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顧小友,你的那位同伴呢？」

萬雲一邊放任麟龍在自己的五指尖鑽著玩,一邊踱著步子，來到天玄界的入口之下,向上張望著。掌間的麟龍一口含住萬雲的大拇指,吮吸了一會，又肅然無趣的嚮往那松垮垮的袍袖裡滑去。被萬雲一把抓住了尾巴,掙扎著嗚咽了兩聲。

不錯,現在一個一尺來長的小東西,正是方才鍥而不捨的那條七階麟龍。來到天玄界后，麟龍再也沒有了落碧界中的威風。

顧懷微抿起唇,死死盯著自己掉下來的入口,入魄的光芒在垂於身側的右手中乍隱乍現。

進入了天玄界,周遭一直壓抑著顧懷微的魔氣消弭殆盡，而他的胸口上卻沒感到半分的輕鬆。若自己的實力強大，還會被這般不加猶豫的推開么？

萬雲這邊，他驚訝的發現顧懷微的手裡好像出現了一把冰白的，劍的虛影。再定睛一看，什麼都沒有。若非，方才被麟龍打落的那幾塊石頭上添了五六道深入數寸的劍痕，萬雲幾乎在懷疑自己的神識已經開始衰退了。

不對！萬雲打了個冷顫，自己在亂想什麼！自從有了拿東西，他身上天人五衰的跡象已經得到了控制。柳瑜的「山河卷」是個好東西，可惜一時碰不得，也不知「山河卷」是否在這兩個小子身上。

「他稍等片刻就來。」

萬雲打住對「山河卷」的遐想：「老頭我進來前似乎聽到了地魔魚的聲音，你們難不成被那妖獸纏上了？」

萬雲的話說的情真意切，滿是關切之意，卻換來顧懷微冷淡的點頭。

「不去幫幫你的那位朋友么？」，萬雲不死心的追問道。憑他的年歲，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關係不一般。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不需要。」短短几步，卻隔著兩界，顧懷微不知道落碧界中的光景。但能夠肯定，自己留下也無濟於事，反而會讓對方分心來照應。

陸璇輝總看著顧懷微高傲，並非全無道理。顧懷微在宗門中向來是萬眾矚目的天才，於修鍊之路上亦少有坎坷。說是高傲太過偏頗，然而像他這般的人物，又怎會連一分傲骨也沒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被朝華護在身後。

「哦？」萬雲若有所思的捏起自己那把鬍子，耐人尋味的兩個小子啊！麟龍借著萬雲的動作攀到了一縷鬍子上，模樣還煞是笨拙。

「老頭能否冒昧的問一句，顧小友師承何人？沒看出來，顧小友竟是劍修。」入魄的樣子浮現在眼前，像閑不住一般，萬雲換了個話題。

顧懷微沉默了一下，然後道：「玄道宗上清長老弟子，顧懷微。」

哪怕萬雲的問題別有目的，顧懷微就是顧懷微。若萬雲居心叵測，他當找的也是，玄道宗顧懷微。

萬雲眼中精光一閃，再看顧懷微時多了些深意。萬雲道聽途說中了解了不少落碧界的事，比如，玄道宗是落碧界的三大宗門之一。

「玄道宗說是落碧界內的第一大門派也不足為過，地位如同萬歸宗之於天玄界。萬歸宗修行時講究的是斷情絕欲，難道玄道宗亦是如此？」

「不」，

萬雲忍不住奇道：「我為醫修，自是要有慈悲之心，以蒼生為自任。好比這條麟龍，」他晃晃鬍子，「麟龍生性兇殘，不知他為何跟在了我身邊，只是在這妖獸沒有做出什麼危害你我的事情時，老頭我不會與之動手。」

「你們道修不同，修道時不是都要斷情絕愛，清心寡欲的么？」萬雲來了興緻，不依不饒的定要打聽顧懷微說上幾句。

顧懷微想了想，緩緩的搖頭：「身在紅塵之中，不可能絕情絕愛。他日飛升仙界，怕是也不可能。」

「那又如何算得了參悟道法？」

「悟道本就與情愛無關，入得紅塵，方能出得紅塵。」

萬雲笑了：「顧小友這說法等到了天玄界怕是要遭非議的。」

「本座覺得顧懷微說得好，人若沒了慾念，那與石頭有什麼區別？」話音剛落，朝華的身影出現在顧懷微與萬雲之間。什麼修行時不能動情，全是胡扯，待那些人真正飛升了，便會醒悟這種想法有多可笑。

「處理完地魔魚了，比老頭預想中的快了許多。」，萬雲又笑指著顧懷微道：「顧小友倒對你的安危很是放心。」

朝華深深的看了顧懷微一眼：「他自然應該放心。」

天玄界的修鍊之風不比落碧界那般風行，落碧界的城鎮中修者隨處可見，天玄界的城鎮村落中，居住的皆是凡人，或有修仙者的傳聞流傳。各大門派往往只有在開宗收徒時，才派遣弟子們進入凡世。

