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可以下山的喜悅佔據了小玉整個身心，小玉一路哼著歌，卻沒跳起來，要是以前她肯定會樂的一蹦一跳的，一年的訓練終歸規還是效果卓著的，小玉的言談舉止不復以前毛躁。寒風吹起裙袂，小玉捏指一笑，眺望著遠處的山林，深吸了口氣，空氣真好。
「憶香。」憶梳叫住了憶香，淡淡的一笑，「主子有事吩咐。」
「憶梳，有什麼就說吧。」憶香淡笑著接過憶梳的手，兩人親密立顯。
憶梳抽過手，從袖裡掏出書信遞上前去，朝著憶香頭上拍了拍，「都說過多少次了，叫我憶梳姐姐，沒大沒小的。」
「是。」憶香曲了膝，笑著回道。
「主子吩咐你跟著小姐，不到危急時刻不得出手，這封信你帶給琦姨吧。」憶梳無奈展顏一笑，牽起的嘴角證明她心情很好。
「琦姨？讓小姐去那種地方好么？」憶香蹙起眉頭，捏緊了信封。
「別擔心，主子自有考慮。」憶梳拍了拍憶香的手安慰道。
憶香點了點頭，主子那麼聰明，肯定是另有深意。
「好好照顧自己。」憶梳往憶香肩上一拍，淡淡的囑咐道。
「嗯。」憶香應了一聲，兩人又說了兩句，然後揮手作別，臉上又回復了淡然的神色。
她們自小一起長大，一共訓練，感情也不同一般，只有她們幾人時，臉上才難得那種輕鬆自然的神色。
憶香遠遠的看著小玉，淡淡的笑了，小姐這一年成長了許多了啊，這身姿還真美，背直，雙臂自然垂直。或許小姐沒有發現，一切已經成為自然了，不知遇到主子算小姐的幸還是不幸呢，憶香搖頭一笑，急走幾步，站在了小玉身後。
「小姐，小心天涼。」憶香提醒道。
「嗯，不礙事的，迴廊有頂擋著，雪飄不下來。」小玉攏了攏披風。一派淡然。冬日居高臨下。看著遠處山景林景，別有一番味道。
「憶香，我們去山澗吧。」小玉戴好兜帽，朝院子跑去。
「小姐？」憶香兩步作一步的緊趕慢趕。追上前去，雖然走的急，步子卻有種說不出的輕渺，不是說去山澗么，怎麼回院子里去了。
小玉回院里，捧了個青瓷壇出來，笑著對憶香揮了揮手，「來，我們去山澗。我記得那有幾株梅樹開的正好。」
憶香指著小玉手裡大大的青瓷壇，「小姐是要折梅？」用這麼大的瓷壇來裝梅花？
小玉搖了搖頭，笑著回答道：「我們去采雪，把梅花上的雪採下來埋好，來年好用來泡茶。」
憶香捂嘴噗嗤一笑。「沒想到小姐還行這等雅事。」
小玉不理憶香的調侃，抱著罈子走在前邊，她也是突發奇想的，腦中一時閃過這念頭，便想著去做了。
大夏沒有工業污染，下的雪應該會純凈些吧，小玉呵呵一笑，可惜采來的雪最後也會變成雪水，不能貯藏，不然夏天還能吃到冰棍呢聽憶香說上京許多人家夏天都用冰塊降溫呢，在這山中夏天都自然清涼的，也不用特意放冰塊，要不然說不定還能吃到刨冰呢，可惜呀，山中有許多蚊蟲，但不知什麼原因，都不會朝著宅子靠近，小玉邊走邊想著。
採好雪，聞著寒梅的香氣，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舒暢，小玉拾起一根木棍，用力的撬著梅樹下的泥土。
「小姐？你這是要把這株梅花搬回去么？」憶香不解的問道，小步的避開小水坑，一路下來，裙角未沾一點泥土。
「不是，我是要把這罈子埋到梅花樹下。」小玉一手提裙，一手用力的撬著地面。
憶香搖頭一笑，接過小玉手裡的木棍，「小姐，這些粗重活還是讓我來吧。」
小玉笑著道了聲謝，她知道憶香不是普通人，只知道她單手提兩個桶，毫不費勁，就是不知身手如何，她也沒法鑒別，因為不知如何見別，難道逮人就問你是不是武林高手，會不會飛檐走壁么？
「憶香，明年我們一起把這罈子挖起來，一起煮茶喝吧。」小玉甜笑著說道，一臉嚮往，在這搭個棚子，看看雪，賞賞梅，煮煮茶，再烤烤肉，多麼愜意美妙啊。
憶香點了點頭，手上快了起來，臉上的笑意卻淡了幾分。
兩人合力把封好的罈子封進泥土裡，走到山澗洗了洗手，水可真涼，雪花飄落在水澗一下就化成了雪水。
「小姐，我們先回院子吧，你看，你的披風裙角都濕掉了呢，當心著涼。」憶香幫小玉提起裙角，用力一擰，一股水流了出來。
