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金柳來了沒?」
二姑娘的奶娘孫氏聞聲手上一頓,一朵別緻的芙蓉花就點偏了花蕊,她忙斂神把下錯的這一針又引了回來。
這可是最上等的容春鍛,如今二姑娘遭了侯爺夫人的厭棄,也不知道以後還摸不摸得到這麼好的衣料子。
小心翼翼的把芙蓉花恢復了原樣,鬆了一口氣的孫氏抬頭一瞧,二姑娘倒還是方才的模樣,尖尖的下巴枕著手臂,茫然的望著窗外檐下新結的一串冰凌,彷彿根本沒發覺自己被慢待了一般。
即便心底埋怨小主子沒成算,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帶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孫氏還是忍不住心疼的嘆了口氣。
二姑娘的模樣真正是像夫人到了十二分,翹鼻櫻唇、眼角微挑瓜子臉,坐在那兒不說不動天然就柔弱可人疼,讓人瞧著忍不住就要心軟。
可惜這富貴人家裡個頂個的冷心冷肺。
二姑娘最近幾天瘦得原本就不大的小臉上連一點兒肉都沒了,她去找了張嬤嬤幾回,往日里拿二姑娘眼珠子一樣疼愛的夫人硬是連面兒都沒露。
孫氏聽人說,夫人忙著給大姑娘裁斗篷做騎裝,還巴巴兒的去清遠侯府把陶家做點心的廚娘討了來,連三姑娘都要靠後,何況是二姑娘。
這還是嫡親的母女,夫人身上掉下來的肉。
心疼歸心疼,孫氏對二姑娘又提起金柳那個慣會爬高枝兒的小蹄子可是不痛快的很。
「金柳姑娘貴人事忙,哪裡還顧得上咱們這座小廟?」
孫氏撇著嘴回道。二姑娘真是年紀小不懂事,連患難見真情的道理都不曉得。
往常凈往她們這屋子裡來的小蹄子們都跑的連影子都沒了,最後還不是只有她這個做奶娘的陪著二姑娘?
一算二姑娘到底被小蹄子們哄去了多少吃喝穿用,孫氏就覺得喘氣都疼得慌,偏偏二姑娘自己還不長心。
別人也就罷了,金柳那蹄子往前數一年在這正院里連個站的地方都快沒了,現如今倒成了香餑餑。
孫氏越想越是不平,正要再多說幾句金柳的不是,不防金柳突然端著一碟糯米糕自己掀帘子進來了。
淺笑著福身給二姑娘行過禮,金柳又規矩的問了孫氏好,柔聲道:「媽媽辛苦了,這碟子糕點是夫人吃著好,特特叫我給二姑娘送來的。」
說著,金柳恭恭敬敬的把糯米糕雙手奉到了窗邊。
二姑娘的眼睛先是猛地亮了一下,等到她看清了面前的點心,卻又恨恨的扭過頭,不肯再瞧一眼。
「拿走!快拿走!」二姑娘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哽咽,想要把盤子直接掃落在地卻沒有了從前的膽子,只能不停跺腳。
要真是母親疼她,怎麼會讓金柳只拿個瓷碟子就來了?水晶碟子瑪瑙盞,那才是侯爺嫡長女的氣派!
若不是瞧在金柳天天來給她請安問好的份兒上,她一定要讓奶娘掌金柳的嘴,看看金柳以後還敢不敢拿話誆她。
或許就像奶娘說的,她不記事兒的時候讓金柳受了母親的責罰,金柳懷恨在心,根本就是面憨心刁,絕不能信的。
知道二姑娘脾性倔強,金柳也不再勸,把糯米糕轉交給了一直盯著碟子瞧個不住的孫氏。
「夫人讓奴婢與二姑娘說一聲,」注意到二姑娘的身子抖了一下,金柳輕輕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歡喜:「侯爺剛剛給您和三姑娘都取了大名兒了,為您擇的是芷,三姑娘是蘭。」
金柳話音未落,便覺得肩膀上挨了重重一下,怔了片刻後方感到一陣鑽心的疼,卻是二姑娘曾芷從孫氏手上搶過碟子直接扔到了她身上。
「你胡說!」曾芷眼睛里全是淚,一臉的驚惶憤怒:「爹說過要為我取名蕙的!」
曾珉也提過為兩個女兒取名的事情。
那時候曾芷正當寵,曾珉抱著她一字一句的教她蕙字的由來。
芳草行來遠,蕙蘭秋意晚。既顯出了她和妹妹是嫡親的姐妹,又合了她們的排行,最是合適。
不過是後來家中事多,遲遲沒有稟報祖母,名字的事情才耽擱了下來。
金柳不敢叫痛,撐著正起了身:「夫人說,蕙字重了清遠侯世子夫人的名,兩家既然是親戚,小輩還是要避諱些,侯爺便改了主意。」
二姑娘曾芷為了名字對金柳發脾氣的時候,徐氏已經在蕭氏跟前恭敬的稟報了曾珉為女兒們取的大名。
蕭氏對這些不是很看重,聽了不過微微一頷首,壓根沒問曾珉又是從哪首詩詞得來的,也沒問二姑娘的名字怎麼不是之前傳出來的蕙字,直接賞了曾芷和曾蘭一人一對梅骨瓶。
徐氏急忙替女兒們謝婆母疼愛。
她正要讓張嬤嬤給曾芷和曾蘭送去,去簪蘭院報信的金紅也拿著福娘送給妹妹們的賀儀——一對蝴蝶點花項圈回來了。
