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為何不束髮?」
冰冷的語聲冽如二月清泉,竟是去了那份徹骨的寒意。卿卿聽得一愣,極速高轉的大腦也無法適應劍神大人跳躍的思維。
「束什麼發?」
「身為女子怎能肆意散亂,不修邊幅?」
卿卿聽了嘴角微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青衫顯大是她媽的,一身泥塵在林子里摔得。頭髮濕濕,沾著清晨的露水。再看西門吹雪,烏絲高束一絲不亂,全身上下除了她那兩個黑手印都是雪白不染塵埃,連殺人都不見血的。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我能說那是凌亂美你不懂嗎?」
西門吹雪不語,只一雙幽深的黑眸盯著她,卿卿沒話說了。「好吧,我不會。」
「早該如此。」
不帶任何情感的四個字透著理所當然,話音剛落,卿卿只覺得眼前一花,面前的男人已經沒有了蹤影。下一刻,一根微涼的手指已經穿過了她的發間。
冰山大俠居然在幫她束髮?猶如萬匹草泥馬奔騰在神經末梢,卿卿打了個寒蟬。誰說男人不喜歡玩洋娃娃,她身後的男人莫不是有什麼特殊愛好?不得不說,卿卿真的想多了。
青絲散散束起,一個雪白的髮帶微微固定,卿卿摸了摸髮帶的材質,只覺得光滑無比很有質感。絕對的價值不菲。看向西門吹雪的目光頓時越發閃亮,彷彿她眼前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座金山。
「你準備收我做徒弟了?」
「我不是你師父。不過我可以幫你安置。」雖說萬梅山莊不養閑人,但幫小女孩找個撫養的人家還是可以的。不為其他,只因為她剛才那番重諾的話。
「包吃包住嗎?」
西門吹雪點頭。
「那你算我師父嗎?」
西門吹雪搖頭。
「好吧,我去。」
點頭,西門吹雪吹了聲口哨,兩匹純白不含一絲雜色的馬並排從林子里跑到他身邊。
拍拍馬首,再回頭,卻見卿卿跑到王心化的屍體邊撿起那把劍,寶貝似的吹去上面的灰塵。又小跑回來,道「可以走了。」
她可以走了,西門吹雪卻又不打算走了。
「你想學劍?」
「是啊。」
「為何?」
為何?卿卿腦子裡頓時轉出千百道理由,想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自保,覺得學劍很帥。但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句話,按照她的了解,一般劍法奇高的大俠都對兵器有種特殊的執著,她想賭一次。於是她說,「無他,愛好耳。」
其實卿卿應該感謝原主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只要她不偏不倚地盯著一個人,那麼不論她說什麼話都會顯得十分真誠,發自內心。
「你,不錯。」西門吹雪淡淡說,寒星一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光亮。
「我也覺得我很不錯。」
「想學劍?」
卿卿怪異的看他一眼,這個問題不是問過一次嗎?但她還是恬著臉笑,「是啊,你教我嗎?」
「可以。」
「啊?」她一定是出現幻聽了。卿卿很沒形象地撓了撓耳朵。
「你,有資格學劍。」西門吹雪再次重複,愛劍所以有資格學劍。
這次她可以確定了她賭贏了。驚喜瞬間爬上眉梢,高興的找不著北了。西門吹雪也很高興,看到卿卿他就像看到當初學劍的自己,也是欣喜若狂。當然了,他現在並不知道卿卿的驚喜只是因為有了安身之處,而轉頭取劍也只是抱著可以用劍鞘上的寶石換錢的念頭。當他後來知道這一點時,已經晚了。這是一個美好的誤會,也是一個讓人無奈的意外事故。
「上馬,走。」有誰會在殺人的那一天里同時收下被殺者的女兒為徒?而且那個女孩還素不相識。西門吹雪就做了,只因為那句「無他愛好耳」。
「對了,師父你名諱是啥?」卿卿追在後面小跑問到。知道了名諱她以後才好報出來嚇唬啊!
