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暗算
讓趙晗始料未及的是,這個在她眼中對「天下之大不韙」不能冒犯的一國之君,在聽聞她是楚王夫人後略微沉默了一下后,竟然很是隨意的笑了笑,而後問她道:「你叫什麼?」
趙晗低聲道:「奴姓趙,單名一個晗字。」
宋王沉吟片刻,從腰上取下一塊綠玉,遞給她看,臉上頗有幾分笑意道:「孤來楚國途中,偶然得了這塊美玉,翠綠如竹,一直未能想到一個好名字配它,如今孤覺得你的名字很不錯,便想將這塊玉取名叫『晗』,為了補償你,孤決定封你做玉竹夫人,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甚是平穩,趙晗卻聽得雲里霧裡,先是有些不明白玉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如何能相互補償了,繼而目瞪口呆的看著楚王,十分不能理解他腦中的想法,頓了頓趙晗終於硬著頭皮提醒道:「陛下,奴……已是嫁過人的女子。」
宋王將那塊翠綠的玉在手指尖把玩了半晌,而後將玉塞到她手中,慢悠悠道:「你不說,除了孤又有誰知道?」
趙晗在此為他的淡定和不在乎目瞪口呆,挪揄了半晌才斷斷續續道:「先……先前奴跑出來時……許多人都看、看見奴是從楚王宮中跑出來的……」
宋王不以為然:「從楚王宮裡跑出來的便是楚王的女人了?是宮女還不讓跑出來了?」
趙晗被他搶白了的差點咬了舌頭,想了幾想方才鼓起勇氣道:「陛下看奴的長相,像是宮女么?說出去恐也不會有人會信,為了陛下聲明著想,還是放奴出宮吧。」趙晗的話雖然委婉,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無非在表明一個道理:楚王不是瞎子。如她這般的早就被染指過了,所以陛下您還是不要打奴的主意了。
宋王的心思似乎還停留在她話的前半段,對後半段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假裝沒聽明白,只兀自盯著她美若嬌花的容貌欣賞。愈加覺得心曠神怡,卻很是嚴肅道:「興許是楚王不好你這口,便沒將你吞了,倒是你頗和孤的胃口,孤覺得可留。」
趙晗的表情登時變得很難看,瞪著眼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王頗為享受她這樣變來變去的表情。愈發覺得這個小妮子比送王宮裡那些呆板女子有趣的多,便存心想要逗逗她,卻見她眸中水光一閃,竟然落下淚來。
雖說美人垂淚也是極美的。但若是自己把美人給氣哭了,倒是顯得有些窩囊了,宋王猶豫了一下,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遞給她,趙晗眼見出宮無望。扭頭不接,宋王又遞了遞,她依舊不接,還賭氣似得伸手一推,把帕子給弄掉地上去了。
帕子一掉。兩個人都一愣,宋王一向被女人捧慣了,偏偏碰上這麼一個不上道的,好說歹說了半日,封號都給了,換做尋常女子早就喜極而泣了,她竟然還委屈哭了,頓覺自尊心倍受打擊,一邊忿忿不平自己哪裡比不上那個死了的病秧子楚王,一邊不由分說將不斷掙扎的趙晗拽到懷裡來,見她一張臉梨花帶雨的心裡很是不舒服,二話不說揚起袖子來就在她臉上一陣亂抹,把趙晗的鼻涕都給揉出來了,原本白得有些刺眼的臉被袖子揉的多了幾分嫣紅,他仔細瞧了瞧,覺得這個樣子才順眼的很。
「孤向來說一不二,既然封了你做夫人,你從今往後便是宋國的玉竹夫人,與楚王宮再不相干,倘若有人說半句閑話,孤自然饒不了他,但倘若你不聽話,那孤就……」
趙晗聽他在此停頓,吸了吸鼻子,嗡聲問他:「就如何?」
宋王朝她笑了笑,忽而雙手箍住她的腿和後背,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打橫抱起來,三兩步走到車窗前,十分幼稚道:「那孤便將你扔出去。」
趙晗為他幼稚的恐嚇一愣,繼而開始不配合起來,一副恨不得讓他把自己扔出去的樣子,宋王見此女竟然如此不解風情,不禁大怒,三步並兩步又從窗前繞回來,卻不是回到原處,而是往一側設的一方榻邊走去,隨手一扔便將她給扔到了床榻之上。
趙晗在榻上滾了一圈翻過身來,見他在伸手解腰帶,臉色一變連連求饒道:「知道了知道了,奴都知道了。」
宋王原本也不過是嚇嚇她而已,見狀果然慢條斯理的將已經解下來的腰帶又給繫上了,而後彎身勾著她小巧精緻的下頜偷了個香,頗為滿意的看著她道:「如此,才是孤喜歡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日,宋王在曾經的楚王宮中大張旗鼓的改制,推行將宋國的律法照楚國的國情改造之後,作為新的律法推行下去,雲遷為了新法之事多方奔走,之日忙碌不休,裴然按照公子的意思,趁著新宮易主之時廣泛安插眼線在此,並暗中奔走替慕皖尋找趙晗和秦宣二人,卻一直未有結果。
楚國一派暗流涌動,數十裡外的路途之上,慕皖的馬車向魑魅宮中疾行而去,路上慕皖收到了幾封裴然追送來的莫問的信件,愈發對魑魅宮如今的局勢深感憂心:她不在的這幾個月,月落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原本還在她們之間觀望的幾大院主都收到了自己手下,眼下除了裴然和莫問外,剩下的院主都與月落是一條心,如今莫問所傳書信想要不被人截住都要頗費些功夫了,換做以前,又有誰敢如此得罪莫問?
