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星？這是怎麼了,看你匆匆忙忙的。」

「徐師姐，你遊歷回來了！」萬星一踏入萬歸宗正巧見到久別的師姐，心中歡喜，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被他稱為徐師姐的，是一個看上去年方二八的美麗女子，不過一位修士的年齡向來不能以外貌來判斷，

「恩,剛回來不久,小星也是築基遊歷歸來？」徐師姐打量了萬星一番，攏了攏散在風中的頭髮挑眉笑道。

萬星嘴巴一扁：「是啊，對了師姐，回來的途中我遇見師父了。你知道么,師父竟然和一個魔修在一起！那魔修好像是從落璧界中來的，與他同來的還有位道修前輩。」

徐師姐皺起秀眉：「萬雲長老和魔修在一起？」，

「沒有，」萬星急忙搖頭：「他們一起到的天玄界而已，之後師父有事先行而去。不過師父和那魔修鐵定是相識的，他老人家走了，可憐把我留了下來，還說讓我帶那兩個人來萬歸宗呢。」

「讓你帶個魔修來萬歸宗？」徐師姐顯然又吃了一驚。

「不是，是那魔修和道修前輩要找沉留前輩，沉留前輩不正是我萬歸宗的弟子么。幸好那人只問了萬歸宗的方位，便打發我離開了，」

徐師姐低頭默默地想了會，指尖在手背上劃了兩圈：「既如此....這件事也不是我們管得了的，你別多想了，好好修鍊才是要緊的」，她拍著萬星的肩頭道。

「哎呀師姐，我想說的不是這些，我好奇的是那個落璧界來的道修前輩來著。」

「那道修怎的了？」

「從來沒見過能和魔修這麼親近的.....師姐你快看，就是那位前輩！」

徐師姐舉目望去，只捉住一個道白色的背影。

顧懷微來到萬歸宗的大殿時，已有一身著道袍的人立於堂前。

「聽說這位道友想找沉留？」萬歸宗的掌門已是合體後期修為，外貌上如同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認真算來他已有兩千多歲的骨齡。他一雙清明的眼睛謹慎地審視著顧懷微，一邊客氣的問道。

沉留是萬歸宗弟子，可畢竟是數千年之前，今日乍一聽有人在尋沉留，著實有些不明所以、他對顧懷微倒沒什麼敵意，反而是瞧著對方年紀輕輕，便已有了如此高的修為，不免心生愛才之意，還夾雜了些許自愧不如之感。想自己虛長了千歲，仍然卡在合體後期不得突破，飛升於更是虛無縹緲之事。

顧懷微自報師門乃是落璧界玄道宗，想來也是，這般年紀，這般修為，必定是天資出眾的大宗內的弟子。天玄界中除了當年的沉留，估計再無修士能與面前這個年輕人比肩。

只是，聽山下弟子說對方身邊還跟著個魔修，這讓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只怕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不知沉留前輩是否在歸宗之內，晚輩受友人之託，有句話要向前輩轉達。」顧懷微淡聲道。

顧懷微先前與朝華商量了一番，決定讓朝華先留于山下，由顧懷微前往萬歸宗拜訪。既然天玄界內不歡迎魔修，朝華堂而皇之的就找上人家宗門，只會引起不必要的爭執。

「沉留師叔祖確在萬歸宗內，只是若要面見，須得師叔祖同意方可。」萬歸掌門面帶難色，他權衡了一下又道：

「道友此來僅為找師叔祖？冒昧的問一句，山下那魔修是道友的同行之人？」

此刻大殿內僅有顧懷微與萬歸掌門兩人，若是被其他弟子見了，平日里脾氣火爆的掌門說話竟也有如此客氣的時候，大概要拋棄修者的風範驚掉下巴了。

「是一起的，他也在找沉留前輩，所以還請掌門讓其進入天玄宗。」

「這恐怕不妥吧，」萬歸掌門狠狠皺了下眉頭，他本就生的兩撇長眉，這一皺更像是絞到了一起。

萬歸宗在他手裡還從未允許魔修進入過，他嘴角綳了起來，再看顧懷微時多了幾分冷意，合體期的威壓不覺泄露了些許。萬歸掌門經不住開始猜測顧懷微真正的用意，若對方當真是玄道宗弟子，此事就有些難辦了。

顧懷微心知他不會輕易答應，繼續淡淡道：「晚輩可以發誓，除了見沉留前輩外，他不會再做多餘的事。」

萬歸掌門本還在為顧懷微的要求心生不滿，猛然聽到顧懷微的起誓，滿腔的不忿一滯，只餘下陣陣驚異。他吸了口氣，自己沒聽錯吧，竟然有道修會為了一個魔修而起誓？這是拿自己的仙途做擔保啊！

偏偏，此種誓言從面前這個年輕人嘴中說出，彷彿是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道友這是何必。」萬歸掌門一見顧懷微，當下便不禁拿他和自己門下弟子相較，結果自然是相距遠矣，對顧懷微更多了幾分欣賞。他嘆了口氣，不曉得那魔修用什麼法子，竟讓顧懷微對其如此信任。

