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被火焰吞噬掉的房屋。在裡面午睡的兒子。

卡特完全癱倒在地上，看著眼前焦黑的屋子，可以想象出當時是經歷過怎樣慘烈的火災。他呆愣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早上他去開會前還跟自己撒嬌讓買小蛋糕——有那麼一刻，他甚至以為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個夢境，醒來之後，孩子還在自己懷裡嬉戲。

「……請節哀。」萊爾走到卡特身邊，蹲下拍了拍他的肩，目光隨意地掃視著現場，在巴洛身上微微一頓便很快移開了視線。這時他忽然間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眼光停在了被燒得烏黑的建築物大門前。

就在那一會兒，消防人員的緊急呼救聲響起，接著幾名在現場監控的消防隊員匆忙趕進了屋內，抬著兩副擔架出來了。

萊爾眼尖地發現其中一人的衣角好像是神官服，立即跑上前去。卡特也反應過來，從地上一溜煙起來了跟上去。

走進后發現那人果然是艾倫，萊爾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時艾倫微微睜開眼，看見萊爾時笑了笑，帶著些讚揚的意味。旁邊卡特的哭聲已經嚎了起來，「我的孩子——噢，天父！謝謝！謝謝！」

旁邊的一名隨隊的醫療兵笑了，「您的確該感謝天父，是這位神官大人救了您的孩子。」他指了指躺在一旁的艾倫，卡特正打算好好感謝一下自己的恩人，就發現竟然是那位新晉的小王子，他瞬間頓住。

「請不要妨礙傷者進行救治！」王室消防隊的隊長一副嚴肅表情，二人傷情不重，艾倫四肢有些灼傷，小孩就純粹被嗆暈了。

「非家屬請離開！」救護飛梭邊，隊長看著一路跟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序排起了隊，眼角抽抽。萊爾正想跟著上救護飛梭，旁邊突然殺出了一個人。

「我上去，你們記得善後。」西奧多斜睨了艾倫一眼，撇了撇嘴，語氣十分不耐煩，眼裡卻掩不去擔憂，話說著便直接上了飛梭。隊長敬了個王室禮，立即組織好現場秩序。

卡特也跟隨著王子殿下上了救護飛梭，載著這次火災事件中唯二的傷者飛速離開了現場。萊爾看著很快就不見了蹤影的飛梭，莫名有些煩躁。

現場很快就恢復了秩序，這次意外事故波及的範圍雖廣，也燒毀了許多民居，但慶幸的是傷亡數目幾乎可為零，且都是輕傷。火災發生在第三街這片平民官員較為集中的住宅區，日常室外活動較多，故而火燒起來的時候眾人都沒有太注意。

一名住在附近的市民正在講述他那時看見了什麼，「噢，那真是場可怕的災難！瞬間火焰吞噬了整個世界——噢——簡直太可怕了！願主寬恕！噢——」

這是位忠實的耶和教信徒，並且最近正瘋狂地迷戀著吟遊詩人。她繼續地使用自己那抑揚頓挫的語氣描述當時的情景，「噢——那是主的憤怒，或許那些人心中有罪惡——主憎惡一切的不和平，他是那樣仁慈——天邊有白鴿飛過，那是他的使者啊，它是想警醒世人啊！噢，這不和平的世界！遠方還傳來了戰爭的聲音，我聽到了風哭泣的聲音——」

正使用光筆記錄兼錄音的探員腦門突起三根青筋，但是騎士精神不允許他一掌拍暈眼前這位患有妄想症的女人。

「或者您可以嘗試著去寫詩。」他十分誠懇地向女人推薦，「請相信欣賞你的人不會詢問你一些比如案件線索，又比如關於今天天氣如何這種惡俗話題的。」探員關掉了光筆，利落轉身。

那一邊另外的探員正在詢問起火點卡特家的目擊者。

「大概是在下午兩點，」卡特家的女傭一臉不安地說，「廚房內傳來東西燒焦的味道，我去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請原諒我的失職！但是除了氣味我真的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她都快急哭了，尤其是卡特夫人正在旁邊用無比陰森的眼神看著她，「而且先生之前提起過，消防預防系統已經開啟，我以為不會有事——請原諒我！」

探員並沒有為難小姑娘的意思，這只是因為勘察現場后發現起火點在卡特家所進行的慣例問話，「那——之前還有什麼其他異常嗎？」

女傭只是一個勁搖頭，神情有些恍惚，「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看眼前的情況明顯不宜多問，探員安撫好小姑娘，帶到警用飛梭上讓她好好休息后，轉過聲便打算詢問卡特夫人相關事宜。豈料她只是冷冷地回了他一眼，「孩子，哼！」然後甩頭離開。

