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房間內窗帘低垂,將外面的天光遮蔽了,好叫屋內人可以睡會兒懶覺。
齊子恆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腦子裡晃過的是一些恍惚的記憶,悲傷而充滿無力感的回憶,最後的畫面,是他像一片最終從樹枝上被搖落的枯黃樹葉般身體垮落,歸於腐朽……
齊子恆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還活著啊……齊子恆摸摸自己的胸腔,「砰砰砰」,心跳勻速而有力。
唉,原來是一場噩夢。在夢裡我死了,而現在夢醒了,又要繼續慘淡的人生了嗎?齊子恆自嘲地勾起嘴角,心想:寧可死了算了,縱然不甘心,也比活受罪的好。
可是,這一天醒來,似乎有些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了呢,齊子恆正覺得隱隱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忽然門口響起了「咚咚咚」的鑿門聲,隨後朱慧林不請自入,口氣略焦躁地說:「子恆,媽媽喊你多少遍了!就算是假期可以睡懶覺,也不能睡這麼久啊。快起來,媽媽和周阿姨有事要出門一趟,中午回來不了了,你自己做飯吃。」
說著,朱慧林將椅子上搭著的衣褲扔到齊子恆的床上,又說:「快點啊!我走了。」隨後走出了房門。
齊子恆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大。
我是個殘疾人啊,生活不能自理,連睡在床上翻個身都要人幫忙,更別說穿衣服了,可是,今天,媽媽怎麼就不管不理的……而且,還叫我自己做飯!我都不能站起來,怎麼做飯啊?
想著想著,齊子恆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媽媽的模樣?!!!好像也有些不一樣呢!媽媽……好像年輕了許多,而且,她身上穿著的大紅色蝙蝠袖羊毛衫,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吧,好像……
齊子恆猛地掀開被子,低頭往自己的下半身看去。
我的天!
希望……這是真的!
一雙筆直、修長的腿!
從大腿到小腿,再到腳踝和腳尖,線條流暢,矯健而優美。
齊子恆眨眨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這是我的腿?
齊子恆試著活動了一下腳上的大拇指,很好,可以隨心所欲地屈伸,他又試著將左邊的腿疊加到右邊的腿上,輕輕鬆鬆地就做到了,而且做起別的動作來也是活動自如。
對於癱瘓了十年的齊子恆來說,這意味著什麼?
巨大的喜悅漫過齊子恆的心田,他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跳下床,激動而狂喜地在地板上光腳行走、跑動、跳躍。
我的腿回來了!可是,它們是怎麼回來的?明明是截掉了的啊。齊子恆狂喜過後是疑惑,他走到衣櫃前,略停頓了一下,然後猛地打開衣櫃里附著的一面穿衣鏡。
鏡里的人,眉目飛揚,年輕而朝氣的臉上還有一些細細的絨毛,眼神清亮,似乎是十六歲的青春年華在飛舞。
齊子恆顫抖著手指去摸鏡中的自己,鏡子人定定地望著齊子恆,露出一個難以相信又喜不自禁的表情。
真的是我!
齊子恆「噗通」一聲跪下了,滿心虔誠地感謝上蒼的恩賜。
原來世上真的有後悔葯!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一鍵還原!
我回到了十六歲那年,就是渣爸還沒有向媽媽提起離婚的前夕!
一切命數,皆可改變!
