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交代
凌晨。@|
天剛蒙蒙亮,風雪漸弱,村民被巨大的轟鳴聲吵醒,他們警醒一夜,疲乏睏倦的,才睡熟不久,現下聽著外面的聲音,也沒人敢走出屋子。
岳征披上衣服出去,剛開門就給席捲的狂風吹了一臉雪沫,混在身上融化了,凍的一個激靈,立刻困意全消。
二層樓的小院里扔進幾個黑色大包,從上面垂下繩子,直升飛機搖搖晃晃在最低飛行高度懸空,上面有人戴緊安全扣降下來,一共八個人,有男有女,沉默的站在一處,最後一個黑影拽著繩子落下,速度非常均勻,不緊不慢,輕飄飄站定,半分聲響都無。
幽魅捏著一個冷光棒彎折,待冷光棒亮了,朝著天上揮舞幾下,繩子被解開固定扔下來,直升飛機轟鳴著朝來時方向飛走。
岳征認得她,「幽魅小姐,慕老闆在房裡,請。」
幽魅冷淡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經過岳征身邊說:「勞煩你,把東西拿進去,給那些人安排地方。」
岳征並不計較,轉身去拿地上的提包,走到那八個人面前,頓一下道:「幾位……」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些人,猶豫片刻:「請跟我來。」
當先一個和尚雙手合十,行了禮,「阿彌陀佛,貧僧凈循,冒昧叨擾,有勞施主引路。」
岳征眉毛一跳,和尚?他一個個仔細打量,那些人穿戴都不掩飾,很明顯能看見光溜溜的頭,他暫時不能明白慕顏夕為什麼帶這些人來。
他雖然不曾完全摸清慕顏夕的底細,不過也知道一點消息,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嚴實的秘密只要有人知道,就會有泄露的可能,他是聰明人,自然也可以從中猜測她的用意。
岳征潛意識覺得,慕老闆太主動的事情,多半不會有好結果。
有所求才會有行動,既然有行動,被行動者跟任人魚肉有什麼差別。
眾人睡的並不踏實,直升飛機剛到就被震醒了,當下再沒睡意,二層樓其他地方沒點爐子冷的厲害,索性穿上衣服到樓下烤火。
幽魅一進屋,她們齊刷刷的看過來,幽魅徑自走到慕顏夕面前,「老闆,貨已送到。」
她們:「……貨?」
慕顏夕遞給她一個半矮不矮的木凳子,「那些和尚尼姑沒事吧?清竹小師妹怎麼樣?我讓你跟她多多聯絡感情,你聯絡了沒?」
幽魅一身黑衣黑褲,純黑羽絨服只有帽子里有一層厚厚的白色絨毛,「沒有。」
慕顏夕翻個白眼:「事沒做好,扣你獎金。」
幽魅默不作聲,過了幾秒說:「是。」她坐在木凳子上,眉眼低垂,視線落在地上某處,不說話也不理人。
她們:「……」
岳征推門進入,剛想說什麼,卻被屋子裡的古怪氣氛擾的一時間忘了,他把提包擱在地上,又將昨晚帶來的幾個提包堆放在一起。
按照慕顏夕的交代,他早在沒來之前就準備好食物,醫藥,飲水,防水背包,戰術指北針,打火石,狼眼手電筒,照明信號彈,固體燃料,多功能水壺,岩石釘,登山繩,冷光棒,頭燈,登山杖,小型呼吸器和冷兵器,不論用不用的上,準備齊全些總是不會有錯。
慕顏夕指著那三個嶄新的黑色提包,道:「趙隊長,我要了些槍械來,你們自己挑順手的用,我建議每人備一隻手、槍,就算你槍法不好打不著東西,關鍵時候還能示警。趙隊長,麻煩你教會她們怎麼用槍,不需要射擊多精準,只要開槍的時候不會打到別人就行。食物醫藥等物品一人一份,固體燃料沒必要所有人攜帶,交給岳中尉和趙隊長;幽魅,你將準備好的背包分出八個給和尚道士送去,姜懷,你負責把挑選剩下的武器炸了。」
姜懷點點頭。
趙慶蹲下打開提包,嶄新的黑色提包里都是軍區軍隊配備的制式裝備,裝著03式自動步、槍和92式手、槍和單獨嚴密包裹的82型手、雷,槍、械都沒上彈夾,92式手、槍可以人手一隻,自動步、槍較少,只有五把,82型手、雷一共十二顆。另外一隻提包放著壓滿子彈的□□彈夾和突擊□□彈夾。
這裡只有岳征和姜懷是軍人,熟悉軍隊制式槍械,突擊步、槍一人一個,趙慶選了兩隻手、槍,多裝幾個彈夾,手、雷都給他們使用。