探員啞言，這時飛梭內的女傭低著頭，突然喏喏地開了口，「之前……之前來過一個人……讓我們注意安全，有意外要快點離開……」

探員眼睛瞬間一亮，「什麼時候？」手中的光筆錄音瞬間調動。

「大概火災前半個多小時……有一位年輕男人來找先生……先生沒在，他就說讓我們注意安全——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對不起！當時只是在來客通訊屏中看了一眼——真的真的十分對不起！」

「沒關係的小姐，不要緊張！」探員安撫著女傭，待她情緒稍微平定下來才離開了飛梭。他的臉色雖然平靜，迅速挪動的腳步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犯罪嫌疑人要出爐了！他將成為第一個發現此線索的人！不用多久他就能升職加薪，當上總探長，出任總局長，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於是，他一路小溜跑到探長那裡時——就看見自己的二貨同事兼競爭對手正在跟自己老大報告些什麼天父耶和教詩人之類的，他立馬湊過去打斷，「報告閣下！您忠誠的傑夫找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案件線索！」

「傑夫你非要使用這種不倫不類的貴族式平民語法講話嗎——」傑夫心中的「二貨同事」抽嘴角，剛才才被類似的發言震壞五臟六腑，他不想又被自己同事強_暴耳朵。傑夫沒有理會他，繼續報告，「如閣下高見，這起案件疑點重重，您忠誠的傑夫在經過一場深刻的談話后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嫌疑人在案發前曾提醒過事主注意安全！這是有預謀的犯罪！」

仔細思考自己是否講過「這起案件疑點重重」的探長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下屬繼續口沫橫飛地推理案情。

「……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那位就是縱火犯！」傑夫鑒定完畢，在心底默默為自己鼓掌。

「好的，傑夫。」探長慢慢開口，「或者我們應該先得到準確的線索先？」

——於是三人坐到了監控光屏前，將時間調到起火前40分鐘，然後他們就看見了一名十分眼熟的人緩緩走過去然後停在卡特家門前。

「這不是那個救了小孩那個——難道這是一場因愛生恨，兇手縱火行兇後再施予援手以挾恩圖報的案件？？！」傑夫腦洞大開。

「這位是艾倫王子殿下，也是尊敬的神官閣下。」代號「二貨」的同事緩緩開口，傑夫秒默。

之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燃起時，王城的消防熱線卻忽然短路，幸而亞薩人們天性中的嚴謹讓他們在意外來臨時都十分冷靜，井然有序地逃離了現場，在寬闊的廣場處排起了隊伍，稍微有經驗的人則打開了消防栓自力更生滅火，可惜附近大多數都是新式木質建築，剛刷好的桐油與順勢的風讓火勢迅速變大，幸好王宮消防隊及時到來。

此時的萊爾卻在一邊閑到發騷，王室的消防隊和醫療隊幹完活就走了，王城的官方急救隊伍還在那裡折騰，警察局也來了，到處一片井然，一時之間他有種自己好多餘的感覺，然後忽然就發現了屈居在前方指揮現場的首相大人，他立即蹭了上去。

「今天真是個很好的天氣，不是嗎？」萊爾對著聽到自己聲音轉過身來的巴洛微笑，「公爵大人不嘗試著放鬆一下？聽聞聖彼得劇院最近有一場十分不錯的舞台劇。」

「那是上個世紀的陳舊藝術，年輕人。」巴洛的聲音失了往常慣有的抑揚頓挫，他抬起下顎俯視著萊爾。巴洛公爵個子十分高，大約在190公分以上，偶爾抬首看人總讓人感覺傲慢。「只有你們這些腳步永遠不會向前的，愚鈍的人才會去作那些所謂的觀賞行為。」

萊爾微訝地看著眼前這個語氣刻薄的公爵，彷彿自己從沒認識過這個人。巴洛亨利完全是亞薩貴族的代言人，永遠都是最完美的紳士禮儀，口吐惡言這種事情似乎不可能發生在此人身上。他看著巴洛許久，忽然笑了。

他果然有些高估這位首相大人了，多年來在政治上的順風順水似乎已讓這人缺少了一些東西，比如忍耐。竟然因為他的在會上的發言不喜。甚至還直接表現出來了——不過爾爾。

見狀他也乾脆沒再回巴洛的話，轉身就走。這麼快就撕破了臉皮，他還樂得自在。

不過沒多久他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