※※※※※※※※※※※※※※(這是今天加補的,~\\(≧▽≦)/~啦啦啦)
齊子恆推開窗戶,貪婪地呼吸了一口窗外新鮮的空氣,覺得裡面似乎帶著絲絲的花香,美好得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嘆息。
人在健康的時候往往不覺得,等健康離你遠去的時候才知道健康是那麼地可貴。
想到前世自己是因為怎樣可笑而毫無價值的事情失去了雙腿,齊子恆深呼吸了一口,默默地攥緊了拳頭:那樣的事情絕不能再發生,那麼,似乎現在就應該做點什麼,未雨綢繆,防微杜漸。
大約下午三點左右,朱慧林回家了,心裡提著打包的鹵鴨架子還有新鮮草莓,喜滋滋地進了門,又一疊聲地問齊子恆中午吃的什麼,吃飽沒有。
齊子恆覺得和吃什麼相比,久違了的四肢靈便的感覺太好了,所以,媽媽走了之後,他在自己家裡四處逛了逛,又下樓去在家附近溜達溜達,和記憶中幾乎忘記了的鄰居拉拉家常,最後去超市買了點東西,胡亂填飽了肚子。
而這些稀鬆平常的小事,都是他在前世癱瘓的十年中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事情。
這會兒還真覺得有些餓了,齊子恆打開包裝袋,吃了一個鴨架子,這小玩意兒鹵得很入味,咸鮮微辣,很合他的口味,他便又拈起了一個吃。
朱慧林去廚房把草莓洗了,用一個很大的白瓷盤子端出來,放在齊子恆的手邊,慈愛地說:「別光吃鴨架子,鹹的吃多了口乾。來,也吃吃這草莓,鄉下人才挑進來賣的,新鮮得很,十塊錢一斤呢。」
現在是2001年,十塊錢可以買一斤多豬肉了,卻拿來買草莓吃,足以說明齊子恆家裡生活水準還不錯,算是中上水平。
齊子恆的父母本來是在一家國營建築配件工廠工作的,現在國有企業衰微,只發得出基本工資來,可以說是喝稀飯管飽吃乾飯就夠嗆了,所以,但凡有些膽量和能力的都出去另尋出路,比如齊子恆的爸爸齊凌雲原本是供銷科的科長,他早就停薪留職下海去了。廠子里剩下的要麼是不求上進的,要麼就是朱慧林這種,多半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讀書的兒子身上,懶得去外面折騰,工資雖少,勝在旱澇保收。好在齊凌雲在外面干一個月能賺兩三千塊錢回來,日子還是很過得的。
朱慧林自己就吃了一個草莓,卻不住地勸兒子吃,慈愛之心溢於言表。
齊子恆很享受這種和媽媽的溫情時間,聽她絮絮地說著一些家常話,又問起:「媽,周阿姨大清早找你出去幹什麼?」
朱慧林本來不想說,兒子青春期呢,這些事情說了不好,不過,耐不住兒子一個勁兒地問,又加之這個事兒本身就極具八卦特質,朱慧林忍不住就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哎喲,你可不知道你何叔叔,就是周阿姨的老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居然在外面和女人混攪!還不止一個呢,都是在那什麼齷蹉的洞洞舞廳里認識的。結果新認識的這一個最不要臉,勾引人家老公居然還敢給周阿姨打騷擾電話。所以,你周阿姨氣得不行,叫我,還有你吳阿姨,劉阿姨幾個去堵那個不要臉的臭女人,在街上扒了她的衣服,出了一口惡氣!」
說著朱慧林納悶地說:「你說你何叔叔圖啥呢,那女的長得難看死了,還沒有你周阿姨一半漂亮呢,滿口臟活,素質那麼低,實在挑不出什麼好處來,唯有一個,年輕個幾歲而已!」
齊子恆問後續的發展,朱慧林說:「你問你何叔叔啊,他還敢怎麼樣?老老實實回去給你周阿姨認錯唄,說是要和外面那些烏七八糟的女的一刀兩斷,以後再也不敢了。」
朱慧林還在嘖嘖地說著別人家的閑事,各種吁嘆的時候,齊子恆忽然打斷她說:「媽,你光是為別人家操心,怎麼不想想咱們家?爸爸這段時間也是經常不回家,他會不會也在外面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朱慧林愣了愣,說:「沒有吧?你爸爸應該不是那種人,哎喲,你不知道,那種地方混的女的真是噁心,臟死了……」
齊子恆冷笑著說:「那種地方的女的雖然噁心,倒是一點也不需要擔心,有腦子的男的都不可能把那種女人往家裡帶,就是個玩玩而已。可是,如果爸爸其實玩得更大呢,甚至,都不是玩,是正經當小老婆看,甚至都弄出私生子來了,媽媽,你該怎麼辦?」
朱慧林瞪大眼睛盯著齊子恆:「你……怎麼這麼說你爸爸?難道,你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了?」
齊子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說:「媽媽,如果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打算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