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章 驚心小年夜

二百三十三章 驚心小年夜

傅陽得了那半斗馬油,便如往常一樣,開始研究起這護手脂膏的配方來。他一旦開始這樣的工作,便廢寢忘食地,成日里在作坊里忙著,連飯都是在作坊里與姚十力他們一起吃的。姚十力等都笑道:「歡迎歡迎!一旦陽少爺在作坊里忙上,咱們這頭的伙食便會好起來。自然是一千一萬個歡迎!」

前去給大傢伙兒送飯食的玉簪便啐他,跟著也嬌憨地笑起來。

傅陽在傅老實的指點下,毫不費力,便將自家以往冬日常用的護手脂膏做了出來。玉簪與素馨等做慣夥計的,用了都說好。然而傅春兒用了,卻覺得有點膩,她這段時間忙著結賬與準備節禮的事情,一向都是與筆墨打交道的,覺得剛剛用完那護手脂膏之後,手上吸收沒有那麼快,有時去拿宣紙等物,還會留下淺淺的油脂指印。

傅春兒與傅陽提了之後,傅陽便想著改進這脂膏的配方,往裡面調了些杏仁油進去,到後來,又往裡加了蜂蜜之類,叫傅春兒再試,果然好多了,更容易吸收,不會讓人覺得太油。傅春兒看著這種新型的護手膏,低頭聞了聞,能隱約聞到一股杏仁的香味。她對哥哥說:「哥哥,我覺得這個真不錯,咱們再試試將一些能防凍瘡的藥材加進去,是不是會更好呢?」

妹妹說的話,傅陽沒有不允的,他也湊上去聞一聞,突然問傅春兒:「妹妹,我想到了——這樣子的材料,既可以做護手的油膏,還可以想想怎樣將面脂做出來。冬春之際,面上肌膚容易乾澀,有時上粉都不易潤澤。有了面脂,便好多了。」

傅春兒拍手叫好。兄妹兩個合計了一陣,確定了傅家鋪子打算開發的新品,從最便宜的純馬油護手膏。到有一定療效的凍瘡膏,再到更為昂貴一些的杏仁護手膏。最後到最為輕薄細膩的面脂。當然眼下這個臘月里,傅家只打算用夠用的材料,做一些馬油護手膏和凍瘡膏,送給街坊鄰里的女眷們使用。

臘月里廣陵府並不算太冷,也還沒有落雪,只是這裡沒有「炕」這麼個東西,所以傅家只是在家中和作坊里攏了幾個炭盆。而傅春兒則準備了好些個小手爐。給大家送去,免得凍了手。

給各家的節禮也送出去了。這日戴老爺子看著傅家送過來的節禮,從南北乾貨,到紹興出產的好酒。再到可以供家人裁剪新衣的布匹尺頭,一樣樣都備得很足,低調,卻勝在實惠。

戴老爺子點點頭,覺得傅家做事實在而不浮華。便吩咐管家開庫房,將節禮都收了。管家一一收拾,最後發現一個小小的錦盒,寫明是傅家的姑娘稍帶給戴家二小姐的。管家便給戴悅遞過去,口中還說:「二小姐真是有福氣的。這不還沒過門呢,小姑子就特為給您捎東西呢!」

戴悅聽說,好奇地打開錦盒,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宣窯瓷盒,揭開一看,一股幽香便散了出來,只見裡面是一盒凝固的脂膏,有如白玉一般,透著光潤清透。脂膏的表面正中嵌著一朵小小的梅花,看上去雅緻非常。錦盒裡還附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明了這盒脂膏的用法。

戴悅看著字條上英挺的字跡,不由得砰然心動。這個自然是傅陽假託妹妹之名,給未婚妻捎來的妝品。放下字條,戴悅只覺得面上一片發燒。她見過無數戴家出產的妝品,莫不是包裝精美,品質一流的,可是再也沒有能比的過眼前這個的。她把玩了好一會兒那宣窯瓷盒,才坐下來,給傅春兒回信,又附上了幾件自己制的女紅,給傅春兒捎去,請她一一為家人轉送。