正心不在焉之際,原本行駛的四平八穩的馬車突然疾行起來,慕皖一著不慎被顛簸得差點撞到了頭,伸手死死的抓住車窗穩住身形,方欲撩開車簾一探究竟,一柄寒光四射的劍驀然刺破車簾,殺氣凌然的朝她心口刺來,慕皖神色一變,借著馬車的顛簸閃身躲開,抽出腰間的流光錦出手將車簾打得粉碎,連同那個襲擊她的人也被一同打下馬車,當你被車輪子碾過,生死未卜。
慕皖抓著車框小心快步挪到車前,將不知何時被暗算死了的手下屍身推下車,自己握著韁繩掌控了車速,忽而聽見後面有一陣噠噠的馬蹄聲愈來愈近,隱約有利劍破空的聲響,馬車后不知何時多了五六個策馬的黑衣人,對著馬車拉弓放箭,那情形便是一定要在今日取了她的性命。
慕皖心中冷笑下手之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氣,明目張胆的就要來刺殺她,一邊將馬車頭急轉,直朝一處山崖而去,束手拔下了發上的簪子,奮力刺入馬臀肉里,疾馳中的馬被刺得仰頭哀鳴了一聲,直朝那處斷崖奔去,在即將奔到斷崖邊時,慕皖終於砍斷了將馬與車束在一起的橫杠,躍上馬背,隨著馬車墜入崖底的聲響,她被高高躍起的馬帶得跳過了中間的斷崖,最終穩穩的落在了對面的山崖之上。
就在她著陸之時,山崖對面追逐的殺手見狀齊齊放箭,慕皖躲閃不及被其中一箭刺穿了后心,好在還不是一下刺中的要害,雖然劇痛讓人有些頭腦發暈,卻還是能有力氣抓住韁繩,胸前的血順著傷口如小河一般淌在她衣裙上,瞬間染濕了大半衣衫,慕皖臉色蒼白,幾次險些脫力抓不住繩子,只一位的咬牙硬撐著,不敢停頓半分,直朝魑魅宮的方向疾行而去。
疾行了一會兒,慕皖著實覺得自己撐不住這般顛簸,傷口處血流不止,倘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等她趕回魑魅宮,便要在半路血枯而亡。
她一死何足惜,只是便宜了月落和對她下手之人,便是要咽不下這口氣了。
確認後方再無人追來后,她勒住疾行的馬,變了方向朝林子里走去,想要尋幾株能止血的草藥來暫且一用,卻聽聞身後又有馬蹄聲靠近,心下微微一驚后便很快平靜下來,從容的抽出腰間的流光錦,打算與來人在此處決一死戰。
既然是逃不掉,變來看看老天的天意如何,倘若天意要她死,又何所畏懼,倘若天意讓她活,日後便要將此加倍討還回來。
來得是一匹馬,一個人,裝束打扮倒是與先前在馬車后窮追不捨的放箭人不同,堪堪躲過了慕皖的流光錦后從馬背上滾下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忽而喚了一聲:「慕主子?」
慕皖收住緊接著要打出的那一記,頭有些暈,撐著看了看那人,恍然覺得有些眼熟:「你是魑魅宮的人?」
「先前主子離宮時,屬下正在剪秋院中學藝,見過慕主子一面。」那人解釋道,見慕皖已經被血染紅了半邊的衣裙,表情驚駭不已:「主子受傷了?」
慕皖咬牙強撐著下了馬,來人見狀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慕皖靠著身旁的一棵樹坐下,打起精神問他:「身上可帶著止血的葯散?」
「有的。」那人忙從腰上取下一隻小瓶來,扒開瓶塞就要幫慕皖灑在傷口處,慕皖見狀擺擺手,自己接過藥瓶對他道:「我傷口深,隔著衣物不容易上藥,你且轉過身去替我守著看是否有人追來,我自己來上藥。」
「屬下遵命。」那人應聲道,而後乖乖的轉過身去,聽見背後有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和衣帛撕裂之聲,繼而一道清婉女聲道:「你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