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作者你真是個好人呢
在很多時候,越聰明的人反而越痛苦。他們將事情看的太透徹,很再難欺騙自己。
楚天惶比楚地藏聰明,所以他第一個選擇了死亡。而讓楚地藏繼續延續著生命——這是自私,也是犧牲。
楚天惶不願再看到失敗,承受那無邊的寂靜,而在他放棄挑戰的同時,也失去了獲得勝利果實的機會——如果顧千樹和楚地藏在這個世界幸福終老,那麼他將會成為一個過客,而不是一個參與者。
人生就像一個天秤,得到什麼,就要失去點什麼。
顧千樹開始企圖從系統口中套出關於木犀花的內容,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的腦海里就牢牢的記著一件事——木犀花是他的命,絕對不可以用掉。
至於為什麼是他的命,到底要怎麼用掉,都是顧千樹所疑惑的事。
然而就像往常一樣,系統對於顧千樹的詢問並不正面回答,他只是道:「木犀花?你輪迴那麼多次,沒有一次用過它。」
顧千樹愣了,他明顯聽出了系統口中的敷衍和不滿。沒有用過?真的沒有用過?顧千樹對系統口中的這件事充滿了狐疑,他現在對系統的信任值已經完全是負數,很難放下懷疑去相信這個該死的系統會給他什麼正確的道路。
但令人遺憾的是在這個世界的顧千樹沒有別的可以詢問的對象,於是他只能像個掉下水的人,死死拽住系統這唯一一根稻草,即使這根坑爹的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刺。
真是尷尬又悲傷的情景。
面對顧千樹的死纏爛打般的詢問,系統十分敷衍道:「我能告訴你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不能說的也絕對不會開口,好自為之吧,顧千樹。」
顧千樹聞言一愣,這似乎是系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語氣里……也隱隱帶上了一種微妙的味道。而這一切的變化,也讓顧千樹第一次開始認真的思考——那個系統,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是人?是程序?還是一段虛無縹緲的意識?
顧千樹始終得不到滿意的答案。
這裡的一切都恨美好。無論是居住的小木屋,吃的飯食,亦或者看到的景色。在這裡已經渡過三個月的顧千樹絲毫沒有感到厭倦,並且他堅定的認為——他永遠也不會厭倦。
這樣的自信可笑又悲哀,因為顧千樹清楚,他和楚地藏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這裡,雖然那或許是楚地藏的願望。
顧千樹想要結束一切。他不想再讓楚天惶和楚地藏遭受無盡的輪迴,或者自私一點的說,他自己也不想再在這裡繞圈子。這一世的他或許得了機會恢復了記憶,那麼下一次輪迴呢,他又是否有這樣的好運呢。
再次回到這個世界的楚天惶和楚地藏只會越來越扭曲,如果遊戲沒有結束,那麼他會不會在下一次輪迴里經歷更可怖的事?
比被關進籠子還要可怕……顧千樹忽然想起了楚地藏曾經威脅他,要挖掉他的眼睛。這個威脅現在想來卻讓顧千樹有了點毛骨悚然的味道。他不敢確定,如果楚天惶和楚地藏沒有恢復記憶,那麼這件事會不會成為現實。
繼續等待下去,是終究無法善了的。死去的人已經成為了美好結局的絆腳石,顧千樹忘不掉死去的祝清澤,楚地藏也不可能忘掉死去的楚天惶。
而現在他們兩個人卻都再裝傻——更確切的說是,楚地藏在裝傻。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裝作他還是那個叫做雲亭的僕人,顧千樹還是那個叫做顧麟堂的鏡城尊上。
充滿溫暖味道的春季結束之後,峽谷里迎來了漫長的梅雨季節。
不同於春天的陽光明媚,淅瀝瀝的小雨持續了好久。顧千樹喜歡待在屋子裡,只是偶爾打著傘出去逛逛。
到了這個天氣,他把那身拖沓的白衣換成了灰色的勁裝,整個人的氣質去依舊冰冷——這已經是改不掉的習慣了。
楚地藏在雨季里很少出門,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屋子裡發獃,有時則會同顧千樹下一盤圍棋。顧千樹的棋藝不差,可是他卻發現楚地藏的棋藝也不弱。
屋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屋內是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天已黃昏,屋內的燈光並不太明亮,坐在對面的人也模糊了面容,只能影影錯錯的看出大概的輪廓。
顧千樹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棋子,忽然想起了一句詩:閑敲棋子落燈花。
