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劇組現場
庄澤陽注意到,自從他提前回家之後,裴璋表現就有點怪怪的。但他把這些疑惑壓在心底,只要裴璋不說,他就可以裝作毫不知情。
這是一種聰明的生活方式,至少對庄澤陽本人而言。
現在,庄澤陽窩著身子,蹲在沙發上,調整琴弦。雖然已經經過兩個多月的惡補,他已經認準了所有的音,並且能簡單彈奏一些入門級的曲子。當然,這種水平放在音樂界,屬於墊底等級。好在他並不需要拼彈琴技術。老師讓他學吉他,只是為了讓庄澤陽理解音符和音符之間的奧妙罷了。
但庄澤陽意外地發現,他開始為那些跳躍的音符著迷。
庄澤陽試著撥動弦,一串動聽的音符就牽著手從他的指尖飄落。
當然,會有這樣的效果,並不是庄澤陽的演奏水平終於登堂入室,而是樂器的材質工藝都十分拔尖。庄澤陽不由自主地回憶指導他的導師的話,手指慢慢按過那些弦,破碎的音符散落一地。
「歌聲是要帶著感情的,雖然現在社會雖然浮華,但沒有人會被糊弄的。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你既然沒有積累,就只能靠感情……你要帶著情緒去唱這些歌。」
「你要明白,那些音符都是有個性的,有情緒的。」
「把一首曲子想象成一場革命,靈魂的革命。而你是它們的領導者,你要大聲地把自己的主張,把自己的情感,都表達出來,去統帥節奏。只有這樣,你才能煽動觀眾,讓他們跟著你歡喜悲傷。」
這些道理,紙上談兵怎麼都是簡單的。但庄澤陽的的處事方式就習慣了沉默。他永遠都沒法想象,聲嘶力竭地把整個內心都解剖給人看的生活方式。正因為如此,庄澤陽承認導師認為他是一塊朽木,是有道理的。
很多人背地裡議論他是一個靠身體的小白臉,也是有道理的。
庄澤陽唯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人們會因此而惡意給他使絆子。這個世界上的機會無數,並不會因為他唱了一首歌,就剝奪了其他人唱歌的權利。因此,庄澤陽對演藝圈的存在方式一直抱有深深的疑惑。
庄澤陽覺得,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為了無數不認識的人的崇拜和歡呼,而去嫉妒或者陷害身邊的人。而他們贏來的那些粉絲,上一秒為他們歡呼下一秒卻可以因為誹謗而遠去,無比熱鬧,也無比寂寥。
像是一場煙花。
手機響了。
庄澤陽停下胡思亂想,他最近總是陷入這種無意義的發獃中。他打開手機,來電顯示的號碼是石越淼。庄澤陽無聲地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才接通了電話,換了一個乖寶寶的聲音問:「石前輩找我有事嗎?」
「誒,小庄啊,事情是這樣的。」石越淼的聲音隱隱帶著炫耀,「你也知道,公司讓我去電影現場和導演商議,什麼樣的音樂符合電影的要求。所以我就去了……只是我和導演聊的太用心了,所以就把包落在現場了。」
「嗯。」庄澤陽假裝沒有注意到,石越淼那種「有才華的人總是很辛苦,別人離不開」的口吻。
「可是我晚上還有一個飯局,實在沒有時間了,能麻煩你去取一趟嗎?」
完全把庄澤陽當做下屬的口氣。庄澤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對方是故意的,但這種事情,除了得罪他還有別的作用嗎?表面上,庄澤陽還是保持了一位後輩應有的敬意:「嗯,我會去的,明天帶到公司里,對吧?」
「可是我很急啊,你就不能送過來?」
「……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庄澤陽又盯了好一會兒的手機,才起身收拾,準備出門。手機是公司專門為他配的,為了時時刻刻都能夠找到人。但實際上用到的次數不多,庄澤陽印象最深的一次,反而是陶延成發來了——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陶延成是怎麼弄到號碼的。
200x-11-0918:06
要多多關心小璋,不然等他被拐跑了,你會後悔的。
by陶延成。
庄澤陽用了一秒就理解了陶延成發這條簡訊的背景,但卻花了將近十分鐘才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好消息。而根據最近的風言影語,以及裴璋的出行記錄來看,那個人應該是叫做江皚,正是負責那個愛情劇的導演。
但這些事情,實際上,和庄澤陽沒有關係。他只是沉默地離開裴璋的別墅。時間已經接近八點,北風帶著寒氣吹拂著,別墅的主人沒有回來,裴璋這幾天都接近凌晨才回來,庄澤陽知道他在躲自己,才特地在他已經睡了的點回來。只是裴璋不知道,在他沒回來之前,庄澤陽是睡不著的。
劇組離住處相當遠,庄澤陽轉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最後才到達目的地,又和看門的保安說了一些好話,才成功進入。
