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魚餌

第24章 魚餌

第24章魚餌

次日子夜之時,毛球又去炎帝的藥房取葯去了,九霄就在院中閑坐等著。空中突然傳來撲翅的聲音,她警惕地站了起來。接著有人落在地面,一聲哽咽的呼喚傳來:「上神!」

「問帛!」她驚喜地叫道,張開雙臂向前走去,想要來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問帛奔將過來,卻是膝一彎跪在她腳邊先行大禮。她眼睛看不見,冷不防一腳絆在問帛身上,摔了個狗啃泥。

問帛大驚,急忙爬過來扶她:「抱歉,屬下不是故意的,您摔到沒?」

九霄扶著腰苦著臉道:「問帛……」

「屬下在!」

「下次見面不要這麼客氣好嗎?」

兩人總算是坐下來好好說話了。問帛握著上神的手,看到她滿臉笑意,眼眸卻是無神,著實是心酸。

九霄道:「哎呀,我的眼睛只是一時失明,炎帝說會好的。」

問帛哽咽道:「眼睛倒是小事。之前炎帝送去消息,說您危在旦夕,恐怕不能救了,屬下都哭死了。」

「那是炎帝的計謀。」九霄壓低聲音道。問帛既然來了,此事也無須再瞞她,「不告訴你真相,也是為了讓你們的表現逼真些。」

問帛一聽,暴跳而起:「炎帝老兒害我好苦!」

九霄急忙拉她:「他只是想釣那人出來。」

問帛忽又感覺不對勁,想了一下,喃喃道:「看青帝的傷心樣子,不像是裝的啊。」

九霄一怔:「青帝?"

「對啊。青帝派了重軍守在瑤碧山附近,以防有變。他剛從這裡回去時,我曾見過他一面。那悲傷小模樣,眼淚都掉下來了,嘖。」

九霄愣神道:「真的嗎?」

「當然真的了,我看著心都碎了。我當時還想,青帝好像是喜歡上神了,如果上神能好起來,我就力挺上神嫁給他!」握拳喊完,問帛突然發覺自己失言,忙行大禮,「屬下有罪,屬下多嘴了。他知道上神沒大礙還掉眼淚,只能說青帝就是青帝,演技真好。」

九霄額上冒出冷汗一滴,乾巴巴道:「這件事他不知道,他可能真以為我要死了。」

問帛喜道:「那就是真心了。」

眼看著九霄嘴角抽搐,問帛見勢不妙,硬著頭皮把話題扭轉了回去:「那個釣魚什麼的……可釣出來了?」

「釣了一半,線又斷了。」

問帛語塞。

「但他會再上鉤的。」

問帛面色一黑:「這麼說上神您是魚餌了?」

「可以這麼說。」

「要當心魚沒釣到餌也被吃了。」

「……會說話嗎?」這什麼下屬。

問帛悠悠嘆一聲:「我日日夜夜鎮守著鴆軍大營,不敢離開一時一刻。實在思念上神,我才偷空跑出來,必須儘快趕回去。看您沒有大礙我也就放心了。」

九霄很感動。

卻聽問帛又道:「其實今日我來是有件事要稟報給上神的。」

於是九霄知道自己也不必太感動。

問帛道:「關於方予之死,西山韻園的一名樂師忽然記起一個細節來,以前沒有留意到的。」

九霄立刻打起了精神:「什麼細節?」

「是方予死後過了些日子,教他們樂曲的師父說起方予沒了,就沒有人會吹笛子了,要再安排人學笛子。這名樂師才突然記起韻園中只有方予修習的笛子。方予死的那一晚,他好像是隱隱聽到了笛聲,曲調十分美妙。當時他只以為是哪個樂師深夜苦練,也沒有在意就接著睡了,還想著是哪位樂師吹得這樣好聽。而在他睡去之前,明明記得看到方予是睡在床鋪上的。天亮之後,方予就再沒醒來。」

