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當了得的沈郡主躺在長椅上,繼續她懶洋洋的躺屍生活,一邊像是閑來無趣般問林媽媽:「名冊上找到那位袁姑娘了么?」
實在是秀女名冊上記錄的信息量過大,一向自詡能幹的林媽媽亦是瞪大眼,飛快地舉著一本厚厚的簿子迅速翻頁查找,如沈夙媛這時候不免懷念起信息時代的好處,起碼在人肉搜索這一方面堪稱頂尖。索性林媽媽憑著記憶,和手速,終於是翻到袁芳的資料信息。
林媽媽將簿子拿過去,指了指:「這就是了。」
沈夙媛接過細細一看:「原來袁大人進士及第,嗬——還是個榜眼!怪不得……」原來是讀書人,不過袁芳看上去不似個迂腐酸儒培育出來的,雖說通身散發著一股「我家教很好,我是個文化人」的氣息,性子卻直溜,不過骨子裡到底還是有她父親袁大人守規矩的一面。或者說,也叫謹言慎行。
「聽說這一屆的進士裡頭,有袁大人的嫡長子袁正在內,年數是最小的一個了,少年有為啊。」林媽媽讚歎道。
「是嗎?」沈夙媛對此道沒多大興緻,她既已知曉袁家背景,便放下名冊簿,伸了個懶腰,「媽媽,我困了,睡一覺,到晚膳時記得叫醒我。」
林媽媽見她說完就趴下來,伸手將薄被子往上一擼,動作粗蠻隨意,眉頭就深深皺緊。她一直懷疑,她家小郡主到底是不是燕平公主和沈丞相的親生女兒,不然性格上實在差太多了吧?
說睡就睡得沈夙媛很快進入夢鄉,等到天近傍晚,林媽媽就將人叫醒了。她有些迷糊,林媽媽將浸濕的手巾替她乾淨,見她臉上都睡出一道淺微的印子來,擰著眉憂心忡忡地道:「小郡主的睡相這般差,到時嚇著皇上可怎辦?」
沈夙媛噗嗤笑出聲:「林媽媽你真是想多了。」就這點程度根本還驚嚇不到朱炎。
林媽媽對她的無畏表示深切憂慮,又無可奈何,隨後膳食陸續擺上了桌,沈夙媛用過晚膳后,因睡過午覺精神頭極好,看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屋外點起一盞盞明燈,月光灑落院外,明凈亮敞。
沈夙媛望著外頭,忽然道:「你說人是棲息於一隅之地安逸一生,還是奮力一搏爭得天下一席?」
林媽媽乍一聽,哎喲不得了,她家小郡主可嫌少有這般憂鬱時刻,剛開了個口:「郡主你別多想……」沈夙媛就轉過頭沖她笑了笑,洒脫地說,「我覺得,就算棲於一隅,只有自己覺得活得開心自在才最是好的,林媽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蒼老的臉上顯出一絲無奈,林媽媽道:「郡主怎麼突然說起這些,嚇林媽媽一跳。」
「我就是隨口一說。」她從椅子上伸了把懶腰,隨後問林媽媽討要了秀女名冊簿,林媽媽奇怪,「郡主不是不在意么?」
「反正睡不著,打發時間。」她說,林媽媽失笑一聲,將秀女名冊簿拿出來交給她,沈夙媛隨意翻弄著,翻到朱菡萏那一頁時,目光微微凝定,明亮的燭光底下,她的側臉看上去安靜婉約,像一塊精緻玉雕。
林媽媽望著這樣的小郡主,心頭軟軟的,亦不言一發地掌燈,好讓她看起來不那麼費力。
過了會,沈夙媛把手裡的簿子放下了,七月中旬的夜晚尚不是那般炎熱,倒有幾股清涼的風從窗隙里透進來,她伸了伸腰,哈著氣拍拍嘴,手上有那麼點黏糊糊的,她吩咐林媽媽準備熱水打算沐浴洗漱,然後躺床上再繼續看。
林媽媽不放心別人,親自下去監督,一炷香時辰后,宮女將洗浴的木桶搬進來,拉開巨大的琉璃屏風,將備好的熱水小心地倒入木桶中,沈夙媛探手試了試水溫,剛好,想來林媽媽早先都試好了才叫人送進來的。她不習慣被人用眼睛盯著脫衣,便讓人都退到屏風後頭去,顧自褪盡衣衫,掛在屏風上頭。
一隻腳踏入水中,噴薄的水霧立即將她的人影都給淹沒了。
隨後服侍她擦背按摩的兩名宮女俱都走進屋內,沈夙媛將手撩開,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來。
除去林媽媽是陪她入宮來的以外,這兩名宮女據說是朱炎親自從裡頭挑了過來的,年紀瞧上去不大,剛及笄的樣子,不過聽說送進宮都好些年頭,起初在掖庭局內乾的雜重粗活,吃得了苦,又聰明很快就升到二等宮女。而今派給一個秀女做貼身侍女,這二個二等宮女卻做得自然從容,想來是待朱炎封了她的妃位後為其準備的內宮管事,亦或者……他的眼線?
