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岸觀火

第6章 隔岸觀火

熬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孫亦綾卻並沒能如願再與裴少嵇爭搶最後正名的機會。

蓋因這一夜過去,孟採薇和裴少嵇兩人都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莫說是出去悄悄進些點心,他二人甚至連口水都不敢喝。

孫亦綾好強,自是不肯在這上頭輸給他們「母子」,小胖墩幾次偷偷摸摸地跟母親喊餓,孫氏都強壓著他,未許他出去進食。

是以,天剛蒙蒙亮,小胖墩就餓暈了過去。

孫亦綾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命人抱起兒子回到後院里去。

孟採薇與裴少嵇對視一眼,縱使相顧無言,心中也都是一輕。

隨著朝陽初升,坐夜的儀式總算結束。孟採薇撐著地磚勉強站起身來,她雖然沒有小胖墩餓得那麼嚴重,但畢竟是通宵,孟採薇身體的狀況又算不上太好。跪著不動尚且能硬挺著,等她站起來時,也禁不住腳下踉蹌,眼冒金星。

腦袋懵懵的,孟採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往前栽。

她甚至連絕望的念頭都沒力氣去想,一瞬間只想聽天由命,哪怕是摔死呢?只要姿勢摔得美一點就好了……

然後,臂肘往上三指的地方被人牢牢握住,輕巧一帶,她就站得直了起來。控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撒開,力道也未減半分,「去端碗棗茶。」

沉穩的聲音響在她耳畔,緊接著是一個焦急的女孩子答應著去了。

孟採薇仍然覺得混混沌沌的,但過了一會,也恍似分清了那兩個聲音的主人。

答應著離開的應該是秋黛,那麼身邊剩下的婢子,應該就是冬妝了。

「少嵇,我沒事……你且先鬆開……」靈堂里還有他父親的小妾呢,這麼著,可真不成體統,「冬妝,過來攙我。」

誰知,臂上壓迫性的力道半點沒有減少,裴少嵇語調清淡,「母親身子不適,少嵇自當攙扶母親。」

說話的工夫,秋黛已經去而復返,因為怕夜裡孟採薇喊餓,偏間始終煨著熱棗茶,此刻一碗熱乎乎的紅棗湯入腹,暖意泛上來,裡面的糖分,也暫且給孟採薇不少「補給」。

裴少嵇終於撤回了手,「來弔唁父親的賓客不時便至,我暫且回去更衣。」

他沒有多關切她什麼,讓孟採薇一時有些不明白,裴少嵇剛才到底是真的擔心自己,還只是為了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戲……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總是要配合他的,「你去吧,用過了早膳再應酬,身子要緊。」

裴少嵇稱是而去,孟採薇也遣散了靈堂旁餘眾人。

·

惠安侯下葬后的五日,整個侯府都安靜得異常。

大概是四十九天的停靈鬧得大家身心俱疲,連孫亦綾都不出來蹦躂了。

然而,每個人都得以休息的時候,孟採薇和裴少嵇卻並沒有閑著。

逝去的惠安侯既已下葬,新的惠安侯就要儘快產生。

從孟採薇和裴少嵇的角度看來,他們佔盡了嫡長子的一切優勢,不動即是動,只要孫氏不再橫出來滋事,這爵位一定能順理成章地落到裴少嵇的頭上。

然而,棘手的事依然存在。

「咱們身上帶著孝,入宮是不能的了,我這邊沒法兒進言,又要找誰來上奏為你請封呢?」

孟採薇終究也沒去追問裴少嵇到底是為著什麼急事來找她,裝糊塗還是跟他學的,就譬如那次孟採薇自己說走了嘴,他即便不信,還是非常配合地沒讓他難堪。

裴少嵇就更不必說了,孟採薇甚至懷疑,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事足矣撼動他的情緒,即便泰山壓頂,他也可以不動聲色。

