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塢一行
第二日一早紫陌便早早醒了,讓人服侍著換了套清淡的女裝,極其普通的花紋樣式,配上簡單綰起的髮式,像極尋常小戶人家的小姐,紫陌自己在鏡子前照了照,覺得十分滿意。
佩蘭頭上扎著兩個粉嫩的絲包,俏生生的小丫鬟妝跟在紫陌身後,一派歡欣雀躍的樣子。
兩人到後門時,顧城已經等候多時,今日的顧城很是不同,一頭流水般的黑絲同樣挽起,破天荒的加了個冠束著,一身天水碧的衣服依舊身長如玉。雖然也是極其素淡的顏色,但比起他穿著白袍的模樣,多了幾分平易近人,卻少了幾分輕靈之氣。
「公主為何一直盯著我看?」顧城笑著先開了口。
紫陌被問得臉一紅,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然盯著顧城打量了許久,尷尬的咳了一聲,解釋道:「甚少見你打扮得這樣正式。」
說完之後便聽到一聲冷哼,紫陌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仍舊一身黑衣的秦軻,後者並未有什麼異常,只道:「請公主上車。」
南塢離公主府並不遠,加之現在時辰尚早路上馬車也不多,不消多時便到了。秦軻在前面帶路,到渡頭后找到一個中年男子,掏出一張紙來給他看過後,中年男子便帶著紫陌一行人去看船。
那是一艘精緻的畫舫,並不十分大,卻布置得很典雅,佩蘭扶著紫陌進到船艙里去,艙中掛著淺紫色的紗帳,放下便可擋住外人視線。船艙中桌椅皆備,中央的地上擺著一個造型精巧的香爐,角落還有一隻不大不小的柜子,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筆墨硯台和絹帛。另牆上掛著各式的樂器,船頭還放著一尾琴,地面上皆鋪著上好的白色絨毯,踩上去分外軟和舒適。
紫陌很是滿意這樣的船,示意秦軻去交租金,佩蘭折回馬車上將從府中帶來的瓜果點心美酒一一讓人搬到畫舫上來,一切準備妥當,便讓船家開了船。
南塢的桃花皆是夾岸而生,行船水中便可看得分明,若願意也可叫船家靠近岸邊觀賞,折一枝桃花把玩。
船家在船尾撐船,顧城取了一把琴在船頭撫琴助興,紫陌倚著船身聽了一會兒,想起那日在千竹園牆外聽見顧城放歌,歌聲清越,曲意悠揚,便忍不住打趣他:「倘若你當日早說你會這些,我就不必每日大把銀子去養那些樂妓在府中了。」
「小姐說笑了,」顧城指法嫻熟,絲毫沒有因為紫陌的打岔出錯,一派怡然自得模樣,「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聊以助興,不登大雅之堂。」
江水澄澈碧綠,清晰的映出了對岸山的影子,岸邊花瓣飄落在水面上,隨著江水向下流走,其間偶有魚浮上來,銜住一片花瓣復又沉下去,十分有趣。
紫陌興緻勃勃的船下江水,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不知這水裡是否也有鱖魚。」
「公主好詩情。」顧城讚歎。
居然順口就剽了一句詩,紫陌汗顏,勉強的笑了笑,「有感而發,隨口亂說罷了。」
今日難得的風和日麗,兩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水面上飛落的白鷺吸引去了,也沒人再去關心這江水之下,是否有時鮮美味的鱖魚在。
如此靜謐美景,偏偏被一段紛亂的絲竹聲給擾亂了,精巧的小畫舫后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了一艘大畫舫,同樣的精緻華麗,卻不是漫遊靜賞的速度,不一會兒就緊緊貼在紫陌他們的傳后。
「船頭的公子小姐先進艙吧,我且給後面的畫舫讓個道,別晃到了各位客官。」船家是個黝黑壯碩的漢子,卻分外細心,待紫陌和顧城進了船艙中,才拔了篙用力撐了幾下轉了方向,將原本的路讓出來給大船先行。
那大船卻又很快的靠到小船邊上來,因速度快些靠過來時兩船撞了一下,紫陌只覺腳下一陣險些摔倒,顧城眼疾手快扶住她靠艙壁站穩,原本安放的船頭的琴卻被這一撞偏了位,「咕咚」一聲掉到江里去了。
船家撐了兩下發現已經被死死的別住了,遂朝大畫舫上喊:「這艘船上的客人,可否稍稍將船往邊挪一下,讓我家船出來。」
連喊了兩聲,大舫上的絲竹聲先停了,接著走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倚在船頭道:「若要移船,叫船上的小姐上來與我們喝兩杯再說。」
