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結案
這邊顧相檀還來不及細想,那頭聽著動靜的高進廷竟「啪嗒」一聲摔出了轎外,對著那侍女離去的方向踉蹌著要追,卻被牟飛和畢符一步上前給堪堪攔住了。
高進廷不服,撐著力氣硬是想掙脫,他似是學過幾招功夫,比一般人身手要好些,但是哪裡是牟飛和畢符的對手,三兩下便被死死制在了原處,高進廷漲紅了一張臉,急急喘著粗氣,往日那濁世佳公子的氣度在此刻全退了個乾淨,只剩一派狼狽和痴狂之色。
顧相檀跨前一步,彎□去,將玉鐲遞到了不斷掙動的他面前。
高進廷瞧見此物不由整個人一顫,猛地脫力栽倒了下來,他探出手想拿,卻似乎又不敢,好像真的將其收回了,便如那之前的離別詩所言,水分無合,再難回頭。
顧相檀見他動作,輕道:「你若不要,我便丟了,少了些念想也好,從此以後一切重來,就當沒有相識過吧。」
高進廷聽了,一個跳起就將鐲子自顧相檀手中搶了過來,自己復又摔在地上,而那玉鐲則被他牢牢抱在懷裡,彷彿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不願放開。
顧相檀聽他輕輕地念著「懿陵……」,聲音似哭又似笑,一遍一遍,叫人不忍睹視。
趁著顧相檀愣神,趙鳶揮手,畢符和牟飛又自上前將高進廷送回了轎子中。
顧相檀也回了轎中,取下手腕上的紫玉珠串輕輕把玩著,一路無話,直到快到須彌殿前,他才兀地開口問:「你何時走?」
趙鳶一頓,回道:「下月。」
只有大半個月了……
顧相檀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待轎子落地,他便徑自走了出去。
趙鳶看著他背影,良久,吩咐重新起轎。
顧相檀走近殿中卻慢了腳步,抬頭望著天上孤寂明月,幽幽地輕喃道:「生離不可聞,況復長相思,如何與君別,當我盛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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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鳶痊癒后入了神武軍營的事自然是瞞不過宗政帝的,雖然滿肚子的不願意,但是無論是趙鳶的身份、他同侯炳臣的關係,還是趙鳶的身手武功,都讓宗政帝挑不出錯處來,眼下軍中又無人可用,宗政帝即便不想讓他插手也開不了這個口。
他將手中的奏摺摔到跪在面前的瞿光身上,不快道:「你瞧瞧這個,可有話說?」
瞿光忙惴惴拾起,一目十行地掃過,回道:「裕國公一案薛大人已是有眉目了?」
「什麼眉目!」宗政帝慍怒,「查了這麼久仍是尋不到趙典的把柄,繞了一圈罪名依舊按在了南蠻人的身上,白忙一場!」
瞿光忙安撫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這三王當時既然敢做,自是將處處都安排妥當,豈是能輕易抓到痛腳的呢。」
這道理皇帝自然明白,他就是知曉此事難如登天,這才讓薛儀陽去辦,還拖了如此長的時間,本以為他會盡心儘力,怎麼說也該做出點功績來給自己看看,哪想到他和那些渾水摸魚的廢物無甚區別,連些能在顧相檀面前矇混過關的證據都查不出,但是宗政帝卻等不得了,眼下靈佛同他生了嫌隙,宗政帝定是要想法彌補才好,若是晚了些,怕是被那些虎視眈眈之人鑽了空子,屆時更要後悔莫及。
瞿光比他看得通透,躬身提醒道:「皇上,當日三王之所以動手,除了對裕國公府的舊愁新恨外,便是要借口對付南蠻猖狂,實則招攬兵力為己用,然而如今羽林將軍身死,東縣十二城群龍無首,三王已是將身邊得力之人半數派往了那裡鎮守,『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至少侯炳臣還活著,做不得將軍,做個軍師也信手拈來,再看三王,如今即便拿了兵,怕是一時之間也無力消化,原來有的宵想,此刻也該收一收了。」
宗政帝覺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這案子就這麼了了?」那不是太便宜趙典了么。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雖抓不住三王通敵賣國,加害朝臣的證據,但是治他個怠忽職守治下不嚴的罪名還是綽綽有餘的。」
宗政帝似是不甘,但又無別的辦法,於是只能臭著一張臉說不出的苦悶。
瞿光見此,又拱手道:「無米難為炊,說到底皇上如此為難還是因著無人可用,與其處處防備,不如採光剖璞,重選人才……」
……
歷經一年有餘,大鄴三公其一——裕國公闔府滅門慘案終於在今日告破了。
朝堂之上,顧相檀攏著袖站於宗政帝下手,默默聽著一旁都察院右御史薛儀陽將案情來龍去脈一一稟告,顧相檀只垂著眼,面上無甚表情。
這讓宗政帝一時有些心裡沒底,小心道:「靈佛節哀,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說罷,冷下臉色,橫眉怒目地看著朝下眾人,「方才聽薛大人所言,那賊人無論從身形相貌,所用兇器,或者行事風格皆同臘月初八那日綁走靈佛的惡徒極為相似,想來便是同一撥人所為,即便朝中無人同其裡應外合,這京城防衛也堪稱危脆,才能讓南蠻賊子如入無人之境!來人,撤去副將陳威、馬平天烏沙蟒服、禁軍統領、東西營指揮使……」宗政帝一連報了十多個官職,「統統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看著侍衛將人拖下去,又聽著一連串「皇上饒命……」的呼喊聲,三王趙典面如土色,這些自然都是他的人,可他偏偏又發作不得,且不說胡天董一死,對其元氣大傷,現下還需從長計議,加之皇帝沒有追究他那些大罪,而是尋了小兵小卒開刀,於他已是萬幸,三王自知該斂其鋒芒,再行對策才是,但是這口氣梗在胸口就是進退難行,趙典一時憋得臉都黑了。
而宗政帝瞧著趙典表情,原本鬱結於心的不快也散去了不少,想著:你也有今天,眼下朕且饒過你,總有一日定叫你死無葬生之地!