比如說,現在。

孟採薇都抱著湯碗愁cry了,人家照樣淡定得可以去走時裝秀t台。

「父親是單傳,族中長輩又俱不在世,找個親戚吧。」

嘬一小口銀耳湯……是的,她現在又換成了銀耳蓮子百合紅棗枸杞湯,簡稱銀耳湯,潤肺下火,秋季必備,「唔,親戚的話,不如由你外祖家出面?」

孟採薇說的外祖,自然是惠安侯元配的娘家。

裴少嵇學她,呷一口茶才道:「不妥,舅舅年事已高,還是不打擾他為妙。」

「這怎麼能算打擾呢?」孟採薇有些不服氣,「你是他親外甥,為了你的前程,出面遞個奏章而已,還要費什麼心思嗎?」

裴少嵇轉過頭來看她,眼神直剌剌的,叫孟採薇頓時就熄了自信,「怎麼了……」

「舅母不會應承的。」他聲音里好像有些怠惰和無奈,孟採薇立時懸起了心,只聽他道,「舅母與孫氏關係不錯,不出面為二弟奔走已是人情,想說動他們夫婦為咱們出面,絕無可能。」

「跟孫亦綾關係不錯?她不是一個陪嫁丫鬟嗎?」

「但是母親過逝后的幾年,與外祖家的聯繫,都是孫氏在維持。」

一句話點醒「孟中人」。

在孟採薇還沒嫁進來的時候,孫氏已經暗搓搓地把老東家的好感值刷滿了,難怪她一個奴婢出身,眼下有恃無恐。

孟採薇有些好奇孫亦綾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不過此刻不是八卦的時候,她只好問:「那再想想別的人選。」

裴少嵇似乎就在等她這一句話,很快就接上了口,「不知外公可否願意為少嵇出面?」

外公?

你外公不是早……

誒?

「你是說……我父親?」孟採薇感激自己的大腦是i5系統,總算沒再裴少嵇面前露怯。

「正是。」

孟採薇訕訕然,「這……你外公遠在冀州,等他把奏章遞上去,不知要多久呢。」

裴少嵇的目光慢慢溫和起來——孟採薇自動把這個表情理解為「笑」,「外公在冀州任上也有不少年了吧?只怕今年就該升了。」

他說此話時,很有些成竹在胸的模樣,若非孟採薇知道他是個沒實權的世家子弟,定要以為他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柄國大權。

「我昨夜算了算,今年正值外公入京述職,至多再有一個月,母親便能收到外公進京的消息了。左右也無非是再等一個月,好事多磨,也無妨。」

現在是十月,冀州離顥京距離可不短,孟採薇的爹肯定不會真等到年底才出發。

孟採薇看了眼福爾摩嵇,點頭道:「既然你不介意,那我自然是鼎力相助,少時我便擬信給父親,具體的,便要等他進京再商議了。」

兩人達成共識,這事就算有了個結果。

但孟採薇沒想到,她與裴少嵇原以為會隔岸觀火的親舅家徐氏,突然橫出一杠子,找上了門來。

臨近冬月,顥京城裡鉛雲低垂,蕭瑟極了。

孟採薇一身素白襖裙,與徐夫人,也就是裴少嵇的舅母賓主分坐,下首便是裴少嵇。

好一番客客氣氣地寒暄,表致哀思,徐夫人總算切入正題。

「我原先看著少嵇長大,只以為是個與她父親一般無二的耿直人,這一次……少嵇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徐夫人搖著頭,別有用意地覷了孟採薇一眼,改沖著裴少嵇說話,「這侯府的爵位,難道就這麼金貴,值得你豁出聲名不要?你眼下留了劣跡,來日便是掙到了這爵位,也無非是個虛銜兒,到那時,這家就真要在你手裡敗了!」

孟採薇聽得不明所以,裴少嵇的黑歷史不就是投筆從戎么?抹得好看點又不難,哪有徐夫人說得這麼嚴重?

裴少嵇也是罕見地蹙起眉頭,直白道:「舅母的話,少嵇不懂。」

元配徐氏的長兄今年六十又一歲,徐夫人也是年過半百,她恨鐵不成鋼一般砸了下膝頭,殷切地望向裴少嵇,「糊塗孩子!我是你親舅母,你還瞞著我做什麼?你若坦坦蕩蕩地承認了,我還能去皇上跟前兒告發你不成?我來是勸你,別再繼續錯下去了!」

孟採薇聽不下去,見縫插針地介面,「夫人先別急,少嵇畢竟還年輕,您是過來人,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得一條條教他,豈能一蹴而就?」

徐夫人聞言,登時就板了臉,「你算什麼人物,倒來教訓我?在我家妹妹面前你還要執妾禮不說,如何敢跟我嗆聲!依我看,今次的事必然少不了你來作怪!」

孟採薇下意識地看了眼裴少嵇,兩人目光交錯,彼此眼中都是顯而易見的疑惑。

須臾沉默,裴少嵇忽然起身道:「舅母,可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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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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