九霄沉吟道:「你是說,那晚有人吹笛子,卻並不是唯一會笛子的方予。」

「是這樣。而且整個瑤碧山鴆族族人中也沒有擅音律的。」

一名少年手執碧笛站在大樹下的情景浮現在九霄的眼前。她倒是知道有人會吹笛子,不過此人已為她險些奉上性命,此時還浸在不遠處石室的溫泉中沒清醒過來呢。

她曾抱著瀕死的他說自己永不再疑他。

「不會的。」她喃喃道,「即使是那夜真的有笛聲,一個曲子又能說明什麼呢?說不定是他那夜吹著玩,樂聲飄去韻園了呢。」

問帛沒有聽清:「您說什麼?」

「沒什麼,此事我知道了。」她道,「你先回去吧。我的身體狀況還是要保密,不要說與任何人。」

「青帝也不告訴嗎?」問帛問道。

九霄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道:「暫不告訴他。」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問帛告辭之後,九霄繼續在院中曬月亮。她看不到月光,卻能感覺到它如水般清涼,微煩亂的心境也平靜了下來。她輕聲對自己道:「怎麼能再疑心呢?一個命都不要的人,還費那些心機做什麼?既信了他,就要說到做到。」

問帛告辭后,九霄的腳邊忽然傳來細小的聲音:「上神。」

她大吃一驚。這聲音熟悉啊。

「罌粟?」

是鴆族碧落宮中的那朵罌粟。它是如何來的?一朵小小花精,靈力淺薄,原不能遠行跋涉,這裡距離瑤碧山可是有萬里之遙!而且百草谷看似安然,實則防衛重重,它是如何進來的?

罌粟看到九霄臉上的警惕和懷疑,急忙道:「不是我自己來的。我本好好長在園中,是問帛長老路過,看我長得好看,就將我的花頭掐下來插在發上。我也沒敢吭聲。沒想到她竟將我帶到上神身邊來,方才我趁她一個不留神,從她的頭髮上脫身落下了。」

九霄彎腰,循著聲音摸去,果然摸到了只有一個花頭的罌粟。

「這樣啊。」她挑了挑眉,抬手將罌粟別在了自己的耳邊,「那好,既來了就留下吧。你最好安靜些。」她語氣中帶了威脅。

罌粟大概是感覺到了壓力,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髮際,好像是安心要當個飾物。

九霄心中暗生隱憂。若不是罌粟主動與她說話,她都不知道有它闖入此地。想來她與問帛之間的對話罌粟也全聽去了。若這花精有異心,還真是防不勝防。這小花兒之前聲稱是原九霄上神的知心小花精,她當時也沒有生疑。現在看來要重新審視了。

九霄心道:倒要看看你要耍什麼花招。就算你是姦細,探聽了消息,也得有辦法傳遞出去啊。這可是別在鴆神的耳上,來得容易,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門邊一響,有人進來。她知道是毛球送葯來了。

聽他走近,她的嘴角彎起一抹笑來。

凰羽看到她的耳邊別了一朵艷麗罌粟,笑容襯得天上月亮都失了光彩。他的心神不禁一陣恍惚,接著心中又被凄然侵滿。也唯有她看不見的時候,他才能騙得她一個微笑。

九霄懷疑罌粟有花招要耍,它也知道九霄的戒備,卻偏偏不抵抗地留在了她的身邊。它果然做到了十分安靜,一整天下來都不說一個字,一反往常知心小花精的碎碎念。九霄也就不去管它,且看它能如何。

接下來就要靜候魚兒上鉤了。百草谷時有來客,多數是來求醫的。偏沒有一個沒事往九霄的住處這邊湊的。

羽族顧崖長老派人把孔雀家族的審訊結果傳送來。結論是孔雀家族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孔雀是精衛,她的父母一口咬定是他們親生的孩子。顧崖長老認為真正的孔雀恐怕是在家人不知情的時候被調了包。孔雀父母苦苦回憶之後,記起在她將要成年的時候曾性情有些變化,原本散漫的性格突然變得細緻、冷靜而執拗,對自己的要求近乎苛責,父母還覺得女兒變得懂事了,很是欣慰。也正是極自律的性格,使得「孔雀」後來成為羽族第一長老。現在想來,精衛很可能就是那時冒充了孔雀,算來,已有近千年的時間。

這個細作竟然潛伏了這麼久。

一連一個多月,九霄都過得很是安逸,每天由毛球伺候著,醒了吃,吃了睡,到點服藥。

她的狀態越來越好,雖被炎帝警告還是不能調動體內靈力,自我感覺卻是良好,身上力氣也覺得恢復了。倒是毛球,好像越來越虛弱了,大概是這段日子伺候她累壞了。她勸他歇幾天不用過來了,他默然無聲,還是照守不誤。她只好隨他去了。

