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八月的第一個禮拜一，亞薩王國內閣會議例行召開。

亞薩的議會大廈就設立在亞薩王宮旁邊，一開始這樣的建築設計只是為了方便國王監控內閣與議會，發展到後期卻讓王權與政權糾葛不清，尤其是在數十年前的那次政權革命中，君主的專-制統治被推翻，亞薩建立起君主立憲制的國體，但卻在二元制與議會制中的歷史爭執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首相與君主對於權力反覆爭奪的現象。

巴洛坐在內閣會議大堂的首席位置上，臉色十分平靜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菲利普三世。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我的國王陛下，請問您是為何站在此處？」

菲利普簡直快被這個人氣壞了，他伸著一直顫抖的手指，卻始終講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他負身而去，與一眾來開會的官員擦肩而過，完全無視了所有向他問候的大臣。

一行人走進大堂時不約而同地怔住了，瞬間也明白了剛才國王的舉動——巴洛正坐在首席位置上。那個原本屬於國王陛下的位置。

但是，沒有人對此置喙。他們只是沉默著並且垂著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著司儀官宣布開始會議。

場面一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直到一人的聲音從光子揚聲器中傳了出來，他們紛紛抬頭望向上方時才驚訝地發現，今天做會議司儀的竟然是禮儀大臣伊麗莎白公爵。

「諸位我親愛的同僚們，日安。」萊爾站在高高的司儀台上，微笑十分標準，「這真是個美好的早晨不是嗎？」

「伊麗莎白公爵？！」底下有大臣輕呼，「您在幹什麼？」

「如諸位尊貴的大人所見，我在為我處於疾病煎熬中的屬下完成他應盡的職責。」萊爾今天穿了一身司儀官的制服，他說這句話時還特意從司儀台後走出來給眾人看他的服飾，「漢斯大人不是早該知道此事？」

被點到名的漢斯是人事大臣手下的人，主要負責會議人員的出勤記錄。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冷汗，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噢，是的。今天輪值的司儀官因為生病無法出席——」至於司儀人員候補，那是禮儀部的事情——也就是萊爾的事。

「為了體恤下屬，請問我這樣做諸位有何疑問？」萊爾整了整自己的領結，重新站回禮儀台後。眾大臣想想似乎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最後還是巴洛淡淡地宣布了會議開始，「開始吧。」

「今天是亞薩歷319年8月4日，亞薩王國內閣成員在亞薩王國議會大廈召開第198次內閣例會，會議應出席人員125人，實際出席人員120人，以上。」萊爾的聲音在會議大堂空曠的穹頂天花板下方盤旋，「即下，亞薩王國首相巴洛亨利作出一月彙報。」

已經準備站起來做例行彙報的總務大臣頓住。

巴洛眯了眯眼，定定地看著萊爾許久，從位置上緩緩站了起來。一旁的總務大臣連忙將手上的發言稿遞給他，巴洛輕輕瞟了那人一眼，沒有接過稿子，直接越過他上了台。

「致亞薩人民，巴洛亨利在此做出禮拜簡要彙報。」巴洛與萊爾對視一眼后迅速別開了眼神，他徑直站到發言台上，身姿挺拔。「本月一日，內閣行政部發出報告，去年最高議會由巴洛亨利提出的關於引入光子預警系統的議案已完成執行。該項任務由執行部聯合消防技術部，目前已百分百完成了王城內初步消防設施重組，嵌入最新光子預警及保護系統，增加王城居民百分之九十的生命安全率。」

巴洛的話音剛落，全場就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關於這項民生工程，最初其議案就由巴洛提出，執行機構又是其派系的中流砥柱行政大臣卡特的領導機構，這項工程的順利竣工將給巴洛的首相任職生涯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對於其競選下屆首相都會是極大的助力。

萊爾也在司儀台上輕輕地鼓掌，看著巴洛背影的眼中顏色詭奇。

亞薩王城裡從主街道蜿蜒而入的一個小巷子里，艾倫與一名醫師正從一處破敗的平房中出來，身後是連連的感激聲，身邊為他領路的女人也一直不停向他投遞感激的眼神，艾倫頓了頓，側過身跟她輕聲說話，「這位慕道友，請在此停步吧！感謝您的仁愛之心，主的恩德將與您同在。」

女人連連回以祝福禮后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原地，艾倫看著她離去后也讓醫師回王宮復命，然後才緩緩劃開了步子。

