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會兒剛剛散庭,正是人多擁擠的時候,又正好有一群相反方向的人群擁來,摩肩接踵,像是商店在搞大甩賣似地,周安弼下意識地將齊子恆攬得更緊。一個全力呵護的態勢。
因為人多,不是被這個擠,就是被那個擠,齊子恆也很自然地靠近周安弼的臂彎里,乖乖地跟著走。
周安弼微微側頭看身邊的少年,什麼叫眉目如畫?就是用來形容眼前這個人的吧?他的眉眼、鼻樑到唇線都像是被工筆畫描畫出來的一樣,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之神韻。唯有一點遺憾,就是眼瞼處略有些淡淡的青色,可能是學習有些辛苦。
周安弼不禁有些心疼,想著是不是帶他去吃點好的,然後送他們回家。
結果才走出人群的漩渦,周安弼忽然覺得臂彎下一空,正覺不爽,再一仔細看,原來是朱慧林把齊子恆拉到她那一邊去了。
就在剛才,周安弼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齊子恆還有個媽媽,而他媽媽才是案件的當事人。
實際上,剛才的周安弼幾乎忘記了所有一切,世間萬物,乃至周圍的人,似乎都退化為自己和他之間的背景板,唯有臂彎里的他而已。
是的,周安弼只想和意中的他呆一會兒,說說悄悄話,又或者,揉一揉他的劉海,再吻一吻他的唇角。
對面的人的舉動很快叫周安弼回過神來。
朱慧林拉著齊子恆,硬是要兒子和她自己一起鞠躬,不住口地說:「謝謝您啦,周律師,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瞬間回到現實的周大律師略略尷尬了一下,馬上恢復了正常,儘管在心裡各種不滿和腹誹:為什麼喜歡的男孩子卻有一對真心不討人喜歡的父母呢?那個人渣父親就不說了,他母親的性格也不怎麼叫人敬重得起來。不過,現在卻不得不應付,沒辦法,誰叫齊子恆還在讀書呢?又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同性戀愛,只能迂迴作戰,儘管他現在只想對齊子恆說:「你只管安心讀書考大學,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管,交給我吧,平時給我打打電話訴訴衷腸就好。」
周安弼牽起嘴角,露出一點敷衍的笑意,對朱慧林說:「朱女士,這個案子還沒完呢,現在道謝為時過早。那些財產雖然法院是判給你了,可是,你看今天原告那兇狠的樣子,只怕是很難順利拿到。」
朱慧林一想也是,連忙討教。
周安弼正要說話,偏偏這裡是中院裡面,來來往往的人大多認識他,不住地有人朝他打招呼:「喲,周律師,聽說你又打贏官司了?恭喜啊。」
「什麼時候一起去喝一杯啊?」
周安弼不得不一一敷衍地點頭或微笑,稍後才和朱慧林說:「現在去事務所說案子的話時間太晚了一點,可是,我明天要出差,要三四天甚至一周才能回來。要不然,我們一起吃晚飯,正好順便給你們說說後續的事情。」
朱慧林忙說:「是啊是啊,說起來我是該請周律師您吃個飯,實在是太感謝了。」
周安弼心想,我可是從來不應委託人的飯局的,今天算是破例,還是自己主動要求的,只能說,談個戀愛真辛苦啊。唉,要是這女人有點眼色,或是到飯館的時候臨時有事被人叫走了就好了。
心裡暗暗磨著牙,周安弼卻笑得一臉春風,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也到吃飯的點兒。」
周安弼一邊說,一邊扭頭對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的助理說:「今天咱們早點下班,你不用回事務所了,明天我出差,朱女士的案子,由你負責聯繫。」
助理面色不改,心裡高興死了,老闆出差就等於放假,太爽了!好久不知道啥叫朝九晚五了,尼瑪這段時間跟著他東顛西跑,快累得要散架了。幸好他沒說要跟著他一起出差,那簡直就是人間杯具。助理忙答應一聲「好的,周律師。」又沖著朱慧林一笑,說:「朱女士,以後請多多指教。」隨後就自己走了。
這會兒人散開了些,不過還是有些擁擠,周安弼正大光明地復又攬住齊子恆的肩膀,體貼地說:「走,這裡人多,我們先出去。」
當著媽媽的面,齊子恆有些不好意思,卻捨不得掙開他的手掌。他掌心的溫度很高,隔著一層厚實的厚棉襯衫都能感到一片火熱從接觸的那一小片地方升騰而起,直熨入心底,還有在耳畔的他的低語,強勢卻溫柔,像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一般拂過,卻叫齊子恆幾乎不能思考,只能暈暈乎乎地跟著他的腳步走。
這邊,朱慧林也跟在他們後面亦步亦趨,心想:這周律師真的很敬業,官司才打完都不說先歇口氣,還拉著當事人繼續說案情呢!