其他人各自有各自的手段,不需要熱武器作為防護,每人配備一把手、槍,接著便從岳征帶來的冷兵器里挑選,慕顏夕一貫喜歡三棱軍、刺,除此之外又拿了把99式傘兵、刀,蕭墨染並未取用這些冷兵器。
待她們都裝備好了,幽魅去叫那八個和尚道士,一行人整裝待發。
屋外風雪已停,天色大亮,日頭隱在厚重雲層里,仍是陰沉暗淡。
慕顏夕領隊先行,「出發。」
一群人跟在後頭魚貫而出,和尚道士都站在院子里,背著大大的戰術背包,考慮到準備的物品他們多半不會使用,幽魅只裝了必需品,背包虛擴,跟他們稍顯瘦弱的身形很不搭調,看起來怪怪的。
姜懷在隊伍最後,提了裝武器的包出院子走到偏僻地方,拽掉保險銷仍進提包里,轉身邊跑,三秒鐘后,傳來轟一聲巨響,震的周圍房檐積雪撲簌簌掉下來,姜懷拍掉落雪,追上先行的慕顏夕。
趙慶瞧著人數眾多的大部隊,臉色發青,這裡面的人任何一個有問題,他都需要付一定責任,又不是游春踏青,這許多人根本不能全部照顧到,帶上他們添亂么。
慕顏夕走的是西北山路,地勢逐漸向上,直到案發地點的那幾棟民房,附近的村民都搬空了,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安心住在死了許多人的房子左近。村子里家家戶戶養狗,可她們一路行來動靜不小,卻沒一條狗叫喚,到這裡更是死一樣的寂靜,顯得一行人踏足積雪發出的聲響格外清晰。
慕顏夕忽然停下,眺望不遠處的二層小樓,環顧四周,對葉純白道:「葉先生,這村子的格局,還能不能補救?」
「不能。」葉純白看都未看便利落回答,「村裡以小樓為中心,上應星宿排列,地上建民房錯落排布為陣,布局技藝雖然很差,不出意外也能勉強抵擋,只不過生門無人,生機不復,死門又勢強,生死陣位轉換,八位缺二,陣心無主,已經破的不能再破。」
慕顏夕眯著眼,眉梢輕輕挑一下,細白手指豎起兩個,在她面前晃了晃,「二十萬。」
葉純白不置可否的看了看她,說:「我考慮一下。」她考慮的極為迅速:「我需要十分鐘時間。」
話音未落,葉純白利索的折往廢棄民房去,她似乎拿出幾樣物品,但是隨著她越來越遠,並不能看的很清楚,像是一團紅線和雕刻了古怪符號的石頭。
高昭然撇撇嘴,神情頗為鄙視嫌棄,「財迷,跟她正經嚴肅的樣子真不搭調。」
慕顏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小聲點,道:「降頭師,你注意點,說不定,別這麼口無遮攔的,說不定你以後還得求著她,真有那機會,她肯定給你小鞋穿。」
高昭然翻個白眼,不以為然的說:「算了吧,我有事也不找她,我可是窮人,就那麼仨瓜倆棗的積蓄,一點一滴存的,來之不易,絕對不能讓那個財迷給我敲詐走了。」
慕顏夕笑的高深莫測,「有些事情非她不可。」
高昭然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她想了想,疑惑道:「既然你這麼看中她,怎麼沒見你平時對她好言好語,反而你倆一見面就掐,恨不能掐出個你死我活。」
「周武王陵。」慕顏夕指了指自己,似乎解釋了,又像是沒解釋,她道:「我不會有求她的時候。」
高昭然白眼一翻,「歪理,純粹的妖言惑眾。」
話一說完她反應過來,慕顏夕本就是狐妖修鍊而成,妖言惑眾這個貶義的羞辱性辭彙放在她身上完全沒有起到應該有的作用。
「你能不能不要故弄玄虛。「高昭然無可奈何,「沒去過聽不懂。」
蕭墨染淡淡道:「顏夕提及周武王陵,與她有關,意指先天演卦,葉施主擅風水周易,伏羲八卦必然精通,以葉施主陣法造詣,你我之中,無人能及。」
高昭然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可是清蓮道長都這麼說,葉純白應該有些過人的地方,不過她在李家見過葉純白出手,平平無奇,當時情況危急,性命攸關,葉純白必然不會藏著掖著,可她見了不覺得厲害在什麼地方,自然不願承認葉純白名副其實。
「葉純白的厲害,不在於她的陣法有多凌厲,而是她推演能力天賦異稟。」