「西門吹雪。」
白衣男子翻身上馬,甚至看不清他的動作,看了一眼仍在愣怔的女孩,西門吹雪皺皺眉頭,說了一句「跟上」,便駕馬離開。他耽誤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馬蹄掀起一陣塵土,吃了滿鼻子灰的小姑娘卻毫無所知。
白衣,黑劍,冰山,愛劍如痴,西門吹雪?卿卿內心哀嚎,難道她來的不是普通的武俠世界,而是陸小鳳的世界?天,她居然拜了西門吹雪學劍!神,西門大神居然還幫她束髮……
等等,西門大神去哪兒了?卿卿終於後知後覺回歸現實,正打算問個清楚,眼前除了一馬再無一人。
「劍神師父我不會騎馬啊——」
有些時候,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做不來某些事卻還是要做。卿卿就是這個人,騎馬就是她現在要做的事。她不會騎馬,卻不得不爬上馬背,用力抽了一下馬臀,向唯一的道上策馬狂奔。
風,在耳邊呼嘯。路上景色優美,充滿了春日的風情,可惜她卻不能看。一個緊抱著馬脖子隨時可能摔下來的人怎麼可能有心思去看風景?但她還確實看了,她看到了前面一個斜卧草叢的人影,不僅看了,還並且大聲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呼救,那麼就一定需要一個人來救。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不會輕易救她,救她的一定要有幾個條件。
武功要高,武功不好的沒本事救她。要愛管閑事,像西門吹雪那樣冷清冷心的不會救她。最重要的是,長得要帥。這也算救人必備的條件?因為長得帥的才能讓被救的人心生好感,不至於被反咬一口。
卿卿的運氣很好,因為她遇到了一個武功高愛管閑事並且自以為很帥的男人。
所以她獲救了。
當她的腳觸犯陸地,卿卿還是忍不住腿軟,於是她直接坐到了草叢裡,或許姿勢還和救她的那個人一樣。她揉了揉腿,換上最真摯的表情對救自己的那個人說「謝謝」。
可是剛一抬頭,她就說不出了。救她的是一個男人,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通過他能救了她還制住馬的手段來看功夫也很高。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長了鬍子。男人都會長鬍子,他的鬍子卻格外不同。修得整整齊齊,而且看上去就像兩撇眉毛。長了四條眉毛還穿著大紅袍的除了陸小鳳還有誰?
好吧,這其實也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這個男人手上拿著的是她的劍——儘管那把劍過去半個時辰里還屬於王心化,但現在是她的了。劍鞘上有三顆橢圓的紅色寶石,價值不菲。
因為這把劍,卿卿還沒出口的感謝變成了「小賊把劍還給我!」
「小賊?你在叫我?」陸小鳳嘴角一抽,指了指自己。他大概還沒見過一個像卿卿這樣的人。
「對,就是你,把劍還我!」
「可我剛剛救了你。」他似乎不敢置信,而且他也沒打算搶這把劍。「你不是應該先表達一下感謝?」
卿卿頭一撇,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謝了你之後就讓我把劍送你。」
他仰天大笑,笑過了陪她一起坐在草叢上,還不知從哪兒取出一壺酒,就那麼喝了起來。「我看起來像那麼壞的人嗎?」
卿卿認真審視了一番,點頭,「我看你不僅像個大壞蛋,還像個大混蛋大笨蛋。」
陸小鳳又笑了,笑得比剛才還要大聲,笑得跳起來連著翻了十幾個跟頭。可奇怪的是,哪怕他翻跟頭手中拿著的酒壺也沒有撒出一滴酒。
卿卿不耐煩了,「喂,你到底還不還給我。我師父就在前面,你不會希望他來幫我做主的。」
她說的自信滿滿,也勾起了他的興趣。「很多人都想找我麻煩,不過很少有人能真正讓我麻煩。你就那麼確定我打不過你師父?」
「我確定你接不住他的劍。」
「哦?這天下我接不住的劍還真沒有幾個。」陸小鳳又喝了一口酒,比卿卿更加自信。
這下卿卿也笑了,「你要跟我打賭嗎?」
「賭什麼?」陸小鳳興緻勃勃,他沒想到無聊救的一個小丫頭會這麼有趣,就是年齡小了點。
「我若贏了你就得到大街上喊三聲你不是個東西,你要是贏了……」
「我贏了如何?」陸小鳳問她。「把劍送給我嗎?這寶石倒值些銀子。」
「劍不能給你,因為你根本就就不會贏。」
陸小鳳大笑,一口喝完剩下的酒,隨手把劍扔還給卿卿。「我跟你賭。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
「燕雲十三劍王心化。」他早已看到了劍上的標記,自然敢和卿卿賭。
「不是。」卿卿又一次笑了起來,那雙極美的眼睛彎成月牙,彷彿夜空里最璀璨的明星。看得陸小鳳也忍不住恍神。
她把劍摟在懷裡,從地上跳起來,一字一句告訴他說,「我師父叫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