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捕風捉影
「你好像很緊張?」明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句話的歧義,她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會換掉一個這樣喜歡翔子的人,何況我相信你可以演的出翔子的靈魂。」
安城怔了怔,如果說前世有人這樣說,那麼或許還是阿諛奉承,那麼這一輩子,他聽得出來明嵐的真心。
所以他愈發珍惜起來。
也正是因此,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祁嚴。
祁嚴的表情很平靜,不帶有素來冷嘲熱諷的模樣,反而是透著一種勘破世事的平靜,見安城目光傳過來便忍不住低笑一聲:「看我做什麼?難不成是想聽表揚?」
安城自然不會傻到說出來,所以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梢轉向了旁邊,忍住心底的三分笑意。
明嵐在旁邊打開了手裡的平板電腦,然後給安城示意道:「你的戲份我打算增添一點,首先就是你試鏡時的那一段,然後還有翔子的結局,你怎麼想?」
安城怔了怔,之所以翔子是一個男三號,主要是因為翔子的形象並不是十分的正派,同樣也是因為死得早。
任何一個劇裡頭,假如角色只在前面的三分之一出現,早早就被發了便當,那麼很可能在後頭大家就把這人給忘了,也不利於培養死忠。正是因此,當明嵐提到翔子的結局時,安城微微有些怔住了。
如果說翔子這個角色從最開始就是個悲劇性人格,那麼死亡就是他最好的結局。然而私心底,安城卻是有些動搖了。
祁嚴就坐在旁邊,卻是難得的一言不發,只是自顧自在那裡喝茶,彷彿那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我覺得翔子的死亡就是他最好的結局。」沉默半晌,安城如是道。
他的目光很堅定,卻是徑自看向了面前的明嵐。
安城看得出來明嵐的驚詫,所以他繼續說了下去:「如果說一定要為了戲份的增加給翔子添加一個其他的結局,我想翔子的悲劇性命運也就不能那麼深刻地體現出來,畢竟這部電影主要還是要刻畫男一號的一生。」
他的眼底透出隱約的微光,一時之間竟是讓明嵐看怔了。
她見過很多小演員,他們恨不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上位,為了一丁點戲份動盡心機,然而她卻是第一次見到鍾明西這種人,別人想給他塞戲份,他就死命往外推?
據明嵐所知,鍾明西並不是一個老演員,他不過是一個新人,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出鏡,沒成想卻是這麼有意思的一個人。
想到這裡,明嵐便微微笑了:「很好,」她乾淨利落地將平板電腦放到了一邊:「既然如此,等我修改好了,再請祁導拿給你。」
「多謝明嵐前輩。」安城真心實意地頷首道謝,他珍惜每個真正欣賞他的人,同樣感謝這人的知遇之恩。
坐在旁邊的祁嚴微微垂下眼去,他的眼底掠過一絲刻骨的蒼涼,只是因著那動作太過細微的緣故,沒有人看的清晰。
喝了一頓下午茶的結果就是安城開始鬧肚子,畢竟打從中午就沒好好吃飯,他到底還是不具備這種喝一肚子水就能飽的神奇技能,更何況他這個鐘明西的身體本來就有胃病。
因為下午用掉的時間實在是太長,所以在談到一半的時候,連清有事就先回去了。
以至於當他出門的時候,只覺得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暈,連著胃一絞一絞地疼。
安城尚且能夠裝作若無其事,倘若旁邊不是一直有個人在和他說話的話——
「等下去我那裡。」祁嚴的語氣很是平靜。
「抱歉祁導,」安城微微有些想要蹙眉頭:「請問改天可以嗎?」
祁嚴細長的桃花眼微微往旁邊偏了偏瞟了他一眼,然後猝不及防地笑道:「你這是懷了?」
聽得出來祁嚴的冷嘲熱諷不懷好意,安城卻還是沒有發火的氣力,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祁導說笑了。」
「我有些事情要問你,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是坐我的車回去,第二是等下半小時后自己過來。」祁嚴的語氣平靜而帶著一種微微的陰霾,每一句話都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
安城在心底吐了口氣罵了一句,然後強作鎮定地頷首道:「那麼我半小時後過去。」
「很好……」這地方本就人來人往,祁嚴作為公眾人物,站在這兒都覺得不自在,看了安城一眼便戴上了墨鏡,徑自往地下車庫去。
剩下一個安城站在原地半晌,慢慢忍住胃袋空空液體翻江倒海的噁心感。
