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顏晗看見突然出現的章赫勛,就像一隻發怒的豹子。她再低頭瞧著衣不蔽體的自己,脖子和胸前布滿點點紅痕,心中瞬間凄涼絕望起來。
她只想迅速逃離這個地方,但是,他在打向晨,向晨喝了酒,渾身無力,就快要被他打死了。
「赫勛,你放開他。」
「段向晨,你個禽獸!你說了不逼她的!你個禽獸!」可是章赫勛已經打紅了眼,段向晨的後腦勺血流如注,額上被花瓶砸到的傷口也重新裂開,流出了鮮紅的液體,糊住了他的眼睛。
「赫勛,你放開他……」顏晗胡亂披了件外套,抱住章赫勛的胳膊,哭著請求。
「晗晗,他對你做這樣的事情,你還幫他?」章赫勛怒不可遏,回頭瞪著她外套下若隱若現的身軀,大腿上一抹鮮紅,觸目驚心。
「你放開他……」顏晗幾乎是哀求,一邊強壓著卻又抑制不住的抽泣。
最終,章赫勛還是心一軟,放開了段向晨,轉而抱住了差點軟倒在地的顏晗:「晗晗,你跟我走吧。」
「我……」顏晗猶豫了。
段向晨根本就沒病,她沒必要再留在他身邊。而且偽造病歷的行為,她實在是不能忍。她能忍受任何事情,就是不能忍受欺騙。
可是他們自小就是一體的,從未分離,離開他,就好像將骨血從身體里剝離出來一樣難受。
她用手捂著臉,淚水濕了掌心,從指縫裡冒出來。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恨段向晨,也怨自己不爭氣,拖泥帶水,為何對他就是狠心不起來。
段向晨隱約聽到章赫勛在勸顏晗離開,心急如焚,但是他挨了章赫勛一頓打,一動就扯骨連筋地疼,有心無力。
「晗晗,你們離婚,跟我走。我什麼都不在意,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章赫勛知道顏晗這個人心軟,將姿態放到最低,聲聲懇求著她,「晗晗,我愛你,你也愛我。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仁慈一點,我不是段向晨,可是我也需要你。你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我……」
「赫勛,你別說了。」顏晗嗚咽著,癱軟在他懷中,「赫勛,我很為難,我真的很為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
段向晨聽著她哭泣,一股悶氣堵在胸口,令他呼吸不暢,卻怎麼也擠壓不出來。
章赫勛心中極度惱恨,看見牆角狼狽的段向晨,就一股火冒了上來,懷裡的人偏偏不肯遂他的願。他忍不住,忍不住就湊上去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但是她口中有他的味道,他恨他的味道。他撬開她的唇齒,重重地擠壓進去,不停地掃蕩洗刷,想以自己的味道替代他的,手也隔著外套緊緊地捏住她胸前的柔軟,不知輕重地揉捏起來。
顏晗驚呼一聲,不知所措地按住他的手腕,卻拗不過他,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赫勛,赫勛,不要這樣。」
章赫勛卻不答應,禁錮住她不安分的雙手,埋頭就咬住了她脖子上一點紅痕。
顏晗便繼續掙扎。她從眼角看到,段向晨艱難地從牆角站起,一臉凄絕,隨手取了一套家居服套上,便奪門而出。
腳步聲卻不是向下,而是向上。
不好,他去了樓頂。
顏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像沙灘上的一條小魚,在章赫勛懷裡掙扎跳躍,直至力氣耗盡:「赫勛,他,他去了樓頂。」
「他要尋死?」章赫勛是知道段向晨有心理疾病的,當下也有些擔心。可是他死了,晗晗就是他的了,他才不管他的死活,呵呵一聲,「他要死就死,之前折騰你我那麼多回,都沒捨得去見閻王。今日也未必,他只是想要挾你罷了。」
顏晗想到那份偽造的病歷,又聽章赫勛這麼說,一顆心又硬了起來。
「顏晗,顏晗!小晨他,小晨他站在樓頂上!我孫兒看到他站在樓頂上!」突然隔壁的李阿姨闖入,慌慌忙忙大吼道,看到兩個抱在一起的人,獃滯半晌才喝罵道,「你們,你們,你們這對狗男女,難怪小晨要跳樓!」
跳樓……
這是他第幾次用生命要挾她了?顏晗已經記不清。
「顏晗,你就不去看看嗎?小晨對你那麼好,你給他戴綠帽子就罷了,還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你有沒有良心啊!」李阿姨氣急,拾起手邊的一個衣架子就扔了過去,正中顏晗腦門。
刺激耳膜的喝罵再次響起,腦袋又被打,顏晗嚇得一哆嗦就往章赫勛身後躲了躲,眼神閃爍不定。然而下一刻,她卻像從夢中驚醒一般,拔腿就跑,跌跌撞撞也絲毫不知疼痛,一路從十二樓跑到二十樓。
果然,段向晨就站在樓頂邊緣。這樓頂並未裝欄杆,他只要再向前十厘米,就會摔下去。
他低著頭,眼神晦暗,似乎在看夜色,又像是在想心事。但是顏晗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心裡的絕望與無助,他的右手一直在褲腰帶上來回揉搓,他的左手則敲擊著額頭,一下比一下重。
他發病了?
這是她的一個醫生朋友告訴她的臨床癥狀。顏晗大驚失色,難道他的病是真的?那,那份病歷又是怎麼回事?