小玉點頭笑了笑，應了一聲，快步的往回趕，一個勁的沉浸在可以下山回家的喜悅中，完全沒注意到憶香怪異的神色。
用晚膳的時候吳月容沒有到正廳，小玉想過去看看，也讓婆子擋了回去。
雖然容姨平時用餐時總是不發一言，但好歹能讓人感覺到一絲人氣，一張圓桌上以往都有兩個人吃飯，現在就剩下她一個，婆子丫鬟站遠遠的，吃的真有些不是滋味。
再美味的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的時候才是最好吃的，小玉舉起筷子，夾了兩口，實在沒什麼食慾。
難道容姨也是怕離別，小玉搖頭苦笑，擱下筷子，對著一旁的婆子揮了揮手，「撤了吧。」
幾個婆子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麻利的收拾好桌面。
小玉嘆了聲，邁步而出。
雪停了，只是依舊吹著寒風，天涼了蟲子鳥鳴聲都不見，唯聞林間沙沙的聲音，真是寒冷孤寂的冬天，小玉撇了撇嘴，幸好快開春了。
攏緊衣袍，慢步朝著自個院子走去，迴廊掛滿的木製的燈籠，寒風吹過也不會晃動，把整個迴廊照的透亮。
「小姐，要下山的衣務已經整理好了，馬車已經備好了，主子說請你穿男裝下山。」憶香不快不慢的跟在小玉身後，始終保持適當的距離。
「嗯。」小玉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夜晚的山林有些可怕，她不敢朝遠處眺望，只看著腳下的木板。穿男裝么？朝胸前看了一眼，胸前還平平的，十幾歲的年紀，嗓音還是脆脆的，衣男裝有些雌雄莫辨，不過這樣也好，畢竟男子行事比較方便。
一步步走著，腳下的木板發出吱嘎的聲響，靜靜的夜裡聽著，真有些可怕，小玉深吸一口氣，快步走了起來，感覺這寂靜的大山似乎就只剩下她一個人，這種感覺襲上心頭，怖怕的感覺深深的刺激著小玉，她不禁一個人狂奔起來。
「小姐？小姐，等等。」憶香察覺到了小玉的不對勁，飛踏幾步閃到了小玉身前，按住小玉的雙肩，小玉想掙脫卻無法移動半分。
「小姐，小姐。」憶香輕聲喚著，聲音中帶了種別人難以發覺的韻律。
小玉頭皮一涼，兩行清淚掉了出來，撲到憶香身旁，抱住了憶香，低喃道：「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憶香輕撫著小玉的頭髮，眼神變得溫柔了，天天相處著，就算動物也生出感情來了，何況是人呢，她眼裡的小玉就是一個小妹妹，不過這個妹妹是她半個主子，她得謹守著奴婢的規矩，所以小玉還是她的半個主子。
「沒事，沒事，怎麼會是你一人呢？我們好多人都陪著你呢，回頭看看我們。」憶香輕聲哄著，她依稀能理解小玉的感受，畢竟她也曾孤零零的被丟去訓練，不過這小玉小姐是有父有母有家之人，怎麼會這麼深的孤獨恐懼，一絲疑色一閃過過。
小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對著憶香笑了笑，「讓你見笑了。」
憶香淡笑著搖了搖頭，兩個並肩走著，憶香時刻注意著小玉，另一部分精力則注意著四周。
小玉心思百轉，幽幽一嘆，這一年的生活，過的同與世隔絕差不了多少，她心中很不安，不知山下怎樣，不知家中可有變故，不知大家可好，不知下山要面對些什麼，她沒有自己想像中成熟，她也有會擔憂，有人的七情六慾。
一陣涼風吹過，頭腦清醒了許多，小玉甩了甩頭，深吸了口氣，大叫了一聲，宣洩心中複雜的情緒。這一突如其來的叫聲沒有嚇到憶香，憶香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若是平時她定會出言制止小姐，可現在這不是該說這些的時候。
遇到主子，真不知道是小姐的幸還是不幸，憶香微不可察的嘆息，被一縷寒風吹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