「掌門只說是否答應讓我與他和沉留前輩一見。」顧懷微不願在此消磨時間，直截了當的問道。

「罷了，既然道友執意如此，我便同意那魔修踏入萬歸宗。只是能否見到沉留師叔祖，還要看師叔祖的意思。」萬歸掌門的眉目溫和下來，無奈的擺擺手。等會有他一直跟著，那魔修若另有所圖，必不會讓其得逞。

顧懷微頜首：「掌門與沉留前輩說，」他稍稍沉思了一下，「前輩的師兄有話讓晚輩傳達，相信前輩是願意當面一見的。」

「好吧，還請道友在此稍等片刻。」萬歸掌門言罷，對顧懷微做了個「請」的手勢。

「勞煩。」

顧懷微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了片刻，等來的不是去找沉留的萬歸掌門，而是朝華。

「你怎麼和那個老頭子說的？」朝華笑問道，他一路上來，遇見的萬歸宗弟子全部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你猜呢。」顧懷微側首，那張出塵秀逸的面孔一時間生動起來。

「我還用不著你拿自己做擔保，顧懷微。」朝華收起笑容，雙手撐在顧懷微兩側：「就算那老頭子不同意，進來的辦法我自有無數種。其實我更想知道，若今日來的是那個傢伙，你要怎麼辦？」

顧懷微眼波一動，點點頭若無其事的道：「的確，想進來的方法有很多，若是你，我便有最簡單的一個。」

「兩位，師叔祖他請兩位過去。」正在此時，萬歸掌門得了沉留的首肯回來了。他盯著朝華，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二位請隨我來。」

萬歸宗有一處上至宗內長老，下至練氣弟子，眾人皆知的禁地，那處禁地就是萬歸宗靈氣最為濃郁的一座山峰——無忘峰。無忘峰的靈脈上佳，卻從不允許弟子進入，此乃幾千年前留下的規矩。而顧懷微和朝華，此刻就在無忘峰上。

天玄界內流傳著沉留的故事，卻無人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只有萬歸宗的歷代掌門才知道，沉留依然在宗內。只是沉留不喜外人打擾，不讓把自己的行蹤透露出去。

「師叔祖就在裡面，二位可自行進去。」掌門人指著一間簡陋的石府道。

石府周圍布遍布了枯敗的靈植，透著幾分殘破之相，很難想象這是一位曾經在宗門內集萬眾矚目的弟子的洞府。流光已向晚，映著洞府前的衰草殘莖，燃燒成蒼涼的火紅色。

「多謝，」顧懷微向前走近幾步，洞府上的禁制若有所感的自動打開了。

洞府內和外面幾乎沒什麼差別，只有幾個蒲團孤零零的放在那。蒲團上一個身穿紫衣的人背對門口而坐，一頭銀髮散滿了肩膀。那個人轉過身來，容貌依稀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只是一雙眼睛飽經了滄桑，灰濛濛的，眉宇間仍可以零星窺見昔日的風姿。

「師兄在哪裡？」沉留看著顧懷微和朝華，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眼中升起微弱的亮光，如風中搖曳的燭火。不知想到什麼，那星星點點的微光漸漸匯聚成一片。

「前輩的師兄已經隕落了。」

「不可能的，早先我也以為他死了，但你既然見到了他，說明他還活著。」沉留看了一眼顧懷微，搖頭失笑道，眉間有沉甸甸的疲憊：「是他不讓你告訴我自己在哪吧？當年都是我的錯，這些年來也早就想清楚了。若師兄能回來，劍途可棄，道途可拋，只要師兄能夠回來。」

「所以，你告訴我他在哪裡好不好？」沉留的目光落在顧懷微的嘴唇上，屏氣凝神，像是一個滿懷期待的，盼望著拆開禮物的孩子。

顧懷微靜默了片刻：「前輩的師兄死前曾有句話托我轉達。」

顧懷微說得很慢，他嘴中每吐出一個字，沉留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彷彿顧懷微的話不是傳到他耳中，而是直接劃到了他心上；「夠了！」，

顧懷微的最後幾個字淹沒在沉留的一聲厲喝中。

朝華在一旁發出一聲問不可聞的嘆息。

沉留喘息著一下，許是不願再面對著顧懷微，他飛快的背過身去，支起右臂死死按住自己的眉心。顧懷微只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雙肩，脊背一高一低的起起伏伏，像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沉留在極力的吸氣，似乎周圍的空氣根本不足以維持他的呼吸，粗重的喘息聲中帶著幾縷嗚咽的顫音。

「師兄....他說什麼？」空氣瀰漫開一股細細的血腥味。

「我死了，你該滿意了吧？」顧懷微一字不漏的將這句話重複出來，聲音中無喜無悲。

沉留的身體狠狠一震，手臂徒然滑落，摔在身側。他似脫力一般垂下頭，任由紛亂的白髮遮住眼睛：「師兄啊....」

」呵呵....」他忽然笑起來，低啞的笑聲回蕩在洞府中，襯著一室的凄涼，如同靈鏡湖底那個失了洛水神珠的石室。

作者有話要說：虐炮灰什麼的要先等懷微想起前世，告訴朝華為什麼自己沒飛升。要不親們猜猜為什麼？從這一章和下一章里差不多能看出來的。猜對的....可以隨便向糰子提個要求，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