這關頭上,顏晗也顧不得什麼,快步跑上前就抱住了他的腰,將他推了下來:「向晨,向晨,你別想不開。」
「晗晗……」段向晨趔趄幾步才抱住她站定,微微抬起頭,凝視著她美麗的眼睛。
顏晗這才知道,他在哭,他一直在哭。他就像個絕望的旅者,嘗盡人生疾苦,在最後連理智都可以被拋棄,連情感都可以被粉碎的死亡盡頭,終於流露出了最真實的感情。她何曾看過他這個樣子。段向晨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但一直是個內向又堅強的人。他何時這樣不加掩飾得表露過自己的情感?
而段向晨,他只知道,他想要佔有她,從身體到心靈,佔有她。可是他失敗了,她愛的還是章赫勛,她只是因為兒時的承諾,因為十幾年前的感情牽絆,才一直守在他身邊。
今天的夜色很美,星光卻很淡。
城市的燈光詭艷糜爛,霓虹紅橙黃綠地轉著,每個人都在這飛光流彩中大聲地笑,只有他在哭,哭得撕心裂肺,仍舊不能挽回她。她的臉,在煙霧般的光影中明明滅滅。昏暗的光使得對面顏晗的臉面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他能夠看到她眼底的擔憂,但那不是愛。
顏晗和他站在台階上,逆著光,看見他悲傷欲絕,卻忽而就笑了,笑得極其凄慘,極其陌生。她這才知道,她已經太久沒有關注過他。她都不記得他何時已經長成了如今這英俊模樣,眉眼微微上挑,鼻子高挺光潔,嘴唇緊抿,只有臉部的線條還像小時候一樣柔和。
段向晨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迷茫,微微一笑,鼻子頂住她的,長睫刷過她的眼瞼:「晗晗,讓我好好地親親你,最後一次。」話音才落,他就撬開她的唇齒,掃了進去,牙齒咬著她舌尖,舌頭頂住她的牙床,壓抑著幾乎要從心臟里爆發出來的情感。
顏晗感覺到了他急促的呼吸,那噴出的氣息便是在冬日裡也滾燙如開鍋的水,她在他溫柔卻冰冷的觸碰里,眩暈迷離。她感覺到他在貪婪地汲取她的溫度,幾乎是毫無技巧地吻著她,而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無助地顫抖著。然而,她能感覺到這一切,卻感覺不到他的溫度,他的生氣。
突然一陣悶悶的鈴聲響起,章赫勛急忙從褲帶里取出手機,屏幕上閃動著「易馨」兩個字。他下意識地抬眼看顏晗,卻走到了天台的另一側,望著段向晨二人的方向,按下了通話鍵。
對於段向晨來說,顏晗是他的愛人,是他的至交,是他的姐姐,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可她的世界卻還有別人,而他終究不能得到她。
那就放手吧。
段向晨吻到自己的胸腔幾乎要炸開,才慢慢地放開了她,替她擦了擦紅艷的唇,卻笑了,笑得放浪形骸。
顏晗心中越來越不安,她不愛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那麼愛她的他,還有章赫勛。她不知道段向晨這笑意味著什麼,但她心裡就是不安,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向晨……」
「晗晗,我愛你。」段向晨就像最後訣別一般,捧住了她的臉,在她腫脹的唇上印下深情一吻。
章赫勛終於打完了電話,而段向晨還在不顧她的意願強吻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上前一步,就把段向晨推倒在地:「段向晨,你個禽獸!」
「我打死你個禽獸,打死你!」他愛的女人,一次次遭他輕薄,章赫勛心中的憤恨噴薄而出。
「赫勛!」顏晗不知道為何事情又演變成這個樣子,可這兩個人在天台上打架,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急忙上去勸架。
一旁觀望的李阿姨和她孫子,還有其他聞聲前來的人,也不敢上去,唯恐被傷到。
段向晨心中有恨,現在力氣恢復自然不會被他白打。也好,死之前打他一頓,才不算虧。一時間,兩個人都使出了全身氣力,揍著對方,在危險的天台邊緣抱著滾來滾去。
顏晗心急如焚,淚流滿面:「赫勛,別打了!向晨,向晨!」
段向晨見她站在那裡,長裙飄飄,在風中畫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就像暗夜降臨的女神,只是表情不大美好,他笑了。他不該讓她哭,不該讓她傷心的。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死了,她就會好好的吧?
章赫勛看他笑得跟神經病一樣,暗嘲自己跟個神經病計較什麼,慢慢放開了他。
段向晨卻一個魚躍就從地上蹦起,朝外跳去。
他,這是真的尋死!
顏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一瞬間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可是段向晨已經半個身子掛在高樓外,還在摳著她的手指。
「晗晗,讓我死。」
「不,不,向晨……」儘管顏晗並不能夠支持段向晨的重量,卻絕不會放棄,他們就僵持著。
突然,只是電花火光一閃之間,段向晨的袖子呲一下裂開來。顏晗捏著手裡的碎布料愣了剎那,就下意識往下跳,追隨他的身影而去。
然而,段向晨並未摔下去,而是摔在了十八樓的陽台上,反而顏晗直線下落,只聽嘭一聲,還有下面受驚的群眾四散開來的聲音。
他沒死成,她卻死了。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還有二十樓那個人,撕心裂肺地叫著「晗晗!晗晗!」
晗晗?
晗晗再也沒有了。
哈哈,是他害死了晗晗!是他!害死了晗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樓下的人,還在為忽然摔下的女人感到驚嚇。下一刻,就有一個男人,從極高的高度,一躍而下,在她身邊綻開了美麗的血花,與她的血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