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晉江首發
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呢?在面對面無表情,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赤司的時候,筱宮涼分明地感受到了猶如一百隻花椰菜一起在她瘦弱的胸腔中翻騰的震撼感。
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後,找不到其它借口請假,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去了學校。
走進教室的那一剎那,她努力剋制住想要調頭逃走的衝動。
赤司看到故作鎮定從門外進來的筱宮少女,當兩人的視線產生交點的那一瞬間,少女隨即聽到耳畔響起了電路短路的聲音。「唰啦」一下子,耳朵和額頭都像是使用過度的筆記本電池,滾滾燙。
按照赤司那種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多半會出言挖苦幾句的吧?如果更戲劇性一點的話,就算立刻揮刀給她剪個一刀齊的呆劉海,也不是不可能的。
帶著這樣的覺悟,筱宮少女裝著膽子迎上赤司的視線。
一秒。
兩秒……
「早上好。」赤司微微頷首,如是說。
啊……根本不是在等你問好啦。
筱宮涼喉嚨一緊。
得到的回應與她的預期有些不相符。像是準備好了被海扁一頓的心情和隔壁學校的小混混相聚在學校後門,結果發現對方只是想請自己吃拉麵。
不知道是受寵若驚還是驚嚇過度。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但是儘管心中翻江倒海,可臉上卻不能做出與心情相應的表情。顯得自己好像很窩囊的樣子。
一如既往地,筱宮涼用力揚起了下巴,語氣僵硬的說了句:「啊……早上好。」雖然努力做出很強勢的樣子,但因為底氣不足,所以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弱弱的。
心情在忐忑不安中起伏顛簸,像是大西洋上脆弱的單桅帆船。
一整個上午都沒有機會再和赤司說上一句話。
想要主動打探一下情況,又覺得自己冒昧地上前去搭話有點失禮;況且或許對方只是單純地給她台階下,不想反覆提起之前發生的尷尬狀況。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筱宮涼倒覺得這種舉動相當體貼。
嘛,雖然將「體貼」這類辭彙和赤司征十郎整個名字聯繫到一起的時候,違合感簡直不是一點點。
總而言之,等她的心情在糾結中開始漸漸平復,太陽已經淺淺地漂浮在地平線以上,只露出一段深橘色的圓弧。到了放學的時候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
除了中午被詢問了一句「我買了兩罐牛奶,你要不要」的時候,她眼睛無神地盯著一道特別難的數學題同時正在做著白日夢,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於是出現了選擇性緘默症的癥狀,愣了半天都不出話來。
但好在最後還是得到了免費的牛奶。
一切都發展順利。
沒有指責和嘲笑,也沒有被趕出家門。
總體來看,事情還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的。
筱宮涼也多少從這次的事件中得到了教訓,一張用紅色馬克筆寫著「拒絕酒精」的紙條被貼在了她的鉛筆盒裡。
看起來,之前那不堪的一頁,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翻過去了。
少女經歷過洗禮的心,無意中變得更加堅強。如果能在發生了這些事後,還若無其事地活著,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能打擊到她了。
就連曾經覺得這輩子都不能好好面對的黛前輩,偶爾在學校里碰面的時候,她也能冷靜下來好好地像前後輩那樣打個招呼了。
有時候,她甚至會有種「就算現在看到黛前輩和他的新女朋友在一起秀恩愛,我也會無動於衷」這般自我挑戰性的想法。好像是某種極限式的心裡強度鍛煉法。
也不知道是粗神經還是抖m什麼的。
但好在她沒有得到實踐那個假設的想法。
黛前輩似乎很忙的樣子,忙到沒時間從之前失敗的戀情中走出來。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面臨著升學考,作為一個心不在焉的不合格三年級生,即將到來的全國高中生聯賽才是讓他忙到昏頭轉向的主要原因。
筱宮涼沒有很多朋友,對社團活動不甚關心,運動方面除了瑜伽,其它的更是不在行。
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些,都是因為有勤勉的隊長大人在身邊。
雖然要兩個人一起做的作業在不久之前已經交掉了,但是鑒於筱宮涼的國文成績依然讓人十分絕望,所以出於同班的情誼,赤司仍然會隔三差五留校陪她學習。
