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問你個啞口無言
面對程彥博的不滿,李安然淡淡一笑,道:「程老爺對安然的誤會果然深了。當日大人派人傳話於我等,說程老爺有意賠償我一品天香損失,以作為和解。安然心想,若公然接受程老爺的賠償,程老爺的聲譽必受影響;倒不如私下請了程老爺過來,咱們面對面地將此事說清楚做個了結,如此一來可撫平店內夥計的洶洶群情,二來也保全了程老爺的名聲。只是又想,程老爺既然指使了桑九娘來砸店,必是已經先入為主,對安然有所誤會,貿然相邀,程老爺未必肯過來,是以才託了大人傳話。」
她對靈州縣道:「安然如此做法,莫非欠妥?請大人指教。」
這番話連消帶打,字字句句都像是為程彥博著想,為大局著想,聽著讓人覺得合情合理。
靈州縣哈哈一笑道:「李姑娘考慮甚為周詳。」他又對程彥博冷臉道,「此時本就是你程家有錯在先,李姑娘肯私下和解,已是本縣斡旋之下的結果,若你還有所不滿,本縣便撒手不管,由你自行了結!」
程彥博正要說話,靈州縣最後又幽幽地加了一句:「只是護國侯那邊,若對結果不滿意,你卻不要再來求本縣。」
一提到護國侯,程彥博再度泄氣。
他算是看出來了,不僅護國侯給李安然撐腰,靈州縣如今的態度,也是偏向李安然的。總之,他今天這個軟是服定了,否則便是同時得罪護國侯和靈州縣,一個是權貴,一個是現管,有這兩尊大佛壓制,程家還如何能有好日子過。
他只得從袖筒里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面上,道:「這是賠償李姑娘損失的五百兩銀票,還望李姑娘笑納。」他用兩根手指將銀票按在桌面上推過去。
李安然嘴唇微揚。看了他一眼,然後對旁邊的丫鬟道:「叫人進來。」
丫鬟去了不久。門外便陸續進來七八個夥計,有男有女,排成一行。
李安然先對靈州縣解釋道:「日前桑九娘砸店,這些都是挨了打受了傷的夥計。」然後,她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銀票,對夥計們道,「日前你等無辜受傷。今日程老爺親自上門,賠償了五百兩銀子,作為對你等的賠禮和彌補,還不快謝過程老爺。」
這些夥計們果然一起衝程彥博道:「謝程老爺。」
他們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都是冷冷的,不見一絲笑容。
程彥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不像是對他的道謝,倒像是故意給他的難堪。
不過,他心中也暗暗鬆口氣。看眼下這情勢,銀子都收下了,李安然應該不會非要他當著這些夥計的面,親口說賠禮道歉的話了吧。
果然,李安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擺手,讓這些夥計們都退出去了。
此時的氣氛,比起剛才又要融洽了幾分。紀師師便很適時地道:「時近正午,我已訂了一桌春風樓上樓的席面,已經送到了,不如咱們邊吃邊談。」
靈州縣笑道:「很好。」
紀師師便抬手拍了一下,自有丫鬟夥計們上來撤掉茶水,送上席面。
「師師聽說大人是北方人,春風樓上樓素以京菜拿手,想必還和大人口味吧?」
席間,紀師師便負責起了插科打諢、調節氣氛的角色,頻頻地勸酒,她本就長袖善舞,又慣知道官兒們的心態,幾句話下來,便將靈州縣哄得高高興興滿面紅光。
同時,她也沒有忘記程彥博。
「說起來,師師與程老爺也是有緣人,當初程老爺還曾為師師一擲千金,可惜後來程老爺有了美嬌娘,便將師師拋到腦後去了。」
紀師師芙蓉如面,略帶幽怨之色。
靈州縣笑道:「這事兒本縣也曾聽聞,當初程老弟可荒唐得很喲!」
本來程彥博對紀師師在場還有點介懷,唯恐自己的陳年舊事被拿出來取笑。不料紀師師竟然換了這樣一個說法,倒顯得是他年少輕狂,辜負了美人。這可比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沒吃成,聽起來要好得多了。
程彥博頓時得意起來,笑道:「年輕男子哪個不風流,只是師師姑娘得遇金主,早已非長柳巷中人,我等俗物就是心嚮往之,也不得其門而入咯。」
他本想順著紀師師的話頭,替自己再挽回更多顏面,沒想到紀師師卻臉色一板,換成了一副冷笑。
「程老爺風流薄倖倒也罷了,只是師師倒要問一句,我這李妹妹,當初也替程家盡心儘力,又替程老爺祖母送終守孝。程老爺另娶美嬌娘,將李妹妹逐出程家,當日刺史夫人曾說,李妹妹與程老爺並無夫妻名分,不過是一場空頭姻緣,散了便也散了。但事後,程家卻三番兩次刁難我李妹妹,這又是什麼道理?」
靈州縣哦了一聲,好奇道:「還有這種事?」
