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經過醫生複檢之後,向南的右耳確認留下永久性損傷,需要戴助聽器才能達到正常聽力水平。但他拒絕佩戴,拒絕承認自己是殘疾人。就算右耳弱聽,他還有左耳,只要想聽,一樣可以好好地聽見別人說話。
檢查完耳朵之後,他就急著出院處理公司的事。果然許喆和他預料的那樣,買下林夕的股份之後現金流吃緊,雖然接觸過公司的其他董事,想收購他們手上的股份,但資金到位需要一定時間,不如向南手握現金,溢價收購來得有誘惑力。
通過集中收購中小股東的股份,以及低吸市面上散戶的股份,向南幾乎用光了競標滬城那塊商業用地的資金,加上他媽媽陳立青和舅舅陳立民手中的股份,三人勉強達到了企業總股本的51%,有驚無險。
另一邊,稅務調查的事仍在進行中,具體調查深度和廣度完全取決於林澤平想怎麼玩兒,是想置他於死地呢,還是只是威嚇震懾。不過不管他想怎麼玩兒,向南都打算來者不拒地接招,那是對他的懲罰,因為他去強求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這次調查花的時間雖長,但只是淺嘗輒止,揪了幾個小問題,罰了他幾千萬而已。雖然此事被新聞報道,對仁恆的企業形象造成負面影響,但這都只是皮外傷,並未傷筋動骨。
對仁恆有重大衝擊的事,還是林夕賣股的決定,為了搶奪仁恆的控制權,滬城競標的錢幾乎被用光,短時間內資金回籠十分困難,直接導致向南不得不放棄競標,將那塊肥肉拱手讓給他人,也因此被業界看了次大笑話。
轉眼間,已經月余,臨近春節,婚禮推遲的風波慢慢平息。向南以拜年為借口,想去林澤平家裡坐坐,出人意料的是,對方並沒有拒絕。
簡單地寒暄后,兩人在客廳沙發坐下,向南環視一周,沒有發現林夕和她媽媽梁吟秋的身影,眼底不由堆起落寞,原來她們還沒有回來。
林澤平往沙發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著他:「說吧,找我什麼事?」
向南斟酌片刻,還是問出了口:「為什麼您那麼輕易地放過我?」
林澤平沉沉一笑:「不是放過你,是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仁恆若是家小企業,分分鐘就搞死了,可惜是艘大船,這船上還綁著連他都要忌憚幾分的大人物,他自然不好下死手,只能意思意思。況且,隔年換屆,眼下正是敏感時期,他也不想弄出太招搖的事,俗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
最重要的是,女兒給他打過電話,告訴他她想通了,同意移民,讓他別再和向南斗,以免節外生枝。移民是他最希望女兒做的決定,只要去了國外,她就可以做個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愛情和生活,不再捲入他的紛爭里。
既然如此,他去鬥倒向南,兩敗俱傷,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以後時不時給他點苦頭吃,不用趕盡殺絕。
雖然林澤平並未把話說得太清楚,但向南已經猜到了他背後的考慮。就像自己說過的,仁恆沒那麼容易死,要拔出一株老樹,底下盤根錯節的脈絡亦會受到影響,林澤平那樣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會考慮周全,步步小心。
「伯父,我知道我欠您很多,以後如果有任何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您直說無妨。」
「不必。」林澤平微微地笑著,眼神里自帶一股威嚴:「我不想跟你有什麼牽扯。」
「……」向南一時無言以對,林澤平不願領情,他就是想償還也沒有機會。沉默片刻,他咬了咬牙:「伯父,其實我今天來,是想知道林夕的去向。」她原來的手機號碼停用了,他只知道她飛了巴黎,不知道她具體住在哪裡,他去找過她一次,幾乎問遍了所有的酒店,依舊沒找到她的蹤跡。
也許她根本沒住酒店,甚至也許,她根本就沒在巴黎了。如果不在巴黎,那她就有可能在任何地方,世界那麼大,他要怎麼才能找到她?