至於周安弼摟住齊子恆的肩膀,她倒是沒在意,都是男的嘛,有什麼好瞎想的。
快到門口的時候,周安弼眼睛尖,瞥見盛律師的身影一閃,避到了一根大柱子後面,看這架勢,是打算裝沒看見避開他們呢。
盛律師心裡的想法,周安弼也很能理解,盛律師作為一個成名已久的大律師,敗在比自己小兩輪的同行手下,說是恥辱也不過分的,也難怪他會躲開。
要是平時,周安弼也就算了,他一貫是心高氣傲,也有傲的資本,向來不屑於去和誰搞好關係,可是,今天周安弼確實想從盛律師的嘴裡了解一下齊凌雲那邊的情況。
於是,周安弼腳步一頓,隨即鬆開攬住齊子恆的手臂,同時一掃先頭在法庭上的咄咄逼人,笑著主動打招呼:「盛律師,今天真是……得罪了,不好意思。」
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何況這一位周公子也不是隨便可以得罪的。盛律師只得迫不得已地轉身,也擠出一點笑容來,連連擺著手,做出一副很豁達的樣子,說:「沒事,沒事。俗話說,在商言商,咱們是律師嘛就得各自為各自的當事人爭取利益,在法庭上針鋒相對,在私下裡……呵呵,難怪有人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前浪只好死在沙灘上了。」
周安弼笑容和煦,說:「哪裡哪裡。盛律師是業界元老,果然是心底宏大,有前輩風範。」
打輸了官司的盛律師本來心裡很不爽很不高興的,但是,周安弼不同於一般的青年律師,他是律師的同時還是周公子,知道內情的盛律師可不敢得罪他。又見他此時態度謙遜友好,盛律師馬上就很識趣地就驢下坡,雙方你來我往地說了兩句粉飾太平的奉承話。盛律師再一想,勝敗乃兵家常事,偶爾打輸了一兩個官司也是常有的事情,本有的幾分猜忌敵對之心頓時鬆懈了許多。
周安弼貌似無意地問:「盛律師,接下來你還要給那個委託人,就是那個齊凌雲繼續辯護嗎?為他的重婚罪和誹謗罪?」
盛律師苦笑著說:「應該不會吧。我只接了他的離婚訴訟,民事訟訴的話,他並沒有委託我。」
周安弼一聽放了心:齊凌雲果然是個法盲,他以為打官司就只能是贏啊,居然連後手都沒有留,更沒有想過他的重婚和誹謗的犯罪事實一旦敗露就面臨牢獄之災,竟然都沒有叫盛律師繼續幫他辯護!呵呵,那這事兒更好辦了呀。
看齊凌雲先頭在法庭上瘋狗一般的模樣,這財產分割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十有八|九要申請法院方強制執行,齊凌雲這會兒被拘留的話比較好弄一些。免得萬一發生肢體衝突,別的都無所謂,周安弼就是有些擔心齊子恆會吃虧,他可是一點也不想自己的意中人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
周安弼套出了滿意的答覆,便笑著和盛律師道別,復又拉著齊子恆走,就沒聽到盛律師在後面的嘀咕:「叫打官司的是你們周家的,跳出來唱反調的也是你們周家的,簡直要被你們玩死了好不好!」
周安弼開著車帶著朱慧林母子到喜來登大酒店的頂樓餐廳吃法國菜。朱慧林還是第一次來這麼高檔的餐廳,又覺得這裡不光是環境好,走著坐著的人都是衣香鬢影的,不禁惶恐得走路都有些深一腳淺一腳地。齊子恆連忙扶了一把媽媽,小聲說:「要不是那個臭老爸把錢都花到別的地方去了,媽媽你本來是可以一星期來吃一次這樣的大餐的!」說得朱慧林心裡苦澀,轉念一想,深深地覺得擺脫了那個沒良心的男人真好,很值得為此大吃一頓來慶賀。
周安弼很紳士地給朱慧林和齊子恆拉開了椅子,等他兩人都落座了,自己才坐下。
一會兒就有穿著西服馬甲的侍者拿著菜單過來,周安弼見朱慧林那怯生生的樣子,估計著他們應該是很少來這種地方的,可能也不會點餐,便幫他們也點了,又笑著說:「這裡我是常客了,知道哪一樣菜肴最好吃,所以直接推薦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覺得我很冒昧。」
這一頓飯吃得很舒服,燭光、美食、夜景,還有面前賞心悅目的人。
當然,如果某個面帶苦相的女人退化為背景板的話就更棒了。
周安弼和朱慧林母子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聊著案情,給她出著點子:「……看今天這情形齊凌雲絕對不會乖乖地把財產交出來,十有八|九要靠法院強制執行。就是強制執行,也怕他夥同別的什麼人阻擾執行,比如,他那個白髮蒼蒼的爹,說起來也是你們的親人,到時候他爹要是被他教唆得往房子或是廠房跟前一躺,要死要活地不許拿走,法院那邊也很難辦的,你們該怎麼辦呢。」
朱慧林面露憂色,說:「是啊,聽著都頭大,那該怎麼辦呢?」
周安弼說:「所以,我今天出門的時候才專門問了盛律師的啊。你們沒聽見他說嗎?齊凌雲之前沒有委託他繼續辦接下來的案子,而且,就是現在委託,盛律師肯定不會再接他的案子,人家是聰明人,怎麼會選擇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所以,我的意思是,此事宜早不宜遲,趁著齊凌雲現在被拘捕了,暫時回手無力,我們要趕快申請法院強制執行,然後,你們這段時間要特別注意安全,謹防著齊凌雲挑唆人來吵鬧你們或是打擊報復。」
齊子恆幾乎沒有開口說話,就是靜靜地聽著他和媽媽交談,不時地在眼帘下偷偷地瞄一眼他拿著刀叉的修長優雅的手,或是側耳傾聽他低沉溫醇的聲音,心底滿是淡淡的喜悅和欣賞。
正說著話,忽然有一位身著亮紫色抹胸小禮服,身材惹火的妙齡女郎裊裊娜娜地走過來,扶住周安弼的肩膀,嬌滴滴地叫了一聲:「安弼哥哥。」
齊子恆抬眸,愕然注視著對周安弼舉止親昵的女郎,心底的淡淡喜悅不翼而飛,代之以些許的失落和仇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