昨日是八月的第一個主日，也是艾倫舉行第二次彌撒的時間。這一次參與的人員足足比上次多了近一倍，最後一些信徒不得不排到了那個破舊的小教堂外。禮成后他與一些信徒共同論道，談起了民生萬態。一名信徒提起有一名同道十分貧困，生病卻無法得到任何治療，艾倫自然以主的名義提出要為這一位盡一份綿薄之力。

次日他便從王宮內的醫院裡申請了醫師出診，由於王子身份擺在那裡，申請起來倒挺順利。國王現在好像是默認了他繼續自己的宗教職位及工作，對他不聞不問。王后甚至還為他頒發了一個所謂的神官職位證書，於是他便正式成為了亞薩王城唯一的神職人員。

艾倫最後停在一棟新式的高層木質結構建筑前，他靜默了許久才抬手，然後輕輕按下了門鈴。

「這是卡特的家，請問找哪位？」裡面傳來詢問的聲音，艾倫清了清聲音，「我是王城教堂的神官，前來拜訪卡特大人。」

「十分抱歉，卡特先生正在開會中，請問有什麼急事嗎？或者我可以幫忙轉告。」

「是的，這位女士。」艾倫的眼中微微透出掙扎，最後還是選擇開口，「請盡量注意消防安全。遇見意外事故請第一時間做好安全防備。」說完他轉身便走，裡面的人明顯愣住了，最後只是腹誹了一下此人實在莫名其妙。

艾倫走到不遠處的街道上，尋到一處可以看見卡特家的石椅坐下，翻開耶和教教宗，慢慢地閉眼默念懺悔詞與祈福詞。

身邊漸漸開始傳出火焰喧囂聲，有人呼喊的聲音，整齊奔跑的聲音，水流的聲音——艾倫緊緊閉著雙眼，許久他才睜開眼睛，撥通了凱西王后的光訊，三言兩語結束了對話后，直直走向那已經被火焰吞噬的卡特家。

他接過身邊人手中的水將自己淋濕，然後迅速地衝進了火場。

亞薩王宮裡，凱西掛掉終端后沉凝了三秒，果斷讓人把西奧多叫了過來。

「聽著，我的孩子，現在，帶領王宮消防隊去行政大臣卡特家，」她的臉色十分嚴肅，西奧多也緊張得繃緊了身體。「記住，一定要保證人員安全！生命財產第一位知道嗎？」

「是的，我的陛下！」西奧多利落地敬禮，然後轉身往外跑。

議會大廈里，萊爾正在邀請巴洛做最後的總結髮言，他看了看時間，然後話鋒一轉，發言開始變得鄭重起來，甚至有些刻意地讓自己的發言一字一句都無比清晰，「接下來，有請我們最偉大的為王城數百位民眾營造出最安全生活環境的首相大人，巴洛亨利做總結髮言。」

巴洛站起來向眾人點頭致敬，然後再次走上台，這時萊爾卻從司儀台上走了下來，旁人以為他只是不熟悉司儀規則覺得總結髮言后沒事就可以下來了沒有多加在意，只有巴洛知道，在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萊爾輕聲開口，「生命無價。」

就在巴洛站上台上正打算髮言時，會議大堂的緊急通知聲響起，光子揚聲器將緊急事件迅速擴散到大堂里每一個角落。

「王城第三街中片發生重大火宅！王城第三街中片發生重大火宅！」

眾人趕到現場時發現火已經被撲滅得差不多了，都重重地鬆了一口氣，臉色輕鬆不少。唯有行政大臣卡特越往裡走，臉色越蒼白，直到他停在燒得最嚴重的自家房子時，臉色已經完全蠟白。

同樣臉色奇差的還有巴洛，如果能用目光殺人，他已經將萊爾千刀萬剮。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低調的禮儀大臣為什麼要針對自己，但是今天的事情，肯定跟他有關係！

前腳他說出了由自己提出的王城消防工程順利竣工一事，後腳王城就出事了，一連片民居被燒，雖然目前沒出現傷亡，但這件事完全無異於直接在他臉上颳了一個大耳光。

卡特整個人已經幾乎癱倒在地上，僥倖逃脫的夫人趴在他身上痛哭。他整個人精神狀態都奇差，他想起自己藏在家裡那些值錢的寶貝——一時之間，全部化為煙塵。

忽然間他想起了什麼，抓住妻子的領子，「我的兒子呢？」

卡特夫人被他一抓整個人都懵了，他的兒子，對，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唯一的兒子——她愣住了，許久才獃獃地開口，「……他，還在裡面……睡午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