這樣平靜的氣氛似乎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下棋下到了後半夜。顧千樹用手撐著下巴,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瞌睡……他現在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在楚地藏面前的形象了。
楚地藏就這樣看著顧千樹坐在棋盤邊睡了過去。
他將原本準備放下的棋子收了回來,然後輕輕的叫了一聲:「尊上?」
沒有回應,顧千樹看上去居然像是睡熟了。
「尊上?」楚地藏又叫了一聲,見顧千樹依舊沒有要醒來的趨勢,才慢慢的起身,在顧千樹的的身後搭上了一件衣裳,然後猶豫許久,還是躊躇著彎下腰,在顧千樹的唇上輕輕的吻了吻。
這個吻很輕,顧千樹也沒有因此醒來。
「……」楚地藏定定的看了顧千樹許久,然後走到桌旁將油燈熄滅了。
屋內很安靜,睡著的顧千樹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奔跑,鼻間甚至還能聞到青草的味道,草原廣闊無邊,他一直漫無目的跑啊跑啊,然後他聽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顧千樹,顧千樹。」是個熟悉的聲音,可是那人的臉卻是模糊的,他沖著他叫:「你要去哪裡啊,顧千樹?」
「我要回家。」夢裡的顧千樹是這麼回答的:「我要回家,我家裡有人等著我呢。」
「誰在等你啊?」那人繼續問著:「誰在等你啊。」
「……」然後顧千樹就答不出了——他不知道誰在等他,他只知道,有人在等著他回去。於是顧千樹想啊想啊,想到自己的腿都沒了,都沒想出答案。
接著顧千樹就醒了——毫不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腿因為睡姿已經徹底的麻掉了,他嘆了口氣,等著腳徹底恢復知覺后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搭在他身上的衣服落了下來,顧千樹彎腰撿起,然後慢吞吞的走到了窗邊。
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月亮的晚上周圍的一切都是暗色的,外面還在下雨,顧千樹朝遠處望去,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是楚地藏,站在桃樹林邊緣,像是在眺望著什麼。他沒有打傘,可以看出已經站了許久——身上一定都被雨水淋濕了。
顧千樹覺的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噎住了,他默默的看了很久,在發現已經午夜,楚地藏還是沒有要進屋的打算時,才嘆了口氣,從門邊拿起了傘。
顧千樹走到了楚地藏身後,慢慢的把傘舉到了楚地藏的頭上。
「尊上?」楚地藏轉過頭,眼神裡帶著驚訝。
果然不出顧千樹所料,楚地藏身上完全濕透了。雖然是小雨,卻還是抵不住站的久啊,顧千樹右手舉著傘,伸出左手摸了摸楚地藏的臉——意料之中的冰涼一片。
「……」顧千樹是不知道怎麼勸楚地藏的,他覺的他和楚地藏之間隔了破不開的東西。
「沒事。」看出了顧千樹眼神里要表達的意思,楚地藏是靦腆的笑了笑:「……我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
「傘。」顧千樹吐出一個字。
「……恩。」或許是錯覺,顧千樹看到楚地藏的眼睛有水光攢動,楚地藏的眼睛很飄零,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雨滴,嘴唇有些發白,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少見的脆弱。
顧千樹覺的自己的心被什麼揪住了,他再次嘆了口氣,把傘交到了楚地藏的手上。
「去換衣服。」顧千樹道:「會生病的。」
「……恩。」還是那個字,楚地藏卻笑了,他道:「尊上去睡吧,我沒事。」
顧千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他淋著雨回到了屋子裡,然後突然覺的有點冷,這才想起自己是沒有內力的。
顧千樹沉默著用毛巾擦乾淨了臉上的雨水,然後朝窗外看了一眼。
原本站在那裡的楚地藏不見了,順帶還有傘。
顧千樹看了一會兒,就決定去睡覺。他知道楚地藏心裡有事,可是他不能問——因為那事,必定和他亦或者楚天惶有關係。
問了還不如不問。
顧千樹換了身衣服,又躺回了床上,只不過這次卻沒那麼好睡著了,他看著木質的懸樑,然後開始在心裡默默的數綿羊。
一隻,兩隻,三隻。顧千樹又嘆了口氣——今天嘆的氣,比他一個月嘆的氣還要多。
雨聲越發的密集,淅淅瀝瀝。
顧千樹終於睡著了,他的睡顏是安穩的,從進屋起一直皺著的眉頭終於鬆開。
「唉。」一聲嘆息在顧千樹的屋子裡傳開,隨後同細微的雨聲混雜在了一起,一切都終於都歸於寂靜。
只有再次出現在門邊的傘,還在慢慢的滴著水。
希望這一次,他們都可以做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