倒是餘音醒來了。他其實在第十七日已睜開眼睛,意識卻不清醒。最終徹底清醒、離開溫池時,是在他們來到百草谷的第五十日。

這天她又由毛球領著過去看他,她手探進池子里,卻沒有摸到人,嚇得她一陣亂撈,差點跳進去,池畔忽然傳來啞啞的一聲:「上神……」

她驚喜地把濕漉漉的爪子摸了過去:「餘音!餘音你醒過來了!」

餘音接住她的手,往前一拉,竟將她拉進了他的懷中擁抱住。九霄不由得怔住。少年的身軀在久眠之後更瘦弱了,胸口很是單薄,卻有堅定的力量。他伏在她耳邊低聲道:「上神別怕,餘音做你的眼睛。」

原來他初醒來,自行爬出了池子,坐在池畔茫茫然不知身處何方時,看到九霄由凰羽扶著走進來。凰羽看到他怔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有發聲。九霄卻是木然張著沒有焦點的眼睛,徑直摸索到池水裡去。

餘音愣了半天,才發現她是失明了,他悲從中來,一時情緒難抑,不顧逾越就將她抱住了。

站在後面的凰羽眼神一黯,別過了臉去。

九霄被他抱著,也沒有掙脫,只是撫慰地拍了拍他瘦削的肩,道:「沒事沒事啦,炎帝說我的眼睛能好,現在每天吃藥呢。我只是受的輕傷,倒是你……你差點死了知道嗎?」說到這裡,她又是傷心,又是惱怒,扳著他的肩離開些,手指摸到他的臉上去。

餘音還以為她在愛撫他的臉,眼神滿含溫柔。結果她的手指沿著他的臉頰找到了耳朵,一把擰住。

「混蛋!誰讓你撲我背上擋那冰錐的!會死的不知道嗎?上神我本事大著呢!要你救!你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你是想讓我欠你一輩子嗎混蛋……」罵著罵著,九霄聲音哽咽了。

餘音被她擰得苦著臉,道:「我不記得了。」

「可惡……」她鬆開手,又後悔下手重了,不放心地將他的耳朵捏了一捏,看腫了沒有。

餘音在水中浸了許久,白到透明般的臉上暈上紅色來。

其實九霄失明這些日子以來,觸覺是她重要的感知方式,摸索對她來說就相當於「看」了,只是被摸的人就沒有那麼淡定了。

餘音瞥了一眼仍站在不遠處,臉色很是不好的凰羽,道:「他……」

「他嗎?」九霄這才記起毛球還在旁邊,道,「他叫毛球,是負責照料我的葯童。」

「毛球?」餘音再盯凰羽一眼,面露疑惑。

凰羽急忙朝他搖了搖頭。餘音會意,心知是有原因,暫不點破。

炎帝聞訊過來,檢查過後,專註地看了看餘音的瞳孔。

半晌,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餘音。」

「餘音,我是以一顆千年妖丹頂替了你的心臟。你的軀體挺過了第一關,成功地接受了它。你能活下來了。還有第二關,就看你自己的了。」

旁邊的九霄一聽緊張了:「什麼?還有第二關?」她把手摸過去,慌張地握住了餘音的手,生怕這個剛剛奪回來的傢伙又消失掉。

炎帝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溫情,他目含威懾:「妖丹本就具備魔性。你要以自身的『人性』來馴服它。若心志不堅,就會反被他所控,墮入邪魔之道。到那個時候,就不是生死那麼簡單,而是自取滅亡。」

餘音靜靜看著炎帝,沒有說話。

炎帝又問:「你可知自己該如何做?」

餘音沉默不語,表情很是淡然,良久,他點了點頭。

炎帝:「我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我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好自為之。」