他亟需一些溫熱的食物,然而這破地方東西又都是太貴,以至於一樣東西吃下肚,就等於是半個多月的錢沒了。
在沒有足夠資本的現下,安城到底還是心疼了。
想到這裡,他便準備往外走出一條街去,看看能不能找個麵館碰碰運氣。
然而胃疼的滋味實在是太過難受,更何況之前本就是強撐著,此番身旁沒了人,安城幾乎是下意識地往下滑。
他在心底低咒一聲,然後伸手摁住了旁邊的牆壁,慢慢閉上眼以免被太多人發覺。
不管連清在做什麼,他都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找了。
安城下死力氣往兜裡頭摸,好不容易抓到了手機,卻是因著胃疼得有些痙攣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只覺得整個腦子都亂鬨哄地嗡嗡亂叫,以至於伸出去的手都慢了好幾拍,有人已經將他的手機撿起來了。
安城費勁力氣抬起頭,然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莫知前輩。」
莫知的身後跟著他的一干助理,他伸手摘下墨鏡然後一把扶住了身前的安城,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鍾明西,怎麼回事?」
「莫先生……」身後的助理有些焦急地抬起手錶,似乎是打算說些什麼。
「打電話給鍾小姐,我大概要晚些再到,記得替我道歉。」莫知揮揮手示意道,然後帶著安城往裡頭走避開大眾的目光。
助理看了一眼安城,然後下意識跑遠打電話去了。
安城本不打算如斯狼狽地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也正是因此,他在看到莫知的一瞬間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一股腦涌了上去,最後盤旋在腦海裡頭成了沒辦法調和的混亂感。
「是胃痛?」莫知本來上午剛剛從安城的葬禮回來,這次是來這裡秘密約會的,不成想就遇上了這個狼狽至極的鐘明西,他一隻手用力撐住安城的肩膀,另一隻手伸進兜里去掏葯。
「是……」安城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莫知聽到了他微弱的聲音神色便愈加沉了沉,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溫水給安城服藥,想了想便道:「我扶他去樓上歇著,你們去買點鹿餚記家的煲湯,再帶些面過來。」
聽助理應了,莫知方才架著安城往樓上走,安城此番已經徹底沒了說話的氣力,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在打擺子似的,一陣一陣地疼。
他就那樣跟著莫知一起往樓上去,一邊不經意地想起祁嚴之前說過的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失了約,那人會是怎樣的反應。
想到這裡,安城就愈發覺得心裡沒了氣力,連著神色都愈發不好看起來。
好在莫知這人為人厚道,也不介懷安城的反應,只是徑自將人送上樓,找了個相熟的樓層總管要了間房間,這才將人卸了下去。
「你好生歇一會,等下就有人送餐來了,」莫知就站在旁邊笑了笑道:「我和你說,我以前有個朋友,他就是怕這怕那的,什麼事情都想得周全,也就是因為這個……算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莫知最後搖搖頭,換上一個有些悵然的笑:「你好生歇著吧。」
安城心知肚明莫知說的是誰,卻也只好裝傻。
他就躺在床上,感覺到藥效一點點泛上來,微微有些犯困,安城掙扎了半天,最終到底也是沒敵過那藥效中的催眠效果,他也就真的闔眼睡了過去。
旁邊的莫知看的一怔一怔的,最後有些沒奈何地搖了搖頭,喚來助理看著,自己則是下樓約會去了。
外頭卻遠沒有這般的平和,因為祁嚴將這一切盡數看在了眼底。
剛剛想開車門下來找鍾明西的他就看到了驟然出現的莫知,也正是因此,他的動作微微慢了一拍。
他看的分明,莫知半攙半抱地將那人一點點扶了上去,自始至終表情都是體貼而溫和的,即使離得那麼遠也能看的出來兩人之間那點微妙的默契。
祁嚴臉色一直很平靜,卻是將手上的塑料瓶攥的愈發緊了起來,他想不清緣由,索性將一切都怪在了鍾明西頭上。或許這叫做佔有慾?那人上過自己的床,那麼就是自己的人,容不得別人哪怕一丁點的染指。
他就那樣看著鍾明西和莫知一步步走上樓去,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然而目光偏轉開去,就正正好看到了更加微妙的一幕——
有記者在攝像,想必是為了明天新聞的好料。
祁嚴將方向盤轉了轉,第一次打心底糾結起來,而自始至終他的臉上都帶著他人看不懂的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