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即墨!即墨!」有聲音似在喚我,我無心理會,只是狂奔。
砰砰砰,有更形急促的腳步攆了上來,強硬地拽住我,然後,遞來一方晴空。「是不是羅律師欺負你了?是不是?」
寧致遠滿頭滿臉的雨水,使勁拉我到了路邊。「我早跟你說要你離他遠些,他就是個流氓律師,你偏不聽!」
「是啊,我是活該,所以你不要管我。」我掙開他,攔一輛出租便走。
寧致遠追了過來,「我送你回家!」
我鎖上車門,「謝謝,不用。」
「即墨,別這麼拒人千里!」他急切喊著,身上淋得精濕。「我只是想關心你!」
眼淚大顆大顆跌出眼眶,我眼前發黑,胸口刺痛,幾乎無法呼吸。關心,關心!我最想要的關心,那個人,為什麼不再給予?!不管受多大委屈,只要那個人,那雙手,那道眼神能給我慰藉,我便能煥生無限力量,能絕地重生。可現在,她卻偎依在他人懷抱,留我獨自淚流!
報了住址,車瞬間開走。昏昏沉沉靠著車窗,任憑手機響了又響,最後,索性按了關機。
不知昏沉多久,車子停了,司機的聲音嗡嗡傳來,蒼蠅般煩人。我摸出錢包,分不清錢幣數值,胡亂抓一把遞去,然後下車。
「小姐,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司機好心詢問,我擺擺手,此刻對自己的絕望與厭棄已到極致,縱便死在路邊也不願接受任何人的幫助與施捨。既然最想要的關心得不到,其他的,我還稀罕什麼?
淋著雨慢慢走進小區,再走進樓中。打開房門顧不得興奮跳躍的漫漫,摸進卧室便倒進床里,被子緊緊蓋住了頭。
不知昏睡了多久,暈迷中,隱隱聽到似有人輕喊:「即墨思歸,你還好嗎?」
我想我大概是發燒了,竟出現幻聽。這裡誰也不認得我,又怎會有人喊我名字?因為缺水,嘴唇乾裂,一張口便察覺一陣撕裂的痛,熟悉的甜腥味一點點滲入口中。
「說話?你還好嗎?」
是……那女孩?眼前隱隱浮現出一張神采飛揚的臉,膚色雪白,一雙眼睛,卻是黑得徹底。像極了水晶杯子里的黑葡萄。
我艱難啟口,卻只發出一道意義不明的音節:「嗯……」
「是我,musa。你不要害怕。你好像發燒了,家裡有退燒藥嗎?」
隱約聽見她溫聲的詢問,似乎是是答了有。窸窸窣窣地,不一會,嘴裡便給塞進了藥丸似的東西,灌一口溫水。「咽下去沒?」
咳!藥丸沒咽下去,水倒是嗆了出來。我開始排斥,牙關緊咬。
鼻子被捏住了,跟著緊咬的牙關被生生頂開,杯沿擠了進來,溫熱的水流一點點注入口中。
咕咚。可算是咽進去了。
「你可真難伺候啊。」
迷迷糊糊睜開了眼,面前一個細瘦的身影漸漸搖晃不定,最後定格的竟是不久前見到的那雪色衣裳,煙青色半裙。一雙柔白的小腿,線條極美。
「蘇曼,蘇曼……」
被我揪住衣角,那身影跌了下來,柔軟的床榻頓時陷進去一片。「喂——」
蘇曼的臉就在眼前,眼淚姍姍來遲,卻跌落得恰如其分。我看到蘇曼眼底濃濃的情意,又熱又燙。
拼了畢生氣力去環抱住她,仗著腦中一團烈火翻滾,雙臂也成了烙鐵。
蘇曼被我抱住,眼底儘是水流般的溫柔。「我好想你,好想你……」雪白的頸子上有輕輕鼓動的脈搏,我紅了眼,一口咬了上去。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麼要離開我?」
她低聲喊痛,驀地抬手反將我壓在了身下。同時,一個冰涼入骨的袋子覆在了我的額頭,將我腦中的燥熱瞬間降到冰點。
「你燒糊塗了。」清冽的嗓音,不同於一貫熟悉的低啞。「我可不是那個什麼蘇……蘇什麼來著。」
「別哭啦。睡吧,睡醒就好了……」
退燒藥里的瞌睡成分發揮效用了,額頭上的冰袋又太過舒服。睜開眼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頭好昏啊……我搖搖晃晃坐起身,伸手去摸床頭的小燈。啪一聲響,房間忽然大亮。「你醒啦?」
眼睛一時接受不了強光的刺激,我捂著眼,好一會才能勉強視物。髮長將將及肩,膚色雪白,一雙黑瞳深如極夜,嘴唇微微抿著,略薄,看著倔性無比。
我這才反應過來:「是你?」
她微微一笑,「是我。」
與那晚一模一樣的對話,此刻卻平添尷尬與緊張。
「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她走了過來。「氣色好多了。怎麼會突然發這麼嚴重的燒?」
「別管我發不發燒,我問你,你怎麼會在我家?你怎麼進來的?」隨著她越發的走近,我竟慌得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才好。
「你房門大開請我進來的,你忘了?」
「不可能。」住處是我的基本*,與她不過萍水相逢,我怎麼可能請她來家裡?
「真的,你房門沒關,我問你我能不能進來,你也沒有sayno啊。」
「別開玩笑了好嗎?」我頭疼欲裂,抬眼,卻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一處深紅色的痕迹。
怔住,好像想起了什麼……
「哈,」她笑望著我,表情有些許促狹。「即墨思歸,你想起來了?」
「沒。」我使勁搖頭,「你該走了。」
「真是忘恩負義,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到你,失魂落魄的,不放心跟上來看看,你現在被賊搬走了都說不定。」
氣鼓鼓的模樣令我不由心生歉意,看她轉身便往外走,我竟無意識地跟了出去。
「幹嗎?以為送我出門我就會消氣嗎?」她的手扶在門上,扭身看我。
我不知所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撞入耳中,這雨勢綿密,倒彷彿沒有停下的意思了。
她轉臉看我。「你小腿碰傷了,我給你檢查過,不算嚴重,敷敷藥應該能好。回去休息吧,別胡亂走動了。」
似是關懷,表情卻平靜到幾乎冷淡。我怔忡望她,這才想起她或許不方便回家。「下這麼大雨,你可以留宿在這裡的。」客房仲夏偶爾會來住,倒是一直乾淨著。
靜靜看我片刻。
「不啦。」微微一笑,她開了門。「我得獨處一下。嗯,好好想一想!」
獨處?想一想?玄關處的燈光慘白,一不留意又看到了她脖頸上那一處深紅。我腦中一炸,竟是將昏亂中那一幕給徹底記了起來。
我竟然……將她當作了蘇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