九霄對這番深奧的話沒有什麼感覺,只知道餘音暫沒有性命之憂了。她心情大好,嘴角彎彎含笑,一向黯淡的眼眸里都亮起了光彩。她問道:「睡了那麼久,餓壞了吧?」

葯童已端來了清粥。九霄不願離開,就坐在旁邊豎著耳朵,感覺餘音吃飯的聲音也是悅耳的。

凰羽終是看不下去,默默走了出去。走到院子外面時,心口處的刀口突然疼得厲害,一步也挪不了了,他就倚著牆慢慢蹲下蜷縮著,雙臂抱在胸口,額上滲出一層冷汗。

身前投下一片身影,他轉頭看去,是炎帝過來了。

「小子,不好受吧。」炎帝俯視著他,道,「救回來也未必是你的,還要救嗎?」

「當然要。」他垂下睫,答道,「我的目的又不是為了得回她。」

炎帝彎下腰盯著他的眼睛:「是嗎?就沒有抱獲得原諒、被重新接受的希望嗎?」

凰羽低著頭,沒有回答。

「嘖。」炎帝搖搖頭,「不誠實。」說完他負著手悠悠然走遠。

凰羽蜷坐在原地,眼中隱隱含著一絲希冀,這希冀卻渺茫得像風裡卷的一縷細沙一樣捉不住。

餘音這麼一醒,就毫不含糊地黏在了九霄身邊。頭幾天他身子虛,睡得多些還好,過了幾天身體硬朗些了,他就每天待在九霄的屋裡。尤其是在聽說九霄傷得其實很重,有性命之憂時,他更是恨不能一刻也不離開,把毛球的活兒奪了個乾淨,而且是變本加厲地體貼。他可全然沒有毛球不讓摸不讓碰的傲嬌,主動往九霄手底下送,生怕她在黑暗中寂寞無聊。

被奪了生意的毛球臉色就不是很好,他很想上前把餘音扔出去,又怕九霄生氣。忍不下去,他掉頭就走,走到院子里又捨不得真走,於是悶悶地爬到了院中的一株大樹上去,滿腹嫉妒地監視著小院里的情形。

屋門打開,餘音拉著九霄的手走出來,扶她坐在椅上曬太陽,順手替她理了一下鬢角的發,扶了扶她耳邊的那朵罌粟,道:「這朵花兒好艷。上神每日里戴著,可見是十分喜歡。」

九霄道:「我覺得我病中氣色可能不太好,戴朵艷些的也襯襯臉色。」

餘音的目光柔和似水:「上神的容顏無須任何陪襯都是最美的。」

「哈哈,小嘴真甜。」

樹上的凰羽簡直忍不了了。九霄失明狀態下聽覺何其敏銳,她捕捉到了樹上的微響,猜到是毛球躲在那裡,也有些無奈。她察覺到自從餘音醒來,毛球就開始悶悶不樂。但此時她拿餘音就像手心裡的寶貝一般,哪會為了照顧毛球的情緒而疏遠他?

只聽餘音道:「上神悶得慌嗎?餘音吹笛子給你聽吧。」

笛子。

九霄心中微微一動,笑道:「好啊。去問問葯童,能不能借支笛子。」

餘音蹙眉道:「我才不用別人的東西。上神賜我的那支笛子可能被葯童收起來了,我去問問放哪裡了。」

「好,去吧。」九霄微笑著點頭。

餘音出去以後,她抬起頭,對著樹上說:「毛球,在上面不累嗎?」

毛球沒有吭聲,只是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著。

餘音很快折返了,進門就愉悅地道:「找回來了,幸好葯童給收得好好的。這是上神送我的東西,絕不能丟了。上神想聽什麼曲子?」

「歡快一點的。」九霄道。

「好。」餘音橫笛唇間,樂聲如水珠一般跳著飛濺開,曲子彷彿是帶著光亮的,讓九霄眼前的黑暗一時都被照亮了。

一曲畢,九霄不禁拍手道:「真是好聽。餘音你好棒啊。」

餘音又接連吹了兩曲,聽得九霄身心愉悅,之前的一點疑慮幾乎消散個乾淨。一個纖纖弱質少年,一曲悅耳曲調,如此簡單明亮,果真是想太多了吧?

