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奴欺主
探春出了抱廈便沉了臉:「翠墨,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自以為是,弄巧裝聰明,如何記不住?」
翠墨臉上一紅:「婢子沒有!」
探春也不回頭:「有沒有自己知道!」頓一頓又道:「若有下次,我再不容你!」
「是,婢子記下了!」翠墨再不敢犟嘴。
探春心裡無限苦悶,一個個奴才好收拾,可是在這府里,自己又算得什麼?
想起二姐姐這場病,探春不由苦笑,寶姐姐為了個陪讀贊膳削尖腦袋,二姐姐得知要進宮選秀卻生了病。
驀地又想起老太太因為二姐姐生病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直說白疼二姐姐。
探春長長嘆口氣,似要呼出心中鬱悶,三年後自己也十五了。
嫡母嘴甜心苦,生母為了一兩銀子,一塊尺頭打滾撒潑。自己文采比不得大姐,出身比不過二姐,不知道將來落個什麼境地。
此刻探春,只是個但有命運小姑娘。
回頭卻說迎春,因沒得賈母允准,整日窩在房中靜養。
迎春雖然蟄居,想要了解府里情景並不困難,一個司棋出手,大房秘密盡在手裡。綉橘堂姐卻是鴛鴦,榮禧堂事情便知道個七七八八。
王夫人因為鳳姐不在勉強掌家,卻沒有一件事情辦得周到,邢夫人趁機下蛆,惹得老太太很不高興。
王氏為了挽回面子,暗地裡狠命使喚探春李紈。
綉橘最後好心替探春傳話:「昨兒三姑娘還跟婢子說了,得空就來瞧姑娘!」
迎春知她一番好意,微笑額首:「三妹妹一貫周到。」
又過了三日,鳳姐帶著寶玉回來了。
這一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了。
鳳姐寶玉回府隔日,二者似乎約好一般,齊齊派了丫頭前來撫慰迎春,各自都送了幾籃子時令果品。
鳳姐送來是一大籃子金桔,一個個拳頭大小,紅彤彤看著小燈籠似的,十分喜慶。
寶玉送的蘋果鴨梨紅棗核桃四品,也是稀罕物品。
李媽媽原本在自己個小屋裡向火嗑瓜子兒,聽說鳳姐探病,忙不迭跑了來,乍見滿桌子吃食,喉嚨伸出爪子來,伸手抓了一個吃了,一邊吧嗒著嘴巴:「嗯,甜,真好吃!」一邊忙不迭把金桔蘋果這些往自己兜里塞。
綉橘司棋見李媽媽三隻手毛病又犯了,不由拿眼偷瞄主子迎春。
曹穎此刻哪有心思理會這些雞毛蒜皮,兀自舉著金桔發愣,思緒飛回現代,黃澄澄金桔臍橙掛在樹梢,外婆掌著梯子,自己那把剪刀站在樹梢挑挑揀揀,要多快和多快和。
夜晚睡覺,外婆就把自己雙腳抱在懷裡捂著,那跟現在這般,親人一體不露面,眼前晃悠除了奴才姐還是奴才!
綉橘只道迎春懼怕嬤嬤,只有暗暗嘆氣的份兒。暗恨李嬤嬤太不是東西,姑娘病了她躲清閑,如今有了東西伸手到快。
李媽媽見迎春不理睬,越發得意,手裡越發抓的歡實,懷裡揣的鼓鼓囊囊。
司棋卻是個頂真的辣貨,看著李媽媽懷裡鼓鼓囊囊還在往懷裡揣,心裡十分厭惡,嗤笑道:「李媽媽,這總是璉二奶奶寶二爺一份心意,您老再是急切難忍,也等姑娘過過眼呢!」
說話間驀地用力把那金桔籃子一拽,李媽媽不防頭被她帶的一個踉蹌,嚇得雙手一張,懷裡的蘋果,手裡金桔咕嚕咕嚕滾了一地。
蓮花兒刁鑽十足,笑嘻嘻領著一般小丫頭柳葉兒,麥穗兒,青苗兒幾個小丫頭滿地追著跟李嬤嬤搶果子。
李嬤嬤氣得豎著眉毛瞪司棋,伸手就想往司棋臉上招呼。
司棋豈是好惹呢,她不僅不逃,反是叉腰挺身往前湊:「李嬤嬤這是想打人?」
司棋凌厲眼神煞是兇狠,讓李嬤嬤忍不住一個寒戰,想起司棋姥姥王善寶家裡,那個老貨也是辣貨,又得邢夫人青眼,平日就連王夫人跟前人也不放在眼裡,李嬤嬤自認鬥不過。她不敢打司棋了,卻是氣哼哼指手畫腳:「姑娘吃我奶長大,我吃幾個橘子怎麼啦?這事兒你就是告到老太太跟前我也不怕!」
司棋見她嘴硬,倒地退縮不敢打人了,懶得聽她絮叨,冷笑一聲自去收拾果品裝盤擺放,再不看老貨一眼。
尋日司棋對上李嬤嬤總是綉橘劇中周旋,今日綉橘也沒了心情。倒不是綉橘跟李嬤嬤有什麼私人恩怨。只為二姑娘迎春病重這些日子,李嬤嬤裝病不願意看顧姑娘不說,竟然偷了姑娘東西去跟人鬥牌。
這是何等涼薄爛心肝!