「隔三差五」是個相當微妙的頻率。
以一個女性的角度,她絲毫不能理解,那顆橘黃色的球體究竟有什麼魅力,以至於讓一個從表面上看相當正常的少年在接觸到它的瞬間開啟精神病模式。
她會這麼想,只是因為偶然經過籃球館,無意中看到了他們的練習。
她覺得這已經不算是中二病的範疇了。像是打開了通往異次元的大門。
她甚至一度非常擔心,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知敗北為何物」的赤司大人,如果哪天萬一不小心輸了比賽,會發生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件。
大概跟世界毀滅的危害程度不相上下吧。
但同時,她也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赤司會輸。
即便在技術上一竅不通,但光聽傳言就知道那傢伙是個了不起的天才,但他也並沒有因此而鬆懈,反而比常人付出更加倍的努力。
筱宮涼前十六年的人生,勉強也算的上是大家口中的……聰明的少女。
比起赤司大人來說或許要遜色一些,但多少也是個八十分的天才吧。但在赤司面前,她的身份轉化成了八十分的人生輸家,並且悲傷的是,經過「奮力的」無效反抗后,她本人也逐漸無力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就是這樣一個在能力上有著絕對優勢的人,在努力這一方面也絲毫不懈怠,完全就是「全開少年」這類勵志劇的男主角般的存在吧。
另一方面,男主角本人對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完全沒有自覺。
除了將每周部活的次數增加到「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正選們必須每天參加」以外,他在課程方面也沒有鬆懈。
低頭將包含好幾個複雜漢字的句子重新讀了一遍,發現還是理解不能,筱宮涼抬起變得越發沉重的腦袋。眼前牆壁上的掛鐘的秒針滴滴噠噠地跳動著。
千篇一律的陳舊場景。
冬令時的夜晚來的比往日更早一些,明明還不到晚間主婦劇場的時間,天已經快要黑透了。
被老師留堂的問題學生也終於補完了因為專註於打電玩而沒有寫完的作業,跨著書包登上腳踏車飛快地沿著空曠的道邊騎出學校的大門。
體育館的鐵門被關上落鎖,眼看就要到清校的時間了。
家裡的車還沒有來。
赤司洗過澡濕漉漉的頭髮都快要干透了。
在光線較暗的場合中,他的發色相當耀眼,像是一隻高瓦數的電燈泡,在身邊布鈴布鈴。
臨近了休息時間腦細胞不夠用了,於是筱宮涼開始了漫無邊際的幻想時間。
她幾度想要問赤司他的頭髮究竟是不是染過色,畢竟東方人……不對,是人類,擁有這麼霸氣的發色,完全不符合自然發展的規律吧。
但如果是染色的話,配合他挑選的美瞳的款式……
筱宮涼努力想了想,然後虛弱地嘆氣。
那傢伙的審美和自己的國文一樣的令人絕望啊……
萬一真的結婚的話,還要擔心自己今後的孩子可能會遺傳到的心理健康問題和錯誤的審美方式。
想到這裡,筱宮涼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真是忽略了許多值得擔心的細節。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的思維已經從習題上飄到其它什麼不知所謂的地方去了,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嘆氣出了聲。
雖然克制著音量,但還是吸引了旁邊的人的注意。
赤司側目,寫字的手漸漸停了下來。
或許是筱宮涼苦惱的神情誤導了他,「單純」又「正直」的赤司大人只以為讓她苦惱的是國文而已。
自從筱宮涼在醉酒後無自覺地對他抱怨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憐憫的心情,他總會在對方做出一些讓他想要出言中傷的舉動時,下意識地想到一張哭得難看得不得了的臉。
——她的人生已經是一個悲劇了,沒必要雪上加霜了吧。
他大概就是這麼想的。
於是,在第一反映下應該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不認識的漢字的話,期末考試肯定及格不了了」,但出口卻變成了「有哪裡看不懂嗎?」。
運動讓他有些累了,所以語氣也不似精力滿滿時鏗鏘有力,聽起來柔和,有些軟綿綿的。
好像真的是個好人似的。
筱宮涼脊背一涼。
她的第一反應是,一定是我回神的方式不對吧。不小心轉錯頻道到心靈雞湯了吧。
本能似的,她握筆的手緊了緊,機械地扭過臉,「沒……」絕對不能說啊,在認真的考慮自己今後的孩子可能患遺傳病的幾率什麼的……
雖然只是二樓而已,但是被扔下去,最起碼也會斷一條腿吧。
她認真的思考了一會,然後做出略虛偽的表情,「我只是在想,運動和學習都很在行啊,怪不得很受歡迎呢。」語氣也相當言不由衷的浮誇。
本來只是一句沒什麼內涵的敷衍而已。
然而,不知道不小心戳中了赤司的哪個點,他忽然換上了一副令人玩味的表情。
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