傅春兒接到戴悅的信,看著開頭幾句感謝的話,先是有點錯愕,跟著就省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拿了信去尋傅陽,好生將哥哥打趣了一番,這才將戴悅托自己轉交的兩雙棉襪轉交了給傅陽。

*——*——*——*

一時年關近了,「馥顏坊」這頭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來向傅家告辭。不少人老家都是在廣陵城外的,這都收拾回去過年了。傅家將給每人準備好的大紅封都一一發了,眾人都謝了東家,歡歡喜喜地回家。

姚十力也向傅家告辭,他過年自然是要陪老夏夫婦兩個去過的,今年他得的分紅銀子不少,自然想著要好好孝敬姑姑姑父一番。想到在傅家,自己終於出息了,姚十力胸中不禁湧上十分的自豪。他去拜別東家老爺夫人的時候,楊氏便去叫傅春兒將給老夏夫婦兩個的節禮也拿上。傅春兒應了一聲去拿了,遞到姚十力手裡,笑道:「十力大哥,初一來我們家拜年吧!」

姚十力看著傅春兒艷若春桃的一張面孔,登時覺得舌頭有點打結,話都有點說不出來,只「嗯」了兩聲,點了點頭。

等到姚十力和他手下的一大幫作坊夥計紛紛散去,傅家便顯得冷清多了。然而這時候,傅家的年貨已經備得差不多了,也過了最忙乎的時候。待到傅正下了學,作坊里也停了工,傅家人終於得閑,能夠享受一下清靜的生活了。

傅老實便決定讓阿康正式認了自己做義父,阿康自然是喜不自勝,當時便跪下來沖傅老實磕了七八個響頭,口稱「義父——」,傅老實喜得合不攏嘴,道:「瞧這實誠孩子,夠了,盡夠了。」

一時阿康將對傅陽兄弟和傅春兒的稱呼都改了口。傅春兒看著阿康一副挺胸凸肚的樣子,忍不住掩口而笑,旁邊玉簪倒是呵呵地笑出聲來。

傅春兒正高興著,突然想起紀燮曾經跟她提過過年的時候想安排她去見一見自己父母,可是眼下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紀燮那頭,卻沒有遞過信兒來。想來紀小七與家中父母那頭,還在僵持著。她想到這裡,臉上就現出一點憂色來,傅陽在旁邊看到了。心裡也覺得怪難受的。

跟著便到了小年夜。

這日下午,天氣就陰沉得很。楊氏描畫樣子的時候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便將桌椅移出屋子。來到二樓廊邊的美人靠旁邊。傅春兒趕緊遞了一個手爐過去,說:「娘莫要著涼了——」

楊氏笑著道:「哪裡就這麼嬌了呢?」

兩人說話之間。天上就開始飄起雪花來,確切地說,是雪子,一粒粒地,打落在地面上,馬上便化了。

「馥園」園子里此時還有些常綠的喬木沒有枯黃,然而此時在暗沉的天色之下。園子里顯得黑壓壓的,十分肅然。

楊氏母女二人立在小樓上,遙遙望見巷口進來一個裹在灰色里的人影。楊氏奇道:「看樣子,倒像是以前在『馥顏坊』里做活的鄭家娘子。」

傅春兒心裡咯噔一聲。鄭家離劉家住的近,她曾經拜託那鄭家娘子關注著劉家的動靜。眼下這個時候,得鄭娘子過來報訊,是傅蘭兒出了什麼事兒了么?