宗政帝還待再說,忽又聽薛儀陽道:「臣還尋到一些東西,想呈於皇上。」
宗政帝莫名,看著孫公公拿來的一干物事,越看卻表情越僵,此上多為一些往來密函,且邊角起皺,時日久遠,倒是其上墨跡倒仍是清晰可辨。
薛儀陽卻不等皇上發問,便徑自說道起來:「臣在徹查此案時在裕國公府內尋到一些蛛絲馬跡,於是順藤摸瓜,才理出了如上證據。中書舍人,劉卓、程宣壁,嘉瑞三十六年,收受賄賂,貽誤軍機;吏部郎中,樊永,宗政二年至八年,任人唯親,買賣官職,貪銀萬兩;御史中丞,班夫勇,營私舞弊,欺上瞞下,貪贓枉法……」
薛儀陽便這麼一條條,一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將這些人的罪狀羅列而出,且有憑有據有理由實,讓人無從抵賴,所以不止宗政帝聽得麵皮發白,就連三王同是始料未及愣在當場。
這哪裡會是裕國公藏下的證據,明明是薛儀陽等人早已收集多時,只待這個關口堂而皇之地公之於眾罷了,想必這才是他徹查此案的重頭戲,竟連宗政帝都瞞得滴水不漏。
一時朝堂內針落可聞,一片死寂。
大鄴官官相護,上行下效,眾人早已見怪不怪心知肚明,對他們來說,為官之道便是睜一眼閉一眼,連皇帝老子都不管了,你再來事事都算的仔仔細細,豈不太過傲世輕物孤標獨步?你真當自己是靈佛了么?
所以眼下薛儀陽這一番作為簡直將原本的官|場風氣攪合得一團亂,偏偏顧相檀就在一旁,宗政帝自不能裝傻矇混,而且薛儀陽雖官居二品,但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同樣是侯炳臣和曹欽的義弟,大王爺的義子,宗政帝連當面和趙鳶撕破臉都不敢,只敢拿丹藥的事撒氣,又哪裡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對薛儀陽直接問罪?
好在薛儀陽名單上的人,大半已是告老還鄉,剩下的大半也算不得身居高位,最高不過四品,就不知他此番作為只是投石問路又還是尚且手下留情。
宗政帝心內急轉,又往座下瞿光看去,禮部尚書還算沉穩,對皇帝暗暗搖了搖頭,示意稍安勿躁,容后再議。
宗政帝悄悄長出一口氣,這才慢慢道:「此事事關重大,需細細查來,若薛愛卿所言非虛,定不能輕饒!」
本想便這麼退了朝,回去再將這爛攤子好好捋一捋,誰知三王卻跨出一步拱手道:「皇上,京中防衛雖有疏漏,但也不可一日無將,否則豈不更是大亂?」這庸君只管抓了人,卻忘了要補缺,三王的心緒雖也是被薛儀陽搞得一團糾結,但至少比趙攸要老道一些,還記得為自己多爭取一些利益。
宗政帝一愣,這才想起來,不由老臉微紅,心裡更把趙攸罵了個底朝天,他一邊點頭,一邊往才剛大婚的太子望去,聽瞿光說,太子曾和他想到了一處去,宗政帝還挺高興,然而眼下卻見太子垂眸低頭,怎麼都不接這個話茬。
宗政帝不由道:「禁軍布防事關重大,切不可隨意輕忽,所定之人必是文經武略才可堪當大任,不知眾位愛卿可有人選?」
於是眾人紛紛進言,卻沒一句是宗政帝要聽的,而趙勉更彷彿一隻被擰緊的悶葫蘆,無論如何就是不開這個金口,只把宗政帝氣得抓心撓肺。
百般無奈之下他隨口問了句顧相檀,想著靈佛必定無人可舉薦,這般他便自己封賞了,誰知顧相檀聽后,緩緩抬起了頭,顰眉思忖半晌后,竟是微微頷首。
顧相檀說:「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zero姑娘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