這一個叫玉瑩,一個叫寶芯,冠的名倒好聽。
正享受中的人忽地被門外的敲門聲驚動了,她睜開半合的眼眸,水潤潤的色澤動人,她讓寶芯去外頭看看,寶芯得令出去一瞧,見到來人時眼睛睜大了,發出驚訝的一聲,幸而極輕,然對於耳尖的沈夙媛而言,還是被聽到了。
「怎麼了寶芯?」她慵懶地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來。
來人立馬將一張紙條塞給寶芯,寶芯翻看一瞧,臉上的慌措的神情很快消失了,鎮定地照著紙上寫得字回道:「是秀珍姑姑讓奴婢和玉瑩一道過去一趟,還叫了其他人伺候主子。玉瑩——!」寶芯高呼一聲,玉瑩正在給沈夙媛擦背,聽到聲響,似是心有靈犀般,眼光一閃,用手巾將手上的水漬擦了擦,低頭道:「主子。」
沈夙媛眯著眼,頭靠在木桶邊緣,懶懶地道:「既然秀珍姑姑找你們倆有急事,你們便去罷。」
玉瑩頷首,轉身走到寶芯身旁,她一抬頭同樣瞧見來人的臉,亦是驚到了,然她沒有出聲,只低頭和寶芯一同朝沈夙媛行禮告退,隨後那個被秀珍姑姑替換上來的人入了屋內。
「叫什麼名字。」門一關上,沈夙媛習慣性地問。
那邊沒有吱聲,沈夙媛眉心微微擰了下,聽到來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心中竟跳了跳,她一向敏銳,立刻察覺到不對。然而既是能讓寶芯感到驚慌卻必須要撒謊,並且待平素乖巧聽話的玉瑩都不得逢迎的對象,這天底下……能有幾個?
轉瞬間沈夙媛就已經將思路理清,她反倒不慌了。
既是如此,他不開口,也很正常。
「不願說,我也不問了。秀珍姑姑派來的人,應當很能幹吧?先替我擦背罷。」沈夙媛從容自如地吩咐道身子往上挺了些,露出大半個光潔如玉般的雪膚美背,她的長發高高挽起,只因用一根玉簪定住,顯得略微松垮,幾縷長發散落下來,被濕潤的水霧浸濕貼著她的臉頰,她側著頭,露出一整段秀美的後頸,只消視線往下滑一些,彷彿就能瞧見無盡春華美色。
沈夙媛感覺到靠近她的人呼吸有些不穩,嘴邊輕輕盪開一絲笑。
她想到先前她臨走前內監總管喻德海送行傳達的話,笑意越發盎然。
……融會貫通了么?
……那不妨讓她先驗個貨。
她故作不耐,語氣卻越發慵懶無力,甚至帶出一絲的嬌嗔意味:「怎麼還不過來給我擦背,難道這點簡單的活兒都不會?秀珍姑姑是老糊塗了不成,派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宮女過來?」剛說罷,就聽到腳步聲一沉,一雙掌心粗糲的寬大手掌放上她的雙肩,她幾乎能感覺到那手指極力掩飾下的輕微顫抖。
沈夙媛低聲嘀咕:「怎麼像是男人的手…?」
那手下意識地拿開了些。
她心中暗笑,一邊吩咐道:「秀珍姑姑看來是真糊塗了,派了這麼個粗糙的丫頭來,你這小宮女難道原是在哪個私人小廚房裡做活的?」
那手一下就按緊她的肩部,五根手指張開了去,像天羅地網般幾乎要裹住她嬌小秀致的肩,其實這雙手忽略掌心砂礫般的痕迹,每根手指從肌膚上的觸感來想象,修長纖瘦,根骨分明,修剪的圓潤的指甲慢慢擦過她光-裸的肩,一點點往前滑去……
沈夙媛忽地伸手摁在他的手背上。
身後的人呼吸突然間靠近她的耳畔,發出記憶中熟悉的帶一絲惡狠狠的聲音:「……你裝什麼裝,明明知道是……朕!」他咬緊牙根,手忽地突破她,往下一抓,不想沈夙媛的反應比他更快,像是早就料到他打算做什麼。猛地扣住他的手往裡一折,一聲慘呼驟然響起。
「呃!」
「叫什麼叫,不知道的還以為屋裡有人被怎麼了呢!」沈夙媛一轉頭,就對上疼得彎腰打顫的朱炎,見他穿著一身小太監的服侍,青藍色的,褪了作為皇帝那標誌性的一身龍袍,這眼是眼,鼻是鼻,嘴巴齜開,然天生樣貌好,就算他疼得臉發皺,仍是好看的。
對於夜裡發神經玩起cosplay制服誘惑的皇帝陛下,沈夙媛毫不留情地繼續抓住他的手,一點點往裡使勁地折,朱炎疼得眉頭都抽了,礙於他男子氣概兼皇帝身份,硬是忍著痛,咬牙道:「你、你這大膽的女人,還不放、放開朕!」
「皇上你來之前應該準備一包迷藥,不然就皇上這點力氣,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下次、下次……」朱炎繼續咬牙,忽地像是發了狠,竟在手掌被反折,按理說疼得痛不欲生的情況下,一埋頭,嘴沖她壓下來。沈夙媛也是看他毫無招架之力,故此未曾設防,淺笑揚起的唇角一下被發狂的野獸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