慕顏夕遙望不遠地方,牆根下彎著腰兀自埋著什麼的葉純白,「周易八卦算地不算天,算生不算死,此八卦以周文王八卦而來,文王八卦是殘卦,從於伏羲。上古時候,伏羲推演先天十六卦,分為天泰四卦,地承四卦,乾元四卦,坤陰四卦,分別衍算天道本源,地勢氣韻格局,人間因果命理,陰魂鬼魄,只不過,伏羲十六卦盡泄天機,天泰四卦和坤陰四卦在周朝姬昌之前就失傳了,其餘八卦殘存於世,天道和陰司再無人能推演,現在的人已無法再得知其中隱秘。如今,整個四川,葉純白風水卦數最是盛名就因為,她會天泰四卦中的一卦,雖然天卦依然殘缺不全,不過自古以來,天意最是難測,上古時候都未必有人能以先天衍卦推演天機,當今葉純白能通曉一二已是不得了,縱然文王八卦俱全,也比不上天泰一卦,八里河的殘局誰來都不行,唯有她能,旁人用山脈地勢為陣,奇石玉璧為陣,葉純白可以用日月天星為陣,星辰移動,方位變化能被她所用,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高昭然還想說什麼,瞧見葉純白已經完工返回了,把話又憋回去。
葉純白看到高昭然朝她笑的百花盛放,明艷動人,還隔著老遠就開始喊:「葉先生?累壞了吧,哎呀辛苦辛苦,需不需要給你捶捶背揉揉肩?我給您上茶?」
葉純白:「……」
慕顏夕和蕭墨染互相對視一眼,「……」
高昭然過去邊搶過葉純白的背包邊道:「葉先生怎麼能背這麼沉的東西,怪累的,來來給我,我力氣大,背兩個不成問題。」
葉純白拽著背包沒放,眼角略略一挑,妖冶斐然,偏生神情無比正經,「你吃錯藥了?」
高昭然臉色一僵,轉瞬笑的更柔和艷麗,「怎麼會呢,葉先生威名赫赫,我被你的美你的才華所折服。」
葉純白簡直不想搭理她,伸手往旁一推,錯過她,「慕老闆,可以了。」
隊伍人數太多,為了避免首尾不能相顧,八個和尚道士自成一隊,由凈循領著,跟慕顏夕並排走在一起。
天地一片白茫茫,山脈深林似是覆了層厚厚的沉重雪霧,遠處雲山霧繞,只隱約能看見些許並未被遮擋的山脈輪廓,虛虛實實不很真切,就像寫意山水,以墨跡深淺勾勒雛形,重意重神韻不在形。
高昭然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山風凌冽,雖然相較昨晚小了許多,可仍能感覺冷風嗖嗖的往衣服里鑽,她捂著衣服領口說:「老妖精,我出來的時候可完全沒記路,你真的知道我家的具體位置?」
「我要什麼都依靠你,估計黃花菜都涼了。」慕顏夕不懼寒暑,是以所有人里唯她穿著單薄輕便,她落地極輕,好似足不驚塵,「你家的人都有饕餮的一部分特性,我雖然上次沒有覺察到它們潛藏,不過它們長久聚集停留的地方多少會留下氣息,我對饕餮再熟悉不過,大致方位還是能確定。」
「就是那邊。」
慕顏夕指向西北山道略偏西方的交叉地帶,順勢看過,那處方位群山遮擋,層巒疊嶂,若要以直線穿行,肯定就要翻越一座座高山,負擔就太沉重了。這處山道並非人工開鑿,而是環繞周圍的高低山脈縱橫交錯,或地震或山脈斷裂偶然形成的一條通往外面的路,山道兩側沒有高山老林,只是自然形成的小土丘,一直也沒有野獸出沒的痕迹,通向外界路途遙遠,不過勝在安全。
高昭然領會她的意思,象徵性比劃一下,「你是要沿著山路走到距離相對近的地方,然後從那裡的方位橫插過去?」
慕顏夕沒回答,側頭問葉純白:「葉先生,周圍地勢風水如何。」
「沒有上到高處縱觀地脈,我無法做出確鑿判斷。」葉純白唇角攢出冷笑:「不過我晚上觀察星辰方位動向,和地勢初觀,你指的那個方向,有一處風水絕差的所在。」
慕顏夕微不可查的朝她使個眼色,唇語詢問:明日是月破?
葉純白停頓一下,同樣不著痕迹的點頭,動作幅度很小,就是在她身邊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慕顏夕輕然笑了,眼尾放肆張揚,艷麗若三月桃花,妖氣斐然,漫天霜雪一襯,無端透出些許鋒利冰冷。
葉純白冷笑,表情僅僅變了一瞬,「果然是慕老闆,夠狠。」
慕顏夕不置可否,目光落向遠方,神色含著幾分縹緲複雜,「有些事,還是需要給我自己一個交代。」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