「我放過你,不代表我原諒你,更不代表你有資格見我女兒。」林澤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副送客的模樣:「今天願意見你,是因為我有話對你說,於公你自己好自為之,不要讓我抓到機會整你,於私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是我林家的女婿。」
*
在林澤平那裡碰了釘子,向南別無他法,只得去找阮桃芝。當初林夕和她總是成雙成對出沒,而且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是站在他這邊,支持林夕和他在一起的。她們那麼要好,林夕肯定會告訴她她在哪兒,如果自己去問,說不定阮桃芝願意透露消息給他。
遣羅城去查了她在哪兒,按照查到的地址向南找到阮桃芝的住處,在位於南郊的一幢別墅。車子開到門口,就見別墅牆上掛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裡面隱隱傳出節奏勁爆的音樂,似乎很是熱鬧,和屋外漆黑的夜幕,冰冷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向南下車,走到門前敲了敲,沒人應門,再加重敲門的力道,依舊沒反應,他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根本沒鎖,推開一條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便涌了出來,好像在辦party。
微微蹙起眉頭,他側身走進去,把門關在身後。屋裡開著暖氣,熱力十足,到處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或嬉笑打鬧,或曖昧調|情。見到他進來,眾人都有些發愣,有的是沒認出他來,在奇怪怎麼有陌生人到這兒,有的則在懷疑他是向南,但不敢相信。
向南徑直在人群里穿梭,視線搜索著阮桃芝的身影,隱隱察覺二樓有誰在望著他,便抬頭一看,正是阮桃芝。她站在欄杆前,雙手抄在胸口,一雙銅鈴一樣的大眼睛正憤怒地瞪著他。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地對望著,阮桃芝舉起雙手輕輕拍了拍,便有人會意地關了音樂,她嬌艷的唇角一勾,語帶諷刺:「喲,這不是我們的向主席么?今兒吹的啥風啊,把您吹我這兒來了?」
向南沒跟她寒暄,直奔主題:「她在哪兒?」
阮桃芝掩唇輕笑:「你現在知道著急了?早幹嘛去了啊?當初人就在你身邊,每天眼巴巴地盼著你回來,你不知道珍惜,現在沒了又來後悔。告訴你,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了,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我看你還是請回吧。」
向南站在客廳中央,身形孤直而絕然:「我知道她肯定聯繫過你,如果你不告訴我她在哪兒,我不會離開。」
阮桃芝無所謂地聳肩:「隨便你,向主席要是不想離開,這幢別墅可以給你住。不過我好心勸你一句,別等了,她不會回來了。」
向南心下一沉:「什麼叫她不會回來了?」
阮桃芝沒有多說,只道:「總之就是她不想回來了。愛情又不是開關,你不想要的時候就關上,想要的時候就打開,哪來那麼便宜的事。」說著拍了拍手,眼神示意下人把音樂打開,在湮沒一切的搖滾聲中回了自己房間,門砰地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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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連碰兩個釘子,尤其聽了阮桃芝那句她不會回來了之後,心中直覺地感到不安,他一面在機場安排了眼線,一面時常去軟磨硬泡阮桃芝。
比起林澤平的老道,阮桃芝更易攻陷,雖然她也是人精,但畢竟年輕,火候還差點。磨了她個把月,就已經從最開始對他的冷嘲熱諷,轉化到一見他就躲著走,躲不過就哭喪著臉說大哥我求求你別來纏著我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兒。
在柳條的枯枝上冒出第一個嫩芽時,阮桃芝收到了男友韓昭的求婚。她喜滋滋地給林夕打去電話:「夕夕,韓昭向我求婚了!我快要結婚了!歐耶!」
「真的?」林夕在電話那頭喜出望外:「太好了,恭喜你!婚禮定下日子了么?什麼時候?我要回來參加。」
「婚禮還早呢,還得準備什麼的。」阮桃芝絞著自己的髮捲,竊笑:「不過我打算先辦個訂婚party,好早點昭告四方,姓韓那小子從此就是我的人了。」
林夕忍不住笑:「你們糾纏這麼多年,可算是修成正果了。誰最開始還老嫌棄人家沉默寡言,不解風情,跟個石頭一樣,現在又急著把人收編到自己麾下。」
阮桃芝切了一聲:「你是不知道,我爸越來越器重他,什麼事情都交給他打理,他現在可算是成功人士了,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的,還少得了嗎?我要不防著點兒,怎麼能安心?」
