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選擇艱難
第十七章
裴璋從下午三點就來到了這個咖啡廳,江皚來的晚一些,過來的時候,還頗為懂事地帶了假髮,掩蓋他過於醒目的頭髮。
實際上,電影已經正式開工,導演再怎麼忙都是合理的。裴璋本人頁暗自期待江皚會失約——但八卦男的熊熊野心果真不是裴璋可以揣度的。他居然連著趕了一天的進度,最後把時間壓出來了——江皚的說法是這樣,裴璋本人保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裴璋選了靠角落,卻同時能觀察整個大廳的位置,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塗亮了每一塊瓷磚,書架上是琳琅滿目的書籍和明信片,牆上也掛著顏色淺淡的風景畫,慵懶的音樂,讓身處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放鬆。這確實是一個休閑的好去處,即使裴璋對陶舟茂這個人懷有強烈的個人偏見,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有品味。
4點34分。
陶舟茂走進了咖啡廳。
裴璋忍不住用手支住了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見到,衝擊力依然不是一般的大。
江皚在一旁,喜滋滋地打開了dv,準備錄製。他端著dv三秒之後,臉色黑下來:「不行,裴璋……這個構圖太窩心,我們換個地方……」
「別鬧。」裴璋打飛他伸來的手。
4點57分。
陶延成走進咖啡廳,他第一眼就看見了陶舟茂,挑了挑眉,略有吃驚,但表面上,還是平靜地走過去。
……他果然沒有選到一個好位置。裴璋想,在這個地方,完全聽不到那兩人在聊什麼。
裴璋回頭看了一眼江皚,男人下巴頂在玻璃杯上,一臉抑鬱地咬著吸管,眼神就像是叉子——居然不讓我換個地方,我戳死你戳死你……
他到底腦補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裴璋搖搖頭,把腦子裡的胡思亂想都趕走,才對江皚說:「……換個位置。」
「好誒!」江皚立刻抬起了頭,「我早就想好了,有三個地方,構圖應該都不錯……」
「你自己選就好……我只要聽到那兩人的對話。」裴璋打斷他的話,真奇怪,為什麼他第一次見到江皚,居然會覺得這個人冷高……現在看起來,簡直是一個二貨。
江皚聳聳肩,拉著裴璋,跑去了自己心儀已久的新地盤。
裴璋個人對江皚所謂的構圖沒有感覺到差異,不過,確實能聽得到對話,借用dv的放大功能,裴璋甚至能看到兩人的表情——這玩意兒果然是偷窺神奇。
陶舟茂依然冷著一張臉,像是各類動漫里冷酷炫的男二。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陶延成居然被他逗笑了,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放鬆下來。
不要被這傢伙騙了啊!
裴璋在心中吶喊,未來的陶延成和陶舟茂一起去旅行,陶延成從山崖上摔下來,陶舟茂卻毫髮無損。之後,陶家的資產全部被大堂哥繼承——用徐瑞的話說,這裡面沒有一點貓膩,最傻的孩子也不信。
可惜的是,陶延成的遺體找到之後,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是一場謀殺——比如說,以現代的科學技術,如果死者被推過,都是可以在屍體上找到痕迹。
就算是徐瑞,最後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似乎真的是一場意外。
——在他轉而調查陶舟茂之後,意外發現這位侄子,居然從那天起,換上了嚴重的抑鬱症,一直在吃藥治療。
「啪。」拍桌子的聲音。
裴璋做著偷偷摸摸的事情,自然被嚇了一跳,他扭過頭,怒視江皚——這傢伙沒事亂拍什麼桌子。
「不行,這裡光線太暗了,能打燈嗎?」江皚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對裴璋說。
「……你確定?」裴璋快要被這個活寶打敗了,「這裡哪來的燈可以給你打?」
江皚沉默了三秒,隨後用手指了指天花板:「這種燈也可以,我不嫌棄的。」
「別鬧。」
「……我去找經理。」說完,江皚就拎著他的小dv,向內室跑去。
陶舟茂在用勺子慢慢攪拌咖啡:「……其實我父親很忙……都沒怎麼管過我……我覺得……親人的話,多一些時間……在一起會比較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陶延成就像是小白兔掉進了獵人的陷阱。
裴璋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他的錯覺嗎?