紀師師道:「大人不知,當初我這李妹妹離開程家后,暫居東城外清溪村,卻有無知村婦受了程老爺的新夫人姚氏的指使,散播謠言,毀壞我李妹妹的名節,幸而有城中小販經過清溪村,闢謠正視聽,這才免去我李妹妹的風波。後來,李妹妹在這琉璃街開了店鋪,開業之日,那姚氏又上門來鬧事,口口聲聲將我李妹妹貶為棄婦,指責她言行裝扮有虧婦德,幸而刺史夫人在場,問清了緣由,這才替我李妹妹正名,恢復了清白女兒身份。如此兩件,都是姚氏所為,李妹妹念在受過程老夫人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願與程家為難,都輕輕放過,不曾與那姚氏對質。沒成想,程老爺居然又指使桑九娘來誣陷砸店,若非當時李妹妹機智冷靜,又有護國侯鎮場,李妹妹和這辛辛苦苦打下的一份基業,不知又是什麼下場。請大人評評理,程家如此三番兩次針對我李妹妹,哪次不是要她身敗名裂。師師與李妹妹互為知己,李妹妹心善,師師卻要打個抱不平。今日非要向程老爺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她唇舌如刀,一番話說得快而清晰。如珠玉砸落盤中,聲聲震耳,最後還將手中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酒水四濺,氣氛一時僵硬。
程彥博沒想到前一刻還觥籌交錯,下一刻紀師師便突然發難,將他和姚舒蓉乾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他看靈州縣的臉色,果然又不善了。
「這,這都是誤會……」他有點口乾舌燥。
李安然幽幽道:「安然也有諸多不解,當初我在程家。蒙受程老夫人恩澤,即便最後離開程家,自問也不曾做過一件對不起程家的事。為何程老爺與程夫人對安然如此仇視,接二連三,恨不得將我除之後快。請問程老爺。我李安然到底哪裡得罪了程家?」
程彥博倒是想一口噴出數百個理由來駁倒對方,但是在紀師師和李安然同時發出的這一連串的問話之下,他卻張口結舌,說不出個一二三。
到底是為什麼要跟李安然過不去呢?他突然也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終於想起來了一個。
「李姑娘當日開業,為自己正名也就罷了。卻把我程彥博弄成了大笑話,以至於靈州城中人人都取笑我是一個連老婆是誰都搞不清楚的蠢蛋!」
李安然呵地笑了一聲,道:「程老爺只管去打聽,當日一品天香開業,我並未請尊夫人到場,是尊夫人自己上門,進來便先口口聲聲稱呼我為棄婦。我一再忍讓,她卻得寸進尺,忍無可忍之下,我才取出休書。當時護國侯雲臻、雲大小姐、刺史夫人、刺史千金、忠靖侯府大少夫人,人人都在場。刺史夫人為我辨明身份,尊夫人惱羞成怒破門而去。從頭到尾,我不曾貶低過程老爺一句話。程老爺要責怪卻責怪不到我頭上,只消回頭去問問尊夫人,到底是誰讓程老爺成為靈州城的大笑話!」
這番話,李安然說的義正言辭,胸腔之中有按捺不住的不平之氣。
程彥博被她一連串的字眼弄得啞口無言,看著李安然的面容,一絲怪異的情緒卻從心底破圖發芽,冉冉而生起來。
李安然因激動而染上紅暈的雙頰,因義憤而亮晶晶的眼神,因不平而不住起伏的胸脯,處處的細節匯聚在一起,使得此時的她,顯得既生氣又驕傲,既委屈又凌厲,柔弱和剛強在她身上交織。
程彥博忽然發現,這個女人,似乎也頗有姿色,完全顛覆了他腦海中那個其貌不揚、永遠像個影子一樣跟在程老夫人身後的丫頭片子的印象。
男人都逃不過一個賤字。
當初紀師師對他不屑一顧,他卻甘願像個哈巴狗一樣跟在她屁股後頭;每次姚舒蓉對他橫眉冷眼的時候,他反而覺得她風情無限,總要上去揉搓求歡。
所謂女大十八變,李安然年幼時的確是姿色平平,但如今年紀雖略長,但女人的風情卻已經全部出來了。十六歲的女人是一朵剛剛開放的花,二十歲的女人便是這朵花開得最熱烈的時候。再加上當初她不過是程家一個小丫頭,現在卻是堂堂一品天香的女東家,居移氣養移體,氣質自然大大不同。
有些男人就是喜歡帶刺的玫瑰,女人越是對他冷淡高傲,他便越是想去攀折採擷,程彥博就是這樣的男人。
他突然便萌發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其實當初,是不是不必那麼乾脆地休掉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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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兩天又是拍婚紗照,又是忙各種預訂,一直在外頭跑,根本沒時間碼字,所以出現了斷更。實在是抱歉的很,後面陶蘇會盡量早點碼出存稿來,盡量不出現這種情況,汗顏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