林夕暗笑:「韓昭不是那樣的人,他怎麼對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多死心塌地啊。話說,你訂婚什麼時候?」
阮桃芝詫異:「你要來么?」
林夕輕輕嗯了聲,嘆息:「反正準備移民了,現在躲在國外也沒多大意思,回來陪陪我爸,順便等移民辦下來。」
阮桃芝便說了個大致的訂婚時間,跟著想起什麼,又支吾道:「那個,那誰,好像一直在找你,總來纏著我問東問西,都快煩死了。」
林夕沉默良久:「你先忍一忍,等我回來,會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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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再次去阮桃芝家,敲開她的房門時,阮桃芝無奈地扶額:「怎麼又是你?」
向南剛要開口,發現她左手中指戴了枚黃鑽的戒指,之前是沒有的。微微一愣,他隨即意識到什麼,眼底有了笑意:「恭喜你訂婚。」
阮桃芝一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是在恭喜她,她只好無奈地翻個白眼:「謝謝。」
向南輕輕勾起嘴角,眼神通透瞭然:「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阮桃芝扭頭道:「我不知道,反正你等著吧,就先這樣。」說完把門關上了。
向南這次沒有再敲,而是轉身離開了,心中長時間的陰霾一掃而光,竟難得有幾分愉悅。看樣子,她應該是要回來了。
隨後他叫羅城派人盯梢阮桃芝,很快發現她在訂酒店,稍一打聽,發現她要辦訂婚宴,日子就在月中。拿到時間之後,他又吩咐機場的眼線替他留意,在這個時間段一旦林夕有入境,立刻通知他。
很快地,他收到機場的反饋,林夕訂的國航機票,具體的航班班次和落地時間都發到了他的郵箱。
時節已是初春,萬物復甦。到林夕回來的那天,向南刻意請假沒去公司,早早地就開著車去機場等候,心情雀躍中夾雜著忐忑,忐忑里又包含點緊張,時間一長又有些沒出息地害怕,想起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事,他怕她根本就不肯原諒他。
通過關係,他在貴賓區等候,掌心竟出了薄薄一層細汗,整個人坐立難安,不停抬腕看錶。他甚至買了一束百合,他從沒送過花給她,他想比起玫瑰,也許她會喜歡百合,簡潔安靜,就像後來她的個性。
貴賓區的服務小姐止不住拿眼角打量他,在這片區域出沒的,多數是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除了荷包以外,身材氣質長相品味都差得一塌糊塗,難得有向南這麼出挑的,面容冷峻深邃,氣質沉穩安靜,身姿挺拔,一身淺咖色的風衣被他穿得如同模特似的,難怪被評為鑽石王老五排行榜的老大。
再看他手邊的百合花束,以及他頻繁看錶的模樣,肯定是在等什麼重要的人。
眼看時間快到了,向南去看了眼航班抵達的電子牌,上面竟然顯示航班延遲,只得又失望地繼續等。他現在終於知道,以前林夕苦苦等他的心情,一定是像這樣想著,快回來了吧,快回來了吧,怎麼還不回來,還會不會回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
心中又湧上懊悔,要是能先知先覺,也就不會這麼麻煩了。待會兒見到她,第一句要說什麼好?對不起?還是,我好想你?
他搖搖頭,心中過濾了一萬句台詞,沒有一句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不想坐著乾等,他乾脆就站在電子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特定的航班,直到顯示出:到達。
拿了花,他戴好掩人耳目的墨鏡,去航班的出口等。混在人群里,他看著接機的情侶們相會,幸福地擁抱在一起,心裡無端生出羨慕。他現在所求的,就只是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一個深深的擁抱,但這些對他來說,都太遙遠了。
片刻后,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出口,巨大的蒼蠅鏡遮住秀氣的臉龐,穿著白色的薄紗襯衣,長發垂在身後,發尾的卷燙直了,就像學生一樣青澀。
他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護著花擠過人群,左手抬起向她揮舞,企圖讓她注意到自己,然而她沒有看見他,人站在原地,扭著頭在朝身後望,片刻之後,那邊走來一個瘦削的身影,手裡拿著件深藍色的風衣,溫柔地從後面給她披上。
向南怔住了,看著她披好衣服,和那個男人並肩走出來,親昵地說著什麼,臉上露出難得開心的笑。而那個男人,雖然也戴著大墨鏡,但他分明認得出,那是傅夜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