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疼愛

風華城。

裴映川也收到了練雨瀟病重的消息。他的心底一痛。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閆鳴站在他的對面，見他一言不發的樣子，就猜到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可惜他已經不是周墨雲了。否則找到無瑕宮，他倒是還有一線生機。」閆鳴不緊不慢地說。

裴映川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練雨瀟確實不知道這個秘密。無瑕宮的所在已經隨著周墨雲的死永遠地成為了一個秘密。

「是不是他命該如此呢？」裴映川嘆道。無論是練雨瀟，還是周墨雲，其實都應該是個死人了。陰差陽錯，竟然發生了借屍還魂的事情。可是多熬過這一年多，他是不是還是要死呢？

人，終究是不應該和命爭的。

「如果他死了，城主會傷心嗎？」閆鳴突然好奇起來。

裴映川苦笑。「傷心是肯定的。畢竟我是真的喜歡他。不過也只是傷心而已。就算他活著，也不會成為我的人，那麼他死了也好，這樣誰都得不到他了。」裴映川說到這裡笑著看閆鳴，「老閆，是不是這樣才是我的作風？」

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毀掉也不會便宜了其他人。這才是裴映川的作風。

對於練雨瀟，他已經破例了太多次。

閆鳴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看得出裴映川的痛苦。求而不得是一種痛苦。但總還有見面的機會。陰陽兩隔呢？

經過幾天的休養，練雨瀟看起來已經痊癒了。此刻他正在須臾齋逗著邱悅心玩。邱悅心看見他也不害怕，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抱著他的手指專心地啃著。

「我看是餓了吧。她一直在啃我的手指呢。」練雨瀟轉頭問邱沐辰。

邱沐辰笑道：「她是喜歡你。怕你跑了，所以抓著你不放手。」

練雨瀟一聽更樂了。「悅心，你真的喜歡二師伯啊？」

邱沐辰忍不住翻著白眼道：「二師兄，你這一句二師伯可是把自己叫老了。」

練雨瀟不管這些，堅持著這麼叫，輩分不能亂嘛。

又逗了一會兒邱悅心，有奶娘過來抱著孩子去餵奶了。練雨瀟走到邱沐辰旁邊坐下。

「我見你這段時間氣色不錯，」

邱沐辰點頭，「我自然是一切都好。悅心也乖，不愛哭鬧。倒是你，身子都這樣了，就別每日都過來這裡了。現在外面冷，你若是再染了風寒，我看大師兄都要殺人了。」

「放心吧，我的身子我心裡清楚。」練雨瀟敷衍道。

「二師兄。」邱沐辰拉住他的手。「你答應過要照顧我和孩子的，不要食言啊。」

練雨瀟勉強笑了笑。卻沒有再說什麼。

邱沐辰見他這副神情，心裡已經明白了大半。估計他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嘴角動了動，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只是，始終無法開口。因為只要一張嘴，她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午後，練雨瀟回了房間。他最近總是感覺昏昏沉沉的。頭腦不是很清醒。早上還好，然後越來越差。所以一到午後，他基本就不出門了。

萬一在哪昏倒，搞不好大師兄真的會殺人的。

倒在床上，他感到呼吸逐漸困難。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腦子裡又開始出現一些從未見過的幻象。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但是一直存在。

秦靜陽進來的時候，正看見練雨瀟倒在床上痛苦地蹙著眉。眼睛緊緊閉著，卻不像是睡著了。左嫣兒叮囑過秦靜陽，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上前去叫醒他。否則有可能會出危險。