傅春兒趕緊將這事兒告訴了楊氏。楊氏一聽,便道:「春兒。這件事情你千萬勿要出面。我和你爹去處理。對了,叫上你哥哥。」

一時楊氏便下樓,打開了園門,接那鄭家娘子進來。雖然楊氏囑咐傅春兒不得出面,可是她的好奇心又哪裡按捺得住的。傅春兒這時候便到廚下去煮了一點薑茶。囑咐素馨奉給楊氏和鄭娘子。一時素馨回來,卻說沒有聽到什麼,只說她見到楊氏神情極為嚴肅,彷彿出了極嚴重的事情。

這時,玉簪卻咚咚地跑到樓上來,見到傅春兒,這才低聲說:「姑娘,主母那頭要我來取幾件禦寒的衣物。」

傅春兒「哦」了一聲,便要去開箱籠。誰知玉簪卻攔了,說:「是取奴婢的衣物啊,姑娘你還是稍歇吧!」說著匆匆去了她平日與素馨一起歇宿的小間,取了一些棉服,跟著便匆匆下樓。傅春兒在樓上往下看,只見天色越發地暗沉。楊氏這時候已經披著一件丁香色的棉披風,與鄭娘子一起,一面說話,一面往外走。而傅老實已經和傅陽一起,去了對面作坊,推了平日裝貨送貨用的板車出來。父子兩個就跟在楊氏與鄭娘子身後。一行四人,從瓦匠營巷口匆匆出去了。

傅春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叫玉簪來問,那個小丫頭也是一時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越是摸不清怎麼回事,傅春兒越是覺得心慌。這時候,雪下得越發地大,已經不再是雪珠,而是鵝毛一般大小的雪片,在空中飄了起來。

她在樓上實在坐不下去了,便下樓去傅正的書房裡,去陪傅正讀書。好歹家中還有傅正與傅康兩個。

「姐姐——」傅正看看姐姐有點心思不屬的樣子,便道:「我讀書與你聽吧!」

「好——」傅春兒強笑道。

傅正便隨便從桌上抽了一本書。傅春兒看去的時候,卻見已經不是《幼學瓊林》之類的蒙學讀物了,竟是一本記述江南風情的遊記。傅正便一字一字地讀起來。傅春兒暗暗覺得驚異,她已經好些時候沒有過問過傅正的學業了。眼前聽得傅正將文中艱深之處,一一如履平地一般地讀了過去。傅春兒隨便問了他幾個問題,傅正都能一字不差地解釋清楚。

「好小子——」傅春兒故意裝作倒抽了一口冷氣的樣子,「趁姐姐顧不上你的時候,竟然已經學了這麼多了。」

傅正很靦腆地笑著,問:「姐,回頭那大京果,正兒想多吃兩個可好?」

傅春兒剛想答應這個小子,這時候傅正突然從椅上躍了起來,道:「爹娘回來了。」

傅春兒跟在傅正身後,匆匆往園門口奔去,這時候楊氏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春兒,快去叫素馨或是玉簪,快過來與你娘搭把手。」

這會兒雪下得極大,傅春兒見到傅陽正將一個人從大車上扶下來。可是那人即使雙腳著地,也站不住,雙膝軟軟地往地上直跪下去。楊氏十分著急,自己去扶那人的雙腳。而傅老實在旁邊,直搓手,卻不太好直接上去幫忙。

傅春兒一看這情形,連忙喚阿康:「阿康,快,將堂屋裡那隻大藤椅搬出來。」她又得顧著弟弟,說:「正兒回屋,小心外頭地上滑,滑跌了便沒有大京果吃。」

裡頭阿康大聲應了,頂風冒雪地,從堂屋裡將傅春兒說的那隻藤椅搬了到園門口。傅陽連忙說:「母親小心——讓兒子來。」他說著,一使勁兒,托著那人脅下,將人抬到藤椅上,總算令那人坐住了。那人的手軟軟地垂在椅邊。傅春兒便見到那是一隻女子的手,指甲上還有鳳仙花染過的痕迹,只是拿手上青筋暴出,枯瘦如柴,一隻銅鎏金的鐲子斜斜垂下來,幾乎要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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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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