第三首曲子曲調極柔,輕軟得如熏香爐上的一縷輕煙,聽得人身心極為放鬆愉悅。此時陽光溫暖,九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餘音道:「上神累了就去躺一會兒吧。」

「不想進屋,太氣悶了。這外面不冷不熱的,你去搬把躺椅,我就在樹下躺一躺。」

「好。」餘音順從地應著。

餘音進了屋,九霄再抬頭「看」了樹上一眼。一片葉子飄然落下,正掃過她的臉。她知道這是毛球丟下來的,這個傢伙終於知道表達自己的不滿了,讓她有點忍俊不禁。

餘音搬來竹躺椅,扶她躺下,又替她蓋上條薄毯,輕聲道:「方才那首曲子有安神之效,我繼續吹奏著伴上神入眠可好?」

「好。」九霄閉上眼睛,嘴角噙著一絲微笑。

餘音坐在椅旁,再奏起那輕軟的調子。那樂聲如柔軟的雲團般將她包圍、托起,她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無比舒適,很快陷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才醒來。她睡得相當舒服,醒來時簡直是神清氣爽。滿足地伸個懶腰,她喚了一聲:「餘音?」

沒有迴音,只是手臂被輕觸了一下。這是毛球習慣用的打招呼的方式。她詫異道:「毛球?你下來了?不蹲樹上了?餘音呢?」

毛球當然是沒有回答。

她也不在意,道:「睡得好香!餘音的安神曲果然不錯。」她忽然歪頭思索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聲音默了下去,她嘴角浮起一抹笑來,眸中若有星光閃爍。凰羽的動作一滯,臉上閃過愣怔。

牆角傳來悶聲咳嗽聲。九霄豎著耳朵詫異道:「餘音?是餘音嗎?」

那人說不出話來一般,又咳了幾聲,彷彿在忍痛一般。九霄這次確是聽清了是餘音了,急忙站起循著聲音走去:「餘音你怎麼了?」

忽然她臂上一緊,被人拉住了。

她詫異地偏頭朝向阻止她的人:「毛球……」頓了一下,她問道,「你打他了?」

毛球沒有吭聲也沒有任何動作的表示,顯然是默認了。九霄的臉沉了下來。手臂一甩,她甩脫他的手,走向餘音,手摸索著向前伸出。前面響起一陣踉蹌聲,餘音忙爬起來把手遞進她的手裡。

她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摸到他的臉上:「你傷得怎樣?」

餘音啞聲道:「沒事。」

她的手接著就摸到他嘴角的一縷濕膩。

「吐血了!」她有些慌了,「是受內傷了嗎?」

「上神莫急,無礙的。」

她聽他話音不暢,應該是胸腹間受了重擊。她的臉色沉得如烏雲過境。她突然一個轉身,飛起一腳,準確踢在了身後毛球的胸口。毛球悶哼一聲,直飛了出去,接著又是「砰」的一聲,他跌落時後背撞上了什麼,一陣大響。

九霄朝著他的方向揚臉站著,冷聲道:「餘音心口的傷還沒有全好,又是肉體凡胎,你竟然對他下如此狠手。我之前只當你小孩子脾氣,沒想到你這般心胸狹隘!他若有個好歹,我饒不了你。」

凰羽捂著胸口幾乎暈去,眼前似飄來暗黑雲翳遮了眼,光線明明暗暗,隱約可以看到九霄冷如冰霜的臉,接著是她轉身後無情的背影。

餘音握著九霄的手,安撫道:「真的沒事的。」他抬眼看向凰羽,視線捕捉住凰羽捂著胸口的手底下滲出的一片血紅,眼底寒光微閃。

九霄握著餘音的手道:「走,我們去找炎帝,看看傷得怎樣,順便告毛球一狀。」

餘音很不情願去,又拗不過她,只好由著她。

院子里,凰羽坐著喘息了一會兒才慢慢扶著站了起來,整理著衣服,左遮右纏,企圖掩住胸口衣襟上滲出的血。

九霄與餘音執著手去製藥房,敲開了門,九霄把餘音推到炎帝面前,令他解開上衣。他的心口處還留有上次「換心」后的暗紅傷疤。胸口正中有很大一塊瘀青,像是被人當胸踹了一腳。炎帝猶豫了一下問道:「誰打的?」