所以秦靜陽只能看著。看著他獨自一個人在夢境中苦苦掙扎。

還是一樣的宮殿。美輪美奐，金碧輝煌。還是那尊佛像，還是寶座上的那個檀木盒子，還是在他要去拿那個盒子的時候宮殿開始坍塌。一樣的情況，在夢境中反覆出現。

練雨瀟的頭腦還算清醒，知道自己處於夢境。可是每次都被坍塌的宮殿壓住這種體驗可不是什麼好事。

又一次自夢境中醒來，練雨瀟已經能夠很快回到現實。辨清眼前的事物和人。

「師兄……」他摸著自己的頭，感覺極度的疲倦。

秦靜陽看著他纖細的手插進墨色的長發之中。一種柔弱感違和地出現。

一直以來，練雨瀟給人的感覺都是一個病弱的身子裡面寄居著一個堅強的魂魄。可是現在，秦靜陽感到他的魂魄都變得柔弱起來。如同一縷青煙，只要隨便動幾下胳膊，就會消散了。

「先把葯吃了。」秦靜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拿出左嫣兒配製的藥丸遞給他。

練雨瀟聽話地吃了。臉色依舊蒼白，只是神情彷彿比剛剛醒來的時候更加清醒了。

「我沒事。」看著秦靜陽擔憂的眼神，練雨瀟笑了笑。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現在是多麼的柔弱。一句「沒事」，已經無法讓任何人安心了。

「沒事就好。」秦靜陽沒有戳穿他的謊言。既然無能為力，就不要把這麼殘酷的事實擺在明面上，大家雖然心照不宣，卻還是隱藏在心裡的好。

養了幾天，練雨瀟的身子漸漸好了。秦靜陽卻一點都沒有覺得放心。再反覆下去，恐怕左嫣兒的葯就不管用了。

練雨瀟依舊每天去陪邱沐辰和孩子，儼然把邱悅心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寵著。邱沐辰心裡感慨，卻也覺得愧對二師兄這般的付出。

幾個月過去了，天氣漸漸轉暖。練雨瀟的身子最近都很好，再沒有生病。不僅是秦靜陽，連邱沐辰都為他感到高興。

須臾齋中，練雨瀟練了一遍流華劍法。邱沐辰抱著剛剛幾個月大的小悅心鼓掌。

「二師兄的每一劍都能合著劍法的精妙。」邱沐辰贊道。

練雨瀟收了劍，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的竹椅上。接過她遞過來的帕子擦著臉上的汗。「可惜也只能這樣了。唬唬不會武功的尋常人還行，遇到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深淺。」

「二師兄，你終究還是在意的。」邱沐辰心疼地說。

怎麼會不在意呢？因為沒有了內力，很多事情被改變了。連他自己都被改變了。現在的他，從身到心都成了秦靜陽的人。他常常在想，如果還有內力……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雖然目前這種情況，他並不排斥。但是如果可以選擇，自己一定不會選擇這條路。

面對不同的情況作出不同的選擇，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尋找機會，抓住弱點，加以利用。這是他的處事方法。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都是一樣。

這條路，也許不是自己想要選擇的。卻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了。練雨瀟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該說什麼呢？命該如此，多說無益。

「事情已經是這樣了，我只能接受。小師妹，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有很多背負，不會讓自己出事的。」練雨瀟笑了笑，去逗邱沐辰懷裡的小悅心。

邱悅心對練雨瀟是很喜歡的。除了邱沐辰和奶娘，她最親近的就是練雨瀟。此刻見練雨瀟伸手過來逗自己，就咿咿呀呀的跟著練雨瀟玩起來。

邱沐辰見了，索性將邱悅心交給他抱著。練雨瀟起先抱這麼小的孩子還是手忙腳亂的。抱了幾次也有經驗了，這會兒抱起來熟練得很。

邱悅心抓著他的手，不停地咕嚕咕嚕說著什麼，反正沒有人能夠聽懂。練雨瀟見到她這樣子就是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

秦靜陽進到院子里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副溫馨的場景。怎麼看都有種一家三口享受天倫之樂的錯覺。

錯覺，只能是錯覺。

「大師兄。」邱沐辰抬頭，見秦靜陽走進來，叫了一聲。

練雨瀟抬起頭的時候，臉色還掛著寵溺的笑容。看得秦靜陽又是一陣不爽。

「師兄，你怎麼來了？」練雨瀟將小悅心交給邱沐辰，起身迎了上去。

「有事找你。」秦靜陽拉著他就走。

練雨瀟不明所以，只好回頭給了邱沐辰一個安撫的眼神。

回到房間，秦靜陽將他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怎麼了？」

秦靜陽突然抱緊他。「你的事在武林中傳開了。最近恐怕會有一些麻煩。你暫時不要出宮，也不要聽信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總之萬事有我。」

練雨瀟的身子僵住了。他的事？是他借屍還魂的事嗎？那麼外面會怎麼傳？說他是個妖孽？還是怪物？他只想笑。自己是練雨瀟，所在乎的不過就是那麼三五個人。至於其他人，管他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