船家賠笑:「客官說笑了,我這船上雖有客人,卻是兩位公子,哪裡來得小姐?」
有一人大喝:「休要蒙我,我等跟著這船半日可是看得真真的,叫方才船頭那素衣小娘子來,否則今日便別想走了。」說完幾個人便回到艙里,絲竹聲重新響起來,當真是不開船了。
這番陣勢,看來是要惹上麻煩了。
紫陌倒是不擔心今天被堵了走不了,秦軻武力高強,那一船雖人多勢眾,對於秦軻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還有個顧城呢。
船家將長篙向水中一插,安慰紫陌道:「小姐莫怕,我上船去與他們理論理論。」說著他從船上取下一根粗麻繩,扔到大船邊一處凸出上套牢,便拽著繩子爬了上去。
紫陌叫秦軻來,「船上可有你認得的人?」
秦軻細想了一番:「似是沒有。」
從船外傳出忽地一聲慘叫,紫陌心裡已經,秦軻已經掠出船艙,待紫陌跑到船尾時,只見秦軻負著一人落下,那人頭上血汩汩往外冒,正是船家。
「沒想到是這起子浪蕩公子,小姐莫怕,今日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小姐平安回去,萬不能讓他們擄了去。」用一塊粗布方巾草草捂住頭上的傷口,那漢子就要起身拿篙,被紫陌攔下。
「別硬來,先告訴我那些人是誰。」
「是晉鄴府長史的公子,並城中的兵馬總領,蛇鼠一窩,專干強搶民女的勾當,也不知禍害了多少清白姑娘,不知今日怎得跑來游湖,真是晦氣。」
原本以為不過是哪個富貴人家的不正經公子,卻不想一個個都是朝廷命官,還屢屢作姦犯科,卻又巧被她碰上了。
事關朝廷官員,紫陌不好介入其中,只覺這種事還是交給太子來管管才合適,但大船上的人擺明讓她前去陪酒,否則便不放行,難道真要以暴制暴,讓秦軻上去打一場解圍?
「這種事傳出來總是不好聽的,小姐不如先上岸,回府後再慢慢理會。」顧城對紫陌道,此時他們的船正好被擠到了岸邊,上岸也方便,秦軻先將紫陌用輕功帶到了岸上,又回頭去接佩蘭,船家也自己爬到岸上來,大船上的人未曾察覺幾個人已經上岸,依舊歌舞奏樂。
幾人棄船走了一會兒,將要走出桃林了,佩蘭回頭看了一眼,驚叫:「好大的煙!」
方才霸著不走的畫舫已經開走了,江面上火光衝天,他們的那艘畫舫已經熊熊燃燒,不一會兒便緩緩沉入江水中。
這些人竟然惱羞成怒放火燒船,堂堂京官竟然做出這些匪寇的勾當來,卻又是在天子腳下如此放肆,當真是譏諷。
「今日連累你了,害你船也被毀,今後你要如何營生?」好好的一趟出行,卻白白讓人傷了又丟了營生,讓紫陌很是愧疚。
「不妨事,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船家大大咧咧的一擺手,似是絲毫不擔憂今後的事,「我有的是力氣,不會白白餓死的,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省的那些子人又跟上來。」
紫陌留下秦軻來善後,囑咐他先將人送去醫館看傷,隨後讓人從府中取來銀票送去,做補償之用。
到午後卻是秦軻原封不動的帶著銀票回來了。
「他說想要現銀,要我幫他去銀號里取出來,結果我取完銀子出來,他人已經不見了,門口的夥計說並未見什麼人鬧事,想是他自己走的。」秦軻無法,只能回去將銀子又倒回銀票帶回來了。
這樣爽直的漢子,仗義卻不貪財,紫陌十分欣賞他的為人,連佩蘭也在一邊道:「如此忠厚實在的人,現在真是難找了。」
「讓人到渡頭去打聽一下他姓甚名誰,他這樣走得瀟洒,倒讓本公主覺得不安心了。」
南塢一行后沒多久,紫陌按規矩進了一次宮去給皇帝請安,不巧正趕上皇帝與眾大臣議事,安沒請成倒是巧遇了太子,紫陌便含蓄的跟他提了一下那日賞花發生的事,沒幾日就有消息傳到公主府,言晉鄴府長史並京中幾大官員因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東窗事發被皇上革職查辦了,如今幾個主事都已經被斬首,涉及的人大多被流放到北方不毛之地去了。雖然深感大快人心,紫陌還是微微有些詫異這事怎麼會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去。
又是幾日,府里派出的人在城中最大的渡頭找到了靠給人搬卸貨物為生的船家周牧,照公主的安排將他帶回公主府里做事,周牧這才知道當日坐他船的那位小姐便是北江的長公主殿下,也未曾想自己的仗義之舉會為他帶來無量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