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為她頂罪
十餘日後,拓跋燾率軍回到了駐紮營帳。在營外下了馬,他拖著十分疲憊的身子向他的中軍大帳走去。
遠遠地,他竟看見崔浩跪在中軍帳前的身影。
這是發生了什麼。
拓跋燾只覺眼前一黑,不會是爾妝出了事吧。
他再難沉著,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了崔浩跟前。
「怎麼回事?愛卿你怎麼跪在這裡?爾妝她——」
「不。」崔浩低下了頭,「臣——臣失手,傷了太醫丞孫敬。」
聽聞與爾妝無關,拓跋燾這才舒展開緊縮的眉頭,「孫大人他養傷就好,愛卿你這個樣子,差點嚇到朕。」
崔浩並未起身,「孫大人他——已經死了。」
「什麼?」拓跋燾壓低了聲音,俯身下去,「眾人都在此,你胡說什麼!你不知道殺人要償命嗎?」
「臣知道,臣願為自己的錯以死謝罪。」
他說的毫不猶豫,躲在帳后的爾妝聽到他這句話,整顆心都不由得懸了起來。
她根本沒想到崔浩會將整件事都攬在自己身上。
拓跋燾有些發怒,在他心裡,太醫丞和太常卿孰輕孰重,根本不用掂量。就算崔浩失手殺了孫敬,他也不會治他死罪。可崔浩偏偏如此耿直,偏要在眾人面前聲稱以死謝罪,拓跋燾想息事寧人都難了。
「你先起來,朕自會發落,大敵未滅,休要拿你這點小事來煩朕。」拓跋燾不得已露出厭惡的表情,無非是想讓事情緩一緩。
「爾妝呢?她的傷可好了?」回來的路上,拓跋燾一直在惦念著她。
「她就在帳子里,在等著陛下歸來。」
崔浩的話音還未落,拓跋燾就已經迫不及待地上前掀開了帳簾。
右手凝滯,拓跋燾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緩轉身對著身後的將軍們吩咐道:「爾等先在外候著,聽朕通傳。」
一干人等紛紛答應。
「伯淵你也起來吧。」拓跋燾說完,就撂下了帳子。
還在為崔浩出神的爾妝見皇帝進來了,慌忙整理好思緒,恭敬作了揖。
「民女等候陛下多時了。」
拓跋燾見她還是有些柔柔弱弱,似是並未痊癒,不禁十分心疼。
他忍了忍,終究沒忍住,伸出手就覆上了她的面頰。
爾妝本能地躲閃開來,「陛下,民女為您準備了溫茶。」說完她就走到茶案邊為拓跋燾遞上了茶。
拓跋燾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剛觸及她的溫熱,又不得不尷尬地緩緩收回。
輕咳一聲,卻是不禁暗紅了雙頰,「辛苦了。」
爾妝有些發怔,她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竟也可以如此溫柔的對人說話。這一刻,她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九五身份。
「朕還有要事要和諸臣商議,爾妝你先在內室候著。」拓跋燾抿了一口茶水。
「民女也有事,想先稟明聖上。」
拓跋燾見她嚴肅了,便著她開口。
「太醫丞孫敬試圖對我不敬,若不是崔大人及時出現攔下了他,爾妝——」說到這裡,兩行淚從爾妝的香腮上滾落下來。
「哪知太醫丞迷了心智,竟出手要傷我和崔大人,崔大人為了護我才不得已傷了他。現在鬧出了人命,爾妝當負全責,還請陛下不要懲罰崔大人。」話語間,她跪了下來。
活到現在,她被恨吞噬過太多次,愛過的人卻不多。
不可否認,當年,是崔浩的出現,才將她從家族的陰影里拯救出來。
崔浩愛她,即便到現在,他們之間劍拔弩張,他也依舊愛著。這一點爾妝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兩行清淚不住地從眼窩中寂靜滑出,不是她矯飾的技巧高超,而是這一刻,她真的想念她的桃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