一直在旁邊氣鼓鼓的九霄正等著這話,她蹦起來道:「是你們家毛球!」

「哦?毛球為什麼要打他?」

「小心眼唄!」九霄惱道,「自餘音醒來,他小子就氣不順的樣子。我一直當他小孩子脾氣也沒有多管,沒想到他竟能下這等黑手!」

炎帝道:「毛球不是那種亂來的孩子啊。餘音,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惹惱他了?」

九霄一聽不樂意了,一步橫到餘音面前,豎眉道:「什麼?什麼什麼什麼?我們餘音惹他?看看我們餘音。」她反手捏住餘音的下巴,「多麼乖巧,多麼溫柔。他能惹誰?他惹得起誰?明明就是你們家毛球蠻橫,隨便打人!」她氣勢洶洶地護著短,一對原本無神的眸子里幾乎要躥出火焰來。

炎帝看這架勢,分明是惹不起的樣子,只好賠笑:「九霄說毛球不對,那一定是他不對。是我管教無方,回頭我罰他二十鞭。」

「哼哼,這還差不多。」九霄滿意了。她伸手跟炎帝要了活血化瘀的傷葯,對餘音道,「我送你回你的屋子休息。」說完她拉著餘音雄赳赳地走了。

二人走後,炎帝對著窗外道:「進來吧。」

窗外無聲。炎帝眉頭蹙了一下,親自踱出去,看到凰羽跌坐在窗下,抱著胸口,呼吸有些艱難。炎帝俯身拉開他手臂,看到他胸口衣上的一大片血紅。炎帝掀著衣服看了看,只見凰羽心口處傷口的縫線斷了一片,血肉模糊。

他瞥了凰羽一眼:「她踢的?」

凰羽微點了下頭,嘴角居然抿起一抹凄涼的笑來。

炎帝嘆道:「很開心?你這是瘋症啊。」炎帝一邊攙他起來進屋裡去,一邊道,「這一腳踢得真准。眼睛看不見還踢這麼准,果然是註定的冤孽。」

令凰羽躺在榻上,炎帝對著那不堪的傷處大搖其頭:「這都一團糟了,取心魄的日子還剩下三十多次呢,讓我怎麼縫?」

凰羽悠悠道:「我不管您怎麼縫,能取就行。」

炎帝一掌抽在他的腦袋上,斥道:「我最煩你這一副求死的嘴臉。我神農絕不做那一命換一命的事,你若如此沒志氣,我便不做了。」

凰羽急忙道:「我知道錯了。」

炎帝道:「你知道個屁。那你且說,將心魄全數給了九霄之後,你有何打算?」

「我……」這段日子以來,他全部的心念都在為九霄供應心魄這一件事上,對於以後的事他沒有想過,潛意識中,他彷彿是想把取完心魄的那一天當作生命的終點。

炎帝恨道:「你看看你!我告訴你,你就算是不能重生,這一世也能有數千年壽命。最起碼,你要讓羽族鞏固興旺,讓羽軍軍威壯大,最後將羽族好好地交到下一任族長手中。」

凰羽心中頓時清明了許多,他正色道:「是。」

炎帝點點頭:「說一下餘音是怎麼回事吧。」

凰羽手中亮出一把碧綠玉笛,道:「午後在九霄院子里時,我躲在樹上,餘音一介凡人,並沒有察覺。九霄要小睡,餘音說要給她吹一首安神的曲子。那曲子一起調確實是悠遠安然,有安神之效。我在樹上聽著不由得入神,有那麼一會兒神思恍惚了一下,我內心下意識一驚,凝神提息才保持了清醒。而九霄沒有防備,也因為傷情的緣故被您封了靈力內息,完全沒有抵禦的能力,很快就沉入深眠。那時我還不確定他是有所蓄謀,也可能是他想讓九霄睡得好些。

「可是那曲子忽然變了一個調子,有些勾魂攝魄的味道。九霄忽然說起了夢話,話音有些含混,但還是能聽清。」

炎帝問:「她說的什麼?」

「她說:我願將鴆令託付於你。」凰羽沉聲道,「然後,她坐了起來,朝著餘音,不,是朝著笛聲方向,做了一個抬手的動作。」

炎帝臉色大變:「是這個動作嗎?」說著他抬起右手捏了個指訣。

「沒錯。」凰羽點頭,「然後我就跳了下去,奪了他的笛子,一腳踹在他胸口,將他踹飛出去。笛聲一停,九霄就跌回去繼續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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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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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魚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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