蕭氏只覺得大孫女確實知禮,陶親家教養的好,徐氏卻笑彎了眉眼:「媳婦就說,一家姊妹哪裡有隔夜仇,大姑娘給妹妹們的禮別說小女孩子,連媳婦見了也是愛的。」
蕭氏再不喜徐氏,這番話卻是說到了她心坎里。都是親孫女,她自然是盼著她們能和睦親熱。
老二家的兩個雖然不爭氣,好在福娘還是個寬厚的。
寬厚的福娘這會兒卻是被堂妹們的名字愁壞了。
祖母蕭氏當時只是隨口一提,讓福娘自己給屋裡的丫頭們取名字,怕是根本就忘了福娘光大丫頭就有八個。
除去蕭氏給的綠裳、朱氏給的枇杷、櫻桃並楊桃,餘下四人的名字也足以讓福娘冥思苦想。
畢竟蕭氏房裡一水兒的顏色,徐氏那兒用的金銀,朱氏用了蔬果,留給福娘的選擇本來就不多,丫頭們還要避諱福娘自己的名字,不能用吉祥如意一類的字眼。
福娘剛才都定下了要用蘭花的品種給丫鬟們做名字,什麼申頂潘綠,聽著也別緻。結果一聽堂妹們的名字,別說蘭花,香草花朵一類的通通都是想也不用想了,不由就犯起了難。
最後還是枇杷幫她出了個主意,用藥名。四個大丫頭便依次叫做了三七、當歸、八寶和地黃。
被喚做地黃的董蓮兒當時就哭喪著臉,扭著帕子嫌棄不順耳,福娘卻是再也想不出什麼好聽又不忌諱的名兒,也只能如此了。
福娘正想去上房把自己新想出來的名字說給蕭氏聽,吳嬤嬤忽然親自過來走了一趟,傳話說老夫人今兒有客,讓大姑娘先不必過去了。
雖說納悶哪家客人會這個時辰過來,福娘還是脆聲應下,讓綠裳送了吳嬤嬤出去,又拘住了躍躍欲試想要去打探消息的八寶,不想自己屋裡的丫頭沒事兒就嚼舌根。
貿然登門的也不是別人,正是福娘舅母林氏同父異母的弟弟,寧安伯府的三爺林樞。
——林氏生母,也就是蕭氏姨表妹早亡,身後留下了林氏與兩個胞兄;後來其父寧安伯續娶的繼室何氏夫人又生下四子,最年長的便是林樞。
林樞雖是繼室所出,與林氏等兄姐的關係倒也一直十分融洽,早年也曾隨林氏等人到靖平侯府做過客,為人文雅有禮,頗得蕭氏喜愛。
只是後來林樞與原配和離,他們這一支被為人古板嚴苛的何氏夫人引以為恥,林樞被迫南下遠行,才斷了聯繫。
林樞此番登門為得便是他與原配顧氏所生的獨女,林家這一代的大姑娘。
實際上不止是靖平侯府,京城中但凡與寧安伯家沾親帶故又有所謂秘葯的人家林樞幾乎都一一拜訪苦求,既求葯,也求親戚們能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幫忙遮掩一二。
蕭氏以前也隱約聽到過一點風聲,卻沒想到事情真會鬧到這等地步,遺憾痛心之下一口便應了下來,也是想做件善事,保住一個苦命的孩子。
奈何最後四處宣揚的卻是林大姑娘的生母,已經同林樞和離的顧氏。
顧氏一開口,事情幾乎立時就傳了個沸沸揚揚,京中連販夫走卒都曉得寧安伯府的大姑娘得了癔症。
更有人背地裡傳說,林大姑娘悖德逆倫、天性卑劣,連她生母都不肯認她了。
倘若不是林大姑娘太過不堪,顧氏縱使和離再嫁,身為人母又豈會污衊自己十月懷胎九死一生誕下的骨血?
要不是突然傳出留在京城的肅國公夫人老蚌生珠、懷有身孕的消息,對於林大姑娘的種種猜測也不知何時才能稍稍平息。
那日簫慎下學后就被陳皇后叫去問起了功課,期間恰巧碰見來給皇后請安的三皇子,便又陪著三皇子射了會兒箭,回到國公府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他一進門,便被在大門外等了他少說有半天的小廝牛膝偷偷拉到了拐角。
「大爺!」牛膝眨眨眼望了周圍,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夫人有喜了!」
蕭慎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牛膝口中的夫人並非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嗣母,肅國公夫人。
雖然有幾分驚訝,簫慎卻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越過牛膝準備進去。
三皇子武藝糟糕,為人卻極有韌性,一連輸了十幾回還要再比,硬拉著他練了一個多時辰,鬧得他身上也有了些汗意,很該回房洗漱一番,而不是在這兒聽些有喜沒喜的話。
牛膝卻急了,他是簫慎生母為簫慎選的心腹,最是忠心:「大爺!夫人要把您送回老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打卡第五天,剛想起來第四天忘記打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