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鳥雀驚飛,幾片樹葉飄飄然落地。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再睜開眼時,此處已經多了一個人。
西門吹雪仍舊是白衣不染纖塵,面色冰寒,冰刃似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眼前那個不及他肩膀高的女孩身上。
一個看起來頗為清秀但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面容消瘦。青絲無束披散肩頭,一襲深黃色外袍卻明顯大了不少,拖曳在地還被割去一角。因為剛剛在樹上待過,衣服上和頭髮上都沾上些許碎葉灰塵。
乍一看去倒是可憐,但可惜西門莊主是沒有這份同情心的。長劍直指咽喉,用不著多說什麼已經讓面前的小丫頭嚇個半死。
「大俠你劍法高超,無人能敵,千秋萬代,一統江湖——表殺我滅口,我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啊……」
懷著鄙視的目光看了女孩一眼,西門吹雪把劍收回,轉身就走。好像多指著她一會兒就是侮辱了他的劍。
然而——眼看著危險離開,剛剛還捂著脖子大嚷的小女孩卻又不樂意了。
這小女孩突然大吼一聲「大俠留步——」,飛奔過去抓住了西門吹雪的衣角。
巴掌大的小臉上竟是充滿了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諂笑,但配上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又詭異的和諧。
「放開。」冰冷的聲音猶如三九冰霜,帶著刻骨的寒意。
「不放!」她打了個寒蟬,很是固執。
西門吹雪皺起了眉頭,他不殺女人,更不會殺一個沒有抵抗之力的小女孩。從未出錯過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女孩是個麻煩。
「放開。」
「不放。」這次她沒那麼走運了,只覺得一股大力從掌心傳來,滑溜溜的氣流不至於傷到她,卻讓她情不自禁鬆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嗷痛……嗚嗚——大俠你欺負小盆友……」不用懷疑,她是真的想哭,只是眼睛太幹了流不出水而已。
卿卿覺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頂了,她三天前才來到這個世界變成十歲的莫卿卿。原主就是王心化唯一的女兒,也是個倒霉的。從小就是個傻子,跟被拋棄的母親住在林子里,父親壓根不知道她的存在。長到十歲母親重病,擔心自己死了沒人照顧女兒,便在死前狠心毒死了女兒,這才讓卿卿佔了死去的身體。
卿卿醒來后雖然得到了原主所有的記憶,但原主一傻子也不能給她提供什麼有用信息。獨自葬了原主母親,卿卿用小屋的食物勉強過了三天。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找原主父親認親,沒想到一來到這兒就碰見西門吹雪來殺王心化。
這下好,唯一可能提供食物的冤大頭也死了,卿卿還差點沒了命。她非常清楚憑自己的本事走出林子都困難,為了活命,她只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不用懷疑,那根稻草就是西門吹雪。所以她下定決心,不論用任何辦法也要抓緊面前的冰山大俠。
一邊捂著臉哭,一邊時刻從指縫裡關注前面的冰山大俠。
第一眼看過去,咦,大俠沒走——哭聲大了點。
第二眼看過去,大俠走過來了——卿卿笑了,她就知道她的眼光是最好的,大俠乃竟然也是個好人啊!跟著大俠有肉吃。
「起來。」冷冰冰的兩個字,卿卿安慰自己,這是當得是個好開始。
「大俠……你不欺負我了?」小心翼翼得顛倒黑白。
「起來。」
「那大俠你能帶我一起走不?一二三,不反對就算答應哦!」眼看著西門吹雪沒反應,卿卿也不哭了,鬆手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扯住西門吹雪的長衫,得寸進尺就要直接賴上。
「放手!」依舊簡單的兩個字,卿卿發覺大俠的臉黑了,為什麼呢?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雪白的衣衫,兩個黑乎乎的手印很是明顯。
鬆手,退後,把手背在後面。卿卿滿面無辜,「剛剛有隻傻鳥撞上去了,我什麼都沒做。大俠你要明鑒啊!話說那兩個翅膀印真是太漂亮了,堪稱藝術之巔峰,大俠我就免費送給你了,不收錢的哦!」
小丫頭嘴皮子倒是順溜。西門吹雪看了看那兩個清晰的手印,什麼鳥的翅膀能製造出這樣的印子恕他孤陋寡聞。
「我不是大俠。」正常人會在這種時候糾結這種問題嗎?顯然不會。但西門吹雪不是正常人,所以他提出來了。
「不是大俠那是什麼?大叔大哥大舅子?我們有親戚關係不?」
「……沒有。」
「要不大爺,大神,大官人,小相公……」
「閉嘴!」
卿卿吐了吐舌頭,突然眼前一亮,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大俠英明,那些稱呼怎麼能表達我倆之間的緣分,應該見您師父就對了嘛!哦我怎麼現在才想到呢!師父在上,徒兒這廂有禮了!」
說著,卿卿還真的行了個不太標準的抱拳禮。書生的敬語,江湖的見面打招呼的方式,卿卿對江湖的基本了解與厚臉皮和攀關係的本事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黑眸認真看著卿卿,西門吹雪直截了當拒絕道:「我不是你師父,也不會收你為徒。」
他不了解卿卿,如果他了解了一定不會和她多費唇舌。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的,我是堅決不會放過你……呃那個,我是說師父英明無雙,一定不會放過我這麼有內涵有魅力有天資的好徒弟的!」卿卿拍了拍胸口,差點說漏嘴。
這次西門吹雪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他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一個饒舌的小姑娘浪費,儘管她那雙眼睛里不含雜質純澈透底。若不是看在這一點上,他又怎麼會任她說那麼多?
眼巴巴剛剛還大好的形勢再次逆轉,卿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讓眼淚止不住地滴落,這次她可是下血本了。「嗚嗚,我好可憐啊——娘死了,爹剛剛也被你殺了,現在連師父都不要我了……」
一連幾句層層遞進,聲音之凄厲震飛了鳥雀無數,也成功讓西門吹雪止住了腳步。
「你是何人?」
淡漠的話語傳來,卿卿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了。也不瞎說,指著地上王心化的屍體道,「他就是我爹,我娘幾天前就死了,現在只剩我一個了。」
大眼睛里霧氣瀰漫,豆大的淚珠不斷滴落。配合著那一身造型,哪怕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忍不住心軟了。更何況,西門吹雪此時還沒到徹底拋棄情感內心的境界。
皺了皺眉頭,西門吹雪又說,「我殺了你爹,你可以隨時找我報仇,無需緊隨。」
「誰說我要報仇了!」卿卿止住哭聲,眼眶紅紅,把腰一叉氣勢卻不弱。「他死的活該!」把老婆孩子丟在林子里自己坐享溫柔鄉,女兒長到十歲都不知道存在,最關鍵的是王心化對卿卿穿到這句身體還有間接因素,不是死的活該是什麼?
「那你為何要跟著我。」
這是個問題……卿卿大腦開始高速運轉,面上卻露出為難之色。小嘴微微翹起,無辜而又固執。「因為……那是我娘的遺命啊!我娘死之前說了,她一生被我爹所負,伶仃孤苦緣由也在我爹,更累得我同她受苦。所以啊,我娘說了,王心化是很壞很壞的,誰殺了他就是好人,囑咐我一定要跟著好人走。我人雖小,但也知重諾行孝。為了完成我娘的遺命,我是一定要跟著好人師父走的。」
卿卿編瞎話的本事已經到了一個相當高的境界,而且合情合理又死無對證。純澈的黑眸認真看著眼前的男人,竟是十分真誠。
西門吹雪看著卿卿久久不語,直到她都懷疑自己的謊言是不是被看穿的時候,他才開口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為何不束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