暮色降臨，天玄界的旭川城內家家燈火，街道上仍有還沒收攤的小販。

今日的旭川城內來了三個，不，是兩個不同尋常的人。一路上，這兩人可謂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他們倒早已習慣似的，渾然不覺。

「二位如果要找沉留，可以先去萬歸宗問問。」

萬雲到達天玄界后，便借口有事與顧懷微和朝華道別了，順便帶走了那條小麟龍。臨走時倒是留下了一直於天玄界入口等待自己的弟子，萬星。此時說話的就是這個名喚萬星的築基期弟子。

「你認識沉留？」朝華隨意的問道。

萬星警惕的把身子往顧懷微旁邊縮了縮，時刻警惕的與朝華保持積存的距離。他想不通師父為什麼會和一個魔修一起回到天玄界。在天玄界魔道向來勢不兩立，不容於水火。萬星見過一些魔修，他們心狠手辣，功法詭異，一看就是不好相與之輩。

從小師兄弟都告誡萬星說，遇到魔修若是能打過的千萬不要手下留情，若是打不過的，就趕快想法子逃命。一般的道修落到魔修手中，不是被拿來練成法器，就是被拿來當成爐鼎，總之沒有好結果。

朝華身上的氣息分明是魔修，萬星雖然模糊的覺得他與之前遇到的魔修不太一樣，還是提著十二分的小心。

萬星更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身邊這位道君和魔修的關係好像還非同一般。顧懷微的表情淡漠，站在朝華身邊，兩人望上去卻分外契合，全無魔道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顧懷微避讓了一下，他不太喜歡與陌生人相距太近。

朝華挑眉道：「怕什麼，本座還能吃了你不成？」

「沒…」萬星的目光有些躲閃，尷尬道：「晚輩身在萬歸宗，是以多少聽說過沉留前輩。那都是好幾千年前的事情了」，萬星回憶著。

「當年沉留前輩是萬歸宗里天分極高的弟子，哦對了，說到天分高還有沉留前輩的師兄。前輩師兄的名字晚輩不知道，也很少聽人提起過，似乎名中有個尚字。沉留前輩很是厲害，結嬰時還不到百歲，此後，天玄界內再無人能超越前輩的速度。」

萬星說著，眼中一片嚮往憧憬之情，這是對強者的崇敬，對力量的渴望。

朝華有些好笑的轉頭：「顧懷微你要是來了天玄界，估計名聲要比在落碧界中更響。」

顧懷微淡淡的看了看朝華，也不答話。

「你繼續說」，朝華示意不明所以的萬星道。

「恩…據說沉留前輩直到渡劫期前都未曾有過瓶頸，在那之後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前輩和他的師兄大打出手。前輩的師兄是位劍修，實力和修為都不輸於前輩。鬥法的結局晚輩也不太清楚，有說兩敗俱傷，也有說前輩重傷了他的師兄。反正自那以後，沉留前輩就閉關不出，卻沒有飛升。」

修士修鍊至渡劫期后便可享七千餘年的壽命，雖不是與天地日月同壽，勉強也算得上長生不老了。玄道宗創立至今也有了大約七千年，青陽子與沉留同輩，沉留若不飛升，算算也快到天人五衰之際了。

「在哪裡閉關？」顧懷微問道。

萬星愣了愣：「這怕是要問掌門了，前輩要去萬歸宗么？」，他忽然想著面前的仙修前輩說起話來很是好聽，應當多說說。

「我們是準備去萬歸宗，你帶路么？」

「前輩這樣….怕是不好吧，萬歸宗的戒律極嚴。」萬星本想說萬歸宗不歡迎魔修，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朝華嗤笑一聲：「本座去問你們掌門點事，又不是去下戰貼，怎的就去不得了？」

見萬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朝華心裡也明白，便道：「你先走吧，該怎麼去告訴我們就是了。」

萬星無法，埋怨師傅怎麼把他丟掉了魔頭手上，只得交代了萬歸宗的所在，一溜煙跑了。

「他走的倒是快。」顧懷微唇角彎起一個細小的弧度，聲音亦不復以往的清冷。

朝華嘆口氣：「我魔修的身份就如此嚇人？萬歸宗離此處太遠，不是一時半刻能到的，你我現在去哪？」

此時已經月上中天，顧懷微伸手指向一道小巷裡：「那大概是家….」,他思考了一下道：「客棧。」

朝華順著顧懷微的手找過去：「你確定？」，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調倪。

顧懷微側身，默默地收回手，看著朝華。

「現在看清楚那是什麼地方了？」朝華故意追問道。

「合歡之所。」

朝華忍不住握住顧懷微的肩頭，悶聲笑出來，顧懷微說起青樓楚館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也難為他能知道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中....卡文....卡....卡.....讓他們干點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