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子小姐自金貴
蕭夫人正喃喃地和蕭老爺訴著衷情,忽聞一聲長嚎從門外傳來,眉頭登時一擰。緊接著一個人伴著哭嚎聲闖了進來,一見蕭夫人便撲在她膝下高聲嚷道:「姐姐可憐可憐子龍,他才是個孩子,身子向來單薄姐姐是知道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怎麼向老爺交待,子龍可是老爺的獨苗啊……」
「閉嘴!大哭大嚷驚到了老爺,你有幾條命擔得起!」蕭夫人怒吒一聲,三姨娘的嚎哭聲登時卡在嚨中,生生地憋了回去,一雙淚眼可憐兮兮地望著蕭夫人。
蕭夫人道:「有什麼話,你且隨我出來再說,讓老爺好生靜養。」
二姨娘的屋裡長年供著一尊菩薩,香火從來不曾斷過,裊裊的青煙下,二姨娘的面容也變得有些模糊。
「娘!」一聲嬌喚,門被推開,大片日光籠進了屋裡,也散在了二姨娘消瘦的臉上。
二姨娘默念完了最後一句經文,又向菩薩虔誠地磕了個頭,方才回身,道:「子佩,娘不是教過你,千金小姐要舉止端莊文靜,豈可似這般大呼小叫?」
蕭子佩忙斂了斂神,上前扶住了母親的手,道:「女兒聽聞方才家中來了個得道高僧,有法子救爹爹,一時歡喜這才忘了儀態。娘,那高僧說只要子女去祈福,爹爹便有得救了,女兒想去替爹爹祈福,讓爹爹早日痊癒。」
二姨娘嗔怪地瞪了女兒一眼,道:「你這丫頭,聽話不聽全,哪裡用得著你去祈福,要去也該是你弟弟子龍去才是。」
「啊?」
「那高僧原話是要年紀未過十五的子女方可。也幸好你已經過及笄之年,菩薩有靈讓你得以躲過一劫。」
「娘,您此話何意?」
「此番祈福,是為了助你爹爹康復,祈福之人是要自損福壽。你雖是娘的心頭肉,但在這蕭家,莫說是折福壽了,即便是以你之命換你爹爹的命,他們也不會有一絲不舍。哼,好在我兒命大,如今犯愁的該是那一位了。平日里,依仗育有一子,便目中無人、作威作福,卻不知蒼天有眼,報應不爽。」
小花園裡,三姨娘開始還強忍著悲傷,不多時便又抽抽噎噎了起來,眼淚好似掉了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蕭夫人無奈地道:「我知道你不舍,但我又何嘗捨得?子龍雖說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但這些年來卻是我親自撫養長大,我對子龍的疼愛難道就比你少了?可是如今事關老爺性命,你能叫我怎麼辦?看著老爺一命嗚呼?老爺若是不在,咱們這孤兒寡母日子能好過?沒有了府尊大人的光環,這諾大個蕭家誰能擔得起這個頂樑柱?」
三姨娘抹淚悲切地道:「按理,為人子者,理當為父盡孝。可是姐姐,那老和尚說了,這是會損福壽的,若是命不夠硬甚至,甚至會……咱們蕭家人丁單薄,老爺膝下就子龍這麼一個獨苗苗,老爺向來最疼子龍,若是子龍有個什麼好歹,我們也不好向老爺交待啊。」
這三姨娘原本就是蕭夫人的配嫁丫頭,成了妾室后,向來對蕭夫人惟命是從,從不曾有什麼違逆的地方。但眼見關係愛子,便將蕭老爺抬了出來,蕭夫人當然聽得明白,當下雖有些不快,但也只能耐心安撫著。
「大師雖說會折損些福壽,但卻未必會傷命。子龍體質雖單薄,但命格卻不一定就弱。至於老爺那裡,待他醒來,有何怪罪之處自有我一人擔著。」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眼見無法再另她迴轉心意,三姨娘長嚎一聲:「姐姐!難道,難道就真的再無他法?」
蕭夫人搖頭嘆息:「若有他法,我又怎忍讓子龍去呢?原本我屬意讓子佩去的,可惜她已經年滿十五,去了也不中用。哎,丫頭片子總歸是不濟事,擔不得一丁點事。」
「子佩雖已滿十五,但尚未許人,依然算我蕭家的人,怎麼就不能替老爺祈福了?」
「大師說的,自有他的理。」
「姐姐,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蕭夫人搖頭嘆息著。
她又何嘗想讓子龍去犯這個險?雖說子龍不是她親生的,但子龍是過繼在她的名下,一但子龍有何不測,老來無子的悲涼,她又豈會不知。若不是事關蕭老爺的性命,她是決計不會如此做的。
兩個女人,一個無奈,一個悲泣著,俱相顧無言之時,忽聽一聲怒罵從假山後傳來:「作死呢你!這可是夫人最喜愛的水仙,你也敢來掐?」
另一個怯懦帶著哭腔的聲音低低地道:「劉,劉管事說口淡,叫我找些蒜苗給他下飯入味。我,我見這兒正好有幾顆,就,就……春蘭姐姐,我不知道這是夫人的水仙,不是有意……啊!」
蕭夫人和三姨娘詢聲而去時,便看到春蘭正揪著一個小丫頭的耳朵。那丫頭整個耳朵都被揪起,滿臉漲紅,疼得她正殺豬般的哭叫。長滿了凍瘡的手上,還拿著幾根形狀極似蒜苗的水仙葉兒。
春蘭一見夫人來了,這才鬆開了手,將事情向夫人解釋了一番后,又瞪了那丫頭一眼,「小賤貨,把夫人都驚動了,看夫人怎麼罰你!」
蕭夫人看著這丫頭有些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是哪一處的下人。府里的奴僕多,許多做粗活的低賤下人,確實難以見到夫人、老爺一面,也難道蕭夫人不識。
蕭夫人不識,三姨娘卻想起來了,還帶著淚光的眼眸忽然升起一抹晶亮的光來,忙在蕭夫人耳畔低語了一番。
春蘭見夫人臉上的表情由恍悟到擰眉,最後卻又舒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春蘭有些不解,道:「夫人您瞧,這好好的水仙,眼見用不了幾日便會開花了,被這賤丫頭一番糟蹋,怕是就活不成了。」
蕭夫人卻未理會春蘭,一雙鳳眼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小丫頭,道:「你,你就是二丫?難怪我瞧著你面熟,倒是與你娘長得有幾分相似。如今你在府里幹些什麼活?」
二丫淚水瑩瑩,顫顫微微地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如今在劉管事手下負責漿洗事宜。奴婢,奴婢確實不知這是水仙。劉管事要蒜苗開胃,囑了奴婢替他尋來,奴婢,奴婢確實不是有心弄壞夫人的水仙,奴婢……」
說著,大顆大顆的眼淚便又巴巴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