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識愁滋味(三)

少年已識愁滋味(三)

雖是冬日,但今日天氣晴好,綠水邊上全是出來踏青的青年人。

有中原人相貌的,也有海上東殤族面孔的,來來往往,沒有人覺得奇怪。大齊建國開始,東殤族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到大齊經商,幾年下來,整個大齊境內,都有無數的異域面孔。

卞賽盤坐在蒲團上,面前是一把普通的七弦琴。

樓下的人有說有笑的跑過,還有大家的小姐牽著愛犬慢慢行過,貴族的少年端著精緻鳥籠慢慢走來,就連今日過往的大叔們也較往日更加帥氣。「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卞賽懶懶散散的彈完一曲,推開琴,站起來飛快的推開重重隔扇門。在看到木階之上的人時,皺皺眉,今日運氣不好,師父顏色清冷的站在木階之上,靜靜看著卞賽。

又惱又怕,左右看了看,沒見到師公,卞賽便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醒醒,」

師父步態緩慢端莊的拾階而上,臨欄而立,白樓上三百尺,冷風烈烈,師父淡青色的衣袖被高高吹起,整個人都要被吹走了。「又在偷懶了?」

師父烏黑的長發被一根銀簪挽起,她的目光偏冷,神色淡然,但她時常笑。師公在師父身旁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是掛著溫柔嫻靜的笑容,師父笑起來,便如星辰散落在她的眼睛里,這一世界的光與美,都是她的。

卞賽總是因此想到自己死去的母親,如果母親也有一個像師公這樣的好丈夫,那她不會病死在滄州。或者,母親能像師父那樣,有一身好本事,也不會受人魚肉。

卞賽怨恨那個本該愛護她娘一生一世的男人,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父親。

他姓劉,這是卞賽唯一知道的事。

卞賽最喜歡站在白樓上面吹風,那是人間最快活的事,所有人和事都在腳下,變成黑點,不用煩惱計較。她可以在過往的年輕公子臉上尋找小阮的痕迹,鼻子像,嘴巴像,還是眼睛像?

春日繁花,夏日涼風,秋日霜華,冬時溫雪,大齊的都城白城,世上最美好的地方。

但卞賽最喜歡的,還是師公的府邸。

卞賽的師公,是大齊的梁王,他曾經製造了白樓之變,為女皇建立大齊立下了汗馬功勞。他也是所有女子心中的良人,而且,他是我內心中完美父親的化身。

師公的府邸里,有一塊專門開闢出來菜園子,在那裡,師父准許卞賽玩泥巴。卞賽總是在黃昏的時候快活的練劍,師父一天里,只肯在日落前教她一個時辰的劍法。

卞賽喜歡練劍勝過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母親唱歌那樣好聽又如何,還不是凄涼的死去。

可是師父說,母親的歌聲是天下間最動聽的聲音,而她,叫卞賽,既然是六州第一歌伎的女兒,自然不能遺沒了這項天賦。

可惜卞賽只喜歡練劍,師父的飛簪劍耍起來花樣繁多,好看得像跳舞,可卞賽卻親眼見過師父用那把小劍殺了好幾個刺客。

師父使的是她們玉屏門下獨有的劍法,有一個嬌氣的名頭簪花。

卞賽初學簪花劍法的時候,就曾為它的溫軟華麗而驚嘆。

而這套劍法又需要一柄小劍,師父摸了摸腰間的飛簪劍,欲取下來給卞賽。

這時,師公便如早有預料的派人給卞賽送了一把小劍,卞賽給取名字叫輕搖劍。

師父那時笑了笑,說:「他倒知道我捨不得,飛簪跟著我的時候,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師父與師公,平素話就不多,但凡是師父一個眼神,師公便能猜到師父在想什麼。

卞賽呼吸,平復內息,「師父,您不是要出遠門嗎?」啪!

師父指尖接住一滴雨水,她似笑非笑的瞧了卞賽一眼,「下雨了,我們回去。今日不必練劍。」

卞賽便苦了臉,卻不敢再去求師父,師父做的決定,她可改變不了。

馬車早就停在白樓底下,卞賽下樓就看見掌霜姑姑撐著油紙傘等在一旁,當即小跑上前去,抱著姑姑的手,回頭看身後依舊是一臉靜默而來的師父。

「姑姑,師父今日不開心嗎?」

掌霜姑姑敲了敲卞賽潔白的額頭,把她推上馬車,上前去給師父撐傘。

「我再推遲幾日走,等風意好些的時候···」

師父的語氣竟有倦怠之感,她坐進馬車,看了卞賽一眼,就微合上雙眼。

原來,是師公又病了。

每年這幾日,師父都會外出半個月,去昭國的鶴城。卞賽不知道為何師父每年都要去,卻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阻止師父外出。

今年的冬天,師公總是生病,師父的行程就一拖再拖。

師公的病,來得突然。

卞賽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與他一同用過早膳,傍晚回來,師公卻躺在床上。

師公身體里餘毒已有許多年,時不時會複發幾次,近幾年越來愈發的嚴重,卞賽有時會偷瞧見他避開師父來喝葯,或者嘔血。

據說,那是年少時候,為了師父才有的毒。

卞賽師公大抵是世間最至情的男人,為了讓她幫著騙過師父,把傳世的飛天劍譜都偷偷送給卞賽了。

師公睜開眼睛,見是卞賽守在一旁,便有點失望,正要趕卞賽回去。

「風意,你醒了?」

師父端著葯碗從外間走近,看了師公一眼,把葯碗放在一旁,傾身過去扶師公坐起來。

「喝葯。」師父微冷的聲音在此時便會溫柔似水,師父捏著湯勺,細細吹溫,餵給師公。

「醒醒,」師公捏住卞賽的鼻子,問,「你站這兒傻笑什麼?」

「卞賽覺得師父和師公一定會白頭偕老的!」

卞賽啊的怪叫了一聲,趕著去白城的神仙樹許願。她不願意看著師公的病日日加重,師公這樣的好夫君,舉世難有,若他不在了,師父原本就是那樣孤單的人,豈不是要冷死了。那時只是又不好的預感,不曾想,師公真的去得那樣早。

------題外話------

我都不知道有沒有人再看,給點評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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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郎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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