迎春是主子,更是李嬤嬤衣食保障,李嬤嬤竟敢這般輕忽!
主子尚且如此,自己這些丫頭在這位她眼裡,豈非草芥不如。
綉橘想起這章就寒心,再看李嬤嬤無異看見只白眼狼,再沒有好眼色看她了。
此刻瞧著李嬤嬤氣急敗壞給自己使眼色,綉橘心裡除了厭惡只剩下鄙薄。故作眼盲瞧不見,只是招呼著小丫頭將地上滾落水果收拾乾淨,帶著小丫頭自去忙碌。
李嬤嬤被司棋排揎,被綉橘無視,直覺老臉灰溜溜,走了又不甘心,留著伺候又沒臉。
不由心頭恨得慌:小娼婦,當初不是老娘提拔你們焉有今日?老眼珠子一轉悠,想到一個找回面子法子來,回頭朝著迎春賠笑:「姑娘病剛好,這些生冷東西吃不得,放著也是白白黴爛,不如給老婆子拿回家去,給你奶兄家裡侄兒嘗嘗鮮。」
迎春不及反應,司棋便一聲嗤笑:「別叫我說出來媽媽臉上不好看,媽媽孫兒年紀也忒大了,竟然都在府里當差了。」
卻是李嬤嬤糾結一般守夜老媽子鬥牌,她呢送吃送喝放貸抽頭,老祖宗的似的被人一聲一個老姐姐,李奶奶叫著,李嬤嬤便自覺高人一等,成了上等人兒!
也是她做事不密,叫司棋聞著風聲,若不是怕嚷嚷出去,姑娘面子不好看,司棋定叫這個老貨跌個大跟斗,再沒臉跟著府里待著!
李媽媽被司棋戳中病根兒,氣得發抖,橫眉豎眼沖著司棋嚷:「你個小娼婦兒,莫要紅口白牙亂嚼舌,我用血水奶大姑娘,吃她幾個果子怎的了?姑娘也沒開口呢,倒要你來當姑娘的家,替她心疼?吃了幾天飽飯,真把自己當成二小姐了?」
「我啐,擎等著再投胎吧!」
李嬤嬤見司棋要壞了自己差事,心裡惱恨,這最後一啐,兇狠又粗糲。倒把曹穎吃了一驚,醒過身來,頓生不悅,主子生著病,這婆子竟敢這樣不管不顧嚷嚷,哪有半點敬畏之心?
看來迎春這個主子真是沒有半分煞氣了。
曹穎抬眸瞧這婆子,正是迎春奶娘。曹穎從來對這婆子厭惡至極。一家子老小指著迎春吃喝穿戴,做張做勢,反頭來卻來嫌棄迎春庶出,不能帶給她更大的榮耀。
吃奶罵娘,神馬玩意兒!
曹穎一雙水眸盯著這婆子驕橫面容,心中頓生薄怒,迎春縱懦弱,也不是這婆子能夠欺辱!
正是這婆子後來還連累迎春成了府里笑柄,曹穎正要勵志求生,容不得這樣丟醜婆子給自己添堵抹黑!立時定了主意,少不得設法攆了這個老刁奴。
榮府對老人甚是優渥,奶娘吃幾個果子而已,說出去只會讓人覺得迎春薄情寡義。遂揚揚手:「媽媽自去吧,吵得我頭疼!」
李媽媽似乎吃准了迎春會大事化小,得意沖著司棋一聲冷笑,故意當著司棋去抓果子不住往懷裡揣。
司棋氣得齜牙列齒,再要上前爭鬥,卻被迎春橫眉攔住了。
綉橘只得上前充任和事老,攙扶李媽媽強送了出去:「媽媽家裡孫子只怕想您得緊,你快些回去吧,我攙著您,唉,主意門檻喲,您來要注意腳下,這雪地滑溜的很!」
司棋不免在迎春面前叨叨:「姑娘就是好性兒,縱得李媽媽都當自己是老太太了。」
曹穎白司棋一眼:「依你說呢?跟她吵一架,還是送去鳳姐姐老太太那裡教訓去?最後誰丟臉呢?」
李嬤嬤所作雖然叫人氣憤,卻不是什麼大錯,告到老太太跟前不過一頓罵,迎春自己還要落個沒臉。
綉橘回頭,正聽見這話,不由狐疑,把自己主子緊著打量幾眼,直覺姑娘言行似平常,實則透著怪異,卻又說不明白那裡不對。不過,姑娘這話卻是大實話,因勸司棋:「姑娘說得對,李媽媽愛佔便宜那個不知?只是這等小事嚷嚷起來也是丟了姑娘臉,你尋日通透,今日如何糊塗呢!」
司棋心裡覺得李嬤嬤這般放肆都是迎春慣得,一甩臉子靠著熏籠做針線去了,嘴裡嚷嚷:「慣著唄,慣著吧,總有一日偷天買日!」
曹穎撲哧一樂:「你若抓住她馬腳,我再不慣著她!」
司棋聞言掀掀眉峰:「姑娘這話婢子記住了,只怕姑娘到時記不住!」
迎春也笑:「記得住記不住,等你捉住了再看唄!」
司棋快和得,咯咯笑道:「姑娘今日說話叫人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