,可她話好像也沒說太清。打老鼠早就打得麻木的周先生一聽又是老鼠,無趣地笑了一聲:「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這麼怕做什麼,不就是一隻耗兒嗎?在哪裡?我打死它。」周先生說著,也不抄傢伙,順著老婆的眼神示意,走到他家那布沙發前面,一把將沙發拖開,接著,他看到了躲在沙發後面的不束之客,驚呼:「乖乖,好大!」
事後,在周先生的夫人敘述這件事的時候有特彆強調過:「當時我老公看到那大老鼠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周太太告訴精神科醫生這樣的細節,或許是想對醫生說「從那時候開始我老公就像中邪一樣」,但我對周先生這一反應的理解是——一位打鼠英雄,終於棋逢對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眼睛亮了有點興奮很正常。
周先生還是挺看得起這位特殊訪客的,平時徒手擒鼠的人還特意找了一把用來清理垃圾的鏟子,這才開始追打老鼠。這隻大老鼠身形碩大,動作卻不太靈活,它爬行的速度與其他老鼠相比簡直太遲緩,就像在屋子裡散步一樣。按理說,這種反射弧長的傢伙雖然體型魁梧,但並不難對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周先生朝它打了好幾鏟子卻沒有一鏟打到這隻老鼠身上,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周先生家裡就是一個衣櫃、一張大床、一個沙發,一張飯桌,沒有更多的傢具。這隻也老鼠僅僅是在床和沙發之間來迴流竄,周先生追著老鼠來迴轉,卻怎麼都打不到它。當時,在一旁的周太太看著丈夫那模樣,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她覺得丈夫眼睛「直愣愣」的,整個人的神態也特別「專註」,她說不清那種古怪的感覺,但她覺得自己丈夫眼裡好像只有那隻老鼠,他在跟一隻老鼠較勁,可是,對一隻老鼠,你犯得著這麼認真嗎?
「不打了吧,休息一下,等它一會兒自己鑽出來你再敲死它。」周太太對周先生這麼說。可周先生似乎根本聽不見老婆的話,一張臉緊繃著,他的眼睛專註地盯著沙下,好像今天不打死這隻老鼠,他就什麼事兒都不想幹了。老鼠不疾不徐,周先生疲於奔命,似乎……他的整個行為,已經完全被那隻碩大的黑老鼠牽引、控制住了。
看著丈夫的狀態,周太太十分擔心,她勸了丈夫好幾次,丈夫都不理會。他甚至憤怒地回頭瞪了一眼周太太,語氣很兇地吼道:「你別管!」就在這時候,那隻躲在沙發下面的大老鼠忽然爬了出來,它擺動著尖細的尾巴,在沙發前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周先生來打。老鼠的挑釁讓一再受挫的周先生氣憤不已,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老鼠「啪」地一下。可就在周先生鏟子砸下的瞬間,老鼠卻跑了幾步,然後它搖了搖尾巴,又停頓了片刻,慢悠悠地向陽台爬去。
周先生已經完全被憤怒的情緒所牽引,他喘著粗氣怒氣沖沖地緊隨其後,舉著鐵鏟不斷朝老鼠拍下,卻都「差一點」。老鼠跳上陽台,略做停頓,隨後,「吱」地叫了一聲,跳下陽台。
老鼠跳出去了,周太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之,丈夫已經將那隻碩大的黑老鼠趕走。可她還沒來得及放鬆下來跟丈夫說話,卻發現丈夫竟然攀上了陽台追著那隻老鼠就要往下跳。周太太嚇瘋了,她撲上前抓住自己的丈夫,猛力一拽,將丈夫從陽台的水泥護欄上拽下,倆人一塊摔倒在地。
「你幹什麼!瘋了嗎你!那就是一隻老鼠!它已經走了!」
周太太抓著丈夫的衣角尖聲叫嚷著,可周先生卻是雙眼發直,撿起鐵鏟又要往下跳。周太太死命地拽住丈夫,並且大聲叫救命。而後,鄰居聞聲趕來,與周太太一塊拽住了周先生。從那時候開始,周先生精神失常了。
故事講到這裡,衣副主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送來我們醫院以後,他一直嚷嚷著『打死它』,手腳並用,對著空氣和地板胡亂揮舞。在我們醫院治療了兩周,精神狀況穩定下來,他妻子接他回家去了。在他意識清醒的情況下,他告訴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生氣、特別憋屈、腦子裡沒別的想法,就是想『打死它』。回到家以後,他還發作過幾次。每次發作都是看到『老鼠』,他見不得這東西,一看到就會受刺激發病。他在我們醫院,也算是幾進幾齣的老朋友了。」
我原本就害怕老鼠,聽了衣副主任這個故事之後,我立刻聯想到昨天我家發生的情況,不禁瑟縮了一下道:「老鼠這玩意,真是挺邪性的。」
趙卿顯然不太贊同我的說法,他說:「『邪性』的不是老鼠,是『人心』。老鼠只是把他心裏面的一些念頭引出來,牽著他往死胡同里鑽。人的思維向外發散,寬廣;向內集中,狹隘。思維一旦陷入某個狹隘的死胡同里,精神問題也就出來了。」
吳主任含笑點頭道:「沒錯,是這個理。不過,那隻老鼠倒是成了精,它挺懂心理。」
那日下班回家,我把衣副主任講的那個故事跟爸媽講了一遍。我爸當時就「僵直」狀了,他大約是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那群鼠輩,頓時忐忑起來。
我媽說:「太邪門……以後咱家這耗子,還是不打了吧?」
我說:「不打怎麼辦?任它在家裡躥?」
我爸思索了一會兒道:「明天我叫人來安裝紗窗。對了,楊楊,你不要在房間裡面吃零食,還有,家裡衛生,不留死角,聽見沒?」
為了爸爸的安全著想,我孝順地點了頭,然後轉頭對我媽微笑道:「家裡的衛生不留死角。」我這句話話,成功的換來了我媽一腳猛踹。生活真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沒來一發單章故事了=v=
這故事是真的,我讀小學的時候,我家附近有個男人,打老鼠打瘋了,跟著老鼠跳下五樓死了。
我在寫這章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來吧,來吧,打老鼠,打不著,打不著。嘀咕嘀咕。」tat恐怖劇都快被我寫成喜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