陶舟茂那個親人發音含糊,聽起來有些像是情人。
「那麼……」陶舟茂的話,被突然亮起的燈光打斷。
陶舟茂也下意識地抬頭,等他回過頭,陶舟茂已經轉開話題了。
江皚步伐輕快地跑回來,重新把dv藏在包里,繼續偷拍的工程。倒是裴璋頗為詫異:「……經理居然會同意?」
「當然沒有。」江皚咬著吸管,因此,聲音也有點悶悶的,「但是我找到了開關,所以無所謂了。」
「你就不怕服務員再關掉嗎?」
「當然怕。所以我不但鎖死了門,還在鑰匙眼塞了一塊口香糖。」
你從哪裡找到的口香糖……不對,這不是重點。
裴璋十分無奈地發現,自己的思維被江皚帶跑了,長期以往,智商堪憂:「你……算了。」
裴璋決定不和幼兒園小朋友計較。
陶延成:「我好像聽到了裴璋的聲音……」
陶舟茂:「嗯?」
陶延成:「他來了?」
完了,被發現了。裴璋猛地轉過頭,盯著桌子對面的江皚,心中祈禱自己不要被陶延成抓個正著。雖然就算真的被抓到了,也不會發生嚴重的事情。但他心中奇妙的,充滿了撞破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而且即將被正主抓個正著——的緊張感。
江皚若有所思地歪頭看了一會兒后桌陶家兩人,又盯了裴璋好一會兒。
裴璋身後的腳步聲十分清晰。背景樂的女聲越發高亢。
江皚站起來,俯下身子,唇唇相貼。裴璋手一抖,最後一秒反應過來,沒有一巴掌把江皚抽飛。
幸而江皚本人並沒有深入這個吻,只是單純的貼著而已。肌膚和肌膚的觸感有些微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剛剛嚼過口香糖的緣故,還帶著一股薄荷的清香。
身後傳來陶延成的聲音:「我聽錯了……我今天有點累,還是早點回去吧。」
那兩人結賬,隨後傳來了玻璃門打開后又關閉的聲音。
裴璋猛地推開江皚,江皚聳聳肩,對裴璋迅速地過河拆橋並沒有多少意見,只是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裴璋不知道是不是大部分人做這個動作都別有意味——總而言之,江皚確實看起來……很性感。
……他一定是重生以來,禁慾太久了。
裴璋在心底給這件事下了定義。雖然潛意識感到某種程度上的不妥,但表面上,他還是十分正經地問:「……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想試這個橋段了?」
江皚表情細微地變了一瞬,隨後不自然地別過頭:「……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裴璋對這件事深感蛋疼——尤其是想到言情劇中,這個情節的後續情節。他一點也不懷疑,江皚同學一點也不介意重現後續的這個事實。
兩人又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場面實在是太尷尬了,裴璋只好低下頭來喝茶。江皚想要說話,但這時候,裴璋的手機響了,收到了新簡訊。
200x-11-0918:08
腳踏兩條船這樣的行為真的很糟糕啊。
不要隨便被徐瑞帶壞了啊。
by陶延成。
哦,不。
裴璋捏著手機,一時不知道該向陶延成回復「我和庄澤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還是「剛才的那件事是個誤會」……最後,他把手機上的字碼了又刪,刪了又碼,總算找到了一個自認為合適的措辭:
200x-11-0918:21
事情要解釋起來很複雜……總而言之,我和庄澤陽還有江皚之間是清白的,現在妥妥的單身鑽石王老五一枚。by裴璋。
幾乎是立刻,裴璋就收到了回信。
200x-11-0918:22
可惡,你這是準備尋找第三條船的節奏嗎?by陶延成。
……他怎麼上輩子就沒意識到,身邊的傢伙都是這麼一群活寶呢?
裴璋被憋得內傷,偏偏他現在還真是有口難辯,索性,他也不為此發愁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裴大少不動腦子的過日子也很久了。
裴璋回頭看江皚:「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江皚指了指裴璋面前的飲料:「……這個,是我的杯子。」
「……」
「算了,反正我一點也不介意。」江皚認認真真地說,然後低下頭,咬著吸管,呲啦呲啦地吸幹了杯底最後一點液體。
「……」
……
最後的最後,裴璋扔掉了他的小夥伴tom(江皚),奪路而逃。
他在馬路上攔了的士,催著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過了將近一刻鐘,裴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多麼可笑,簡直像是初入情場的小雞仔一樣,簡直有違他心理年齡28歲的臉面。裴璋又發了一會兒呆,直到司機停車,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回到了住所。
初冬的天總是暗得很快,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雪,冷冷的風吹拂到了裴璋的臉上,讓他冷靜下來。
好吧,不自欺欺人。
不管江皚這個人本身有多坑爹,但他確實在追求自己。而另一方面,裴璋對庄澤陽也是心若死灰。他沒有任何義務,弔死在庄澤陽的這棵樹上。綜合看來,江皚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這樣想著,裴璋往前走了幾步,轉過拐角,忽然就看見,在昏黃的燈光下,在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的那個時刻,一個消瘦的人影站在門口。他背著幾乎有半個身子那麼大的吉他,頭髮和睫毛上都粘著雪粒。他比兩個月前要消瘦了一些,同時也白凈了點,逆著光,站姿美得就像一首詩。
那是庄澤陽。
上輩子,無數次,他都是這樣沉默地,站著,等待著裴璋歸來。
裴璋受到了致命一擊。
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這個傢伙的……不不不,說不定不止一輩子,而是很多個上輩子都欠著。
裴璋想,不然,老天爺怎麼狠得下心,讓這傢伙來來回回地往他心頭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