庄澤陽慢慢走上樓梯,石越淼落下的東西不難找,只是一個裝著文件夾的皮包而已。只是,那是他的錯覺嗎?隱隱約約的,連續不斷的抽泣聲。
庄澤陽花了一點時間確定方位,他推開一件化妝間的大門,不出意料地,看見了伏在桌子的女人。
「你在哭嗎?」他問。
「你是誰?」女人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他,「出去!不然我喊保安進來!」
「我是嘉海公司的人,公司有文件落在這裡,所以派我過來取。」庄澤陽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卻沒有離開的行動,「……你怎麼了?」
女人擦了擦臉,淚水擦花了她臉上的妝,看起來紅紅綠綠一片,非常慘不忍睹。但單從輪廓來看,她應當年輕而漂亮。庄澤陽嘆了一口氣,他現在也不是對演藝圈毫不知情的笨蛋,從口袋裡抽出一包手紙,遞給對方。
「謝謝。」對方的敵意也沒有那麼明顯了。
「沒關係。」庄澤陽微微一笑,「不介意的話,我能知道你為什麼哭嗎?……咳咳,我沒帶相機,也不是狗仔隊……」
「沒事,我沒懷疑你。」女人搖搖頭,「你去當狗仔有點太屈才了。」
她定定地瞅了庄澤陽好一會兒:「從你的長相來看,就算一個花瓶,也是大有前途的。」
女人這段話說得很認真,也沒有戲謔的意味。庄澤陽沒有接她的話茬,雖然他確實因為長相而獲得很多便利,但目前,他還沒有用臉吃飯的想法:「是這樣嗎?」
女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重新擺起禮節性的笑容,掩蓋了那些軟弱,她看起來簡直艷光四射。她主動地談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叫宮芊芊,還是一個演藝界新人,這部電影是我男朋友投資的。」
裴璋從未和庄澤陽聊起自己的人際圈,所以他也不知道宮芊芊。宮芊芊默認自己的那些破事已經人盡皆知,因此也沒有詳細的提起,只是簡單地說:「今天拍戲的過程中,我下面的檯子被人弄穿了,我摔下去了。如果不是我反應的快,大概現在已經躺醫院裡了吧。」
庄澤陽沉默地聽著,既沒有問為什麼宮芊芊的男朋友沒有插手,也沒有問這是誰做的。
宮芊芊又忍不住開始抹眼淚了,這並非不堅強,任何人發現周身的惡意已經危害到人身安全的時候,大概都會生出這種茫然無措的心情。
「為什麼這麼做?」
「誰知道呢?」宮芊芊勾起一個冷艷的笑容,「反正這一行就是這樣,原來的角色不能上了,但大老闆們也不可能把投進去的錢再拿回來,只能換另一個人。而我本來就是新人,演技導演也很不滿意,嚴重拖拉進度……在大多數人心中,任何一個人都會比我要好吧。」
「……」庄澤陽沒有回答,他只是從身邊的一張桌子撿到了一份台本。草草瀏覽之後,庄澤陽抬起頭,問宮芊芊,「哪一段你找不到感覺?」
宮芊芊忍俊不禁:「你懂演戲?」
「韋敏,你還要我等多久?」庄澤陽沒有回答宮芊芊的話,雙手插著口袋,略微不耐煩地,微微壓低聲音問。
宮芊芊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一段是她的角色,女配韋敏出場的戲,男主崔鶴廣同學聚會,而韋敏正是他中學的同學,因為順路崔鶴廣就過來接她,因為女主角正在家裡生病,所以崔鶴廣對韋敏的態度十分敷衍。
而庄澤陽恰到好處地,把崔鶴廣那種彬彬有禮,同時也暗自著急,心不在焉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宮芊芊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台詞念出來了:「抱歉……我,啊……」
劇中,這個情節應當是韋敏毛毛躁躁,摔了一跤,結果把衣服都勾破了。
但現在因為布景,肯定不能夠這麼演。庄澤陽微微皺了皺眉,蹲下,把台本翻給宮芊芊看:「你好好體會一下這種感情,崔鶴廣是韋敏的初戀情人,她雖然畢業后一直過的很落魄,但內心把崔鶴廣視為美好的象徵。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給對方留下糟糕的印象。」
「所以,韋敏受到崔鶴廣的催促時,首先是急迫地,但這種急迫又有一點忐忑——有點類似近鄉情更怯,但還有一點細微的不同。當她意外摔倒之後,整個人應該獃滯一下,再反應過來,第一反應應該是整個人都想從崔鶴廣面前消失,隨後理智才佔據上風,壓住了衝動,試著對崔鶴廣笑一下。當察覺到崔鶴廣的注意力根本都不在自己身上之後,才悵然若失。」
「韋敏有很豐富的感情,這些情緒和情緒之間的變化,一定要表達出來。」
庄澤陽解釋完,想了想,又說:「我們再來一次。」
「哦。」宮芊芊點點頭,有機會磨練演技,她自然不會推遲。
只是她內心對庄澤陽的好奇,越來越強烈——為什麼這樣一個人,居然是音樂公司跑腿的?只要給他一個舞台,他應當是演藝界光輝閃耀的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