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復明

第26章 復明

第26章復明

凰羽心口的傷處已破爛得無法縫合,其實每日里都是敞著的,炎帝用一塊深海鮫魚之皮將傷處勉強覆蓋著,揭開時,直接就露出那顆同樣破爛不堪、跳動得有些虛弱的心臟。他的心魄還剩下最後一點。原本要用十幾日慢慢取完,雖然每次取都很痛苦,但緩過氣之後,他還是能強裝出沒事的樣子。如今為了趕時間,一次取三次的量,他就真撐不住了,取的過程中就昏迷過去,當夜也沒有醒來。

直到次日午時凰羽才悠悠醒轉,他摸了一下心口,傷口又用鮫魚皮封好了。他轉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知道自己昏了太久,錯過了給九霄送葯和陪她度過夜晚的時間,心中很是懊惱,爬起身來想要過去。

他往上站起時身上已覺得虛軟,直起身來時突然目眩,身子一歪栽到旁邊的葯架上,「乒乒乓乓」砸碎好葯一片。

炎帝聞聲趕來,將倒在地上無力站起的凰羽扶到床邊坐著,道:「你心魄臨近取完,體質本就是極度虛弱的時候,這幾天又要加倍削取,你撐不住的,就卧床吧,不要起來。」

「我得過去。」凰羽小聲地、固執地說道,「她快要復明了。復明以後,她不會願意看到我在她面前出現的。我就不能……那樣近地看她了。沒關係,我撐得住。」

說著他站了起來,剛向前邁了一步就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沒有清醒過,甚至是取心魄時,也只會帶來昏迷中的抽搐,意識始終是昏沉的。

直到第五日最後一片心魄取完,炎帝將他心臟的裂口細細縫合,接好斷裂胸骨,七湊八拼地縫合皮肉的傷口,用靈藥敷了厚厚一層,以繃帶纏好,再將有助補心愈傷的口服丹藥填進他的口中。

凰羽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已是不知道吞咽。炎帝只能以靈力助他咽下。做完這些后,炎帝累出一身汗來。

他把由心魄製成的最後一罐葯送去給九霄喝了。九霄飲下這罐格外滾燙的葯,只覺四肢百骸熱氣流躥,體內靈力如江河彙集入海,潮汐起伏流轉,雖然洶湧,卻能控制自如。她心知自己不但傷好了,以前那毒性失控的病根兒應該也是徹底好了,心中很是喜悅。

九霄對著炎帝深深拜謝,炎帝卻道:「你此次的傷原本極為兇險,能化險為夷,也並非我一人之力。」

九霄奇道:「還有誰?」

炎帝道:「還有毛球啊。」

「啊,毛球。」九霄笑得眉眼彎彎,「是啊,多虧這小葯童那般無微不至地照料我。幾天不見他了,是忙什麼去了?」

炎帝輕嘆一聲,道:「我答應過他不摻和……還是讓他自己跟你聊吧。」

九霄沒有聽明白。

凰羽是在次日正午時分醒來的。

初醒后的視野內首先映出炎帝的一張老臉,他不由得閉上了眼,想著還是再睡一會兒算了。

卻聽炎帝道:「醒了?你心魄已取完,接下來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休養,按時換藥服藥,讓傷口快點癒合,爭取早日恢復狀態。」

「唔。」他含混應著,只覺得睏倦,說話的工夫又要睡著。炎帝知道這是他恢復期間的必然癥狀,伸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讓葯童服侍你吃點東西再睡。」

凰羽被彈了這一下,略清醒了點,睜眼問道:「九霄呢?」

「好著呢。一整顆的鳳凰心魄已服下,如獲新生。」

凰羽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問道:「她的眼睛……」

炎帝頓了一頓,眼波隱隱閃了一下,反問道:「小子,你還不打算把心魄的事讓她知道嗎?」

他眼中黯然:「我哪有顏面讓她知道……」

炎帝撇嘴道:「事情沒有突破,就不會解決。你做都做了,還怕說嗎?」

凰羽閉目不語。

炎帝不屑道:「她的眼睛還沒好,不過快了。」

凰羽提著盛有午飯的食盒慢慢踱到九霄的門前時,額上已滲了一層冷汗。他略站了一會兒,讓短促的呼吸平復一下。想到屋裡的人,他眼中不由得盛滿暖意,輕輕推門而入。九霄坐在裡間的床沿上,目光仍是散散的。

凰羽抬眼望過去時,卻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不像以往迎接毛球那樣地歡喜溫和,而是積聚著沉冷寒意。

九霄午睡醒來時,一睜眼,只覺有瑩瑩光影撲到眼前。她的眼睛能感覺到光了!坐起身來時,她心情大好,眼中含著笑意。

眼眸微轉,她環視了一下。雖還是看不清晰,看東西只是一團團模糊的影子,但比那徹底的黑暗不知要好多少倍了。屋內靜靜的,沒有人,毛球也不在,這個時辰他應是去拿午飯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毛球回來了。她趕緊收起笑容,讓視線僵直落在門口,裝作仍失明的樣子,心中盤算著如何給他個驚喜。門被推開時,她已經想好,要在他走到近前時,憑模糊影子判斷出他鼻子的位置,準確擰住他的鼻尖,嚇他一嚇。

那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后,她的視線卻真的僵了。儘管只看到一個輪廓,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怪不得「毛球」的嗓子老是不好,一直不開口說話。凰羽竟裝成藥童,在她的身邊藏了那麼久,連夜間也睡在榻邊。

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早已當著他的面認可了自己是無煙。她一直被蒙在鼓裡。

心中五味雜陳,最後唯剩下郁怒。

凰羽站在門邊,有剎那的惶然。他不太確定發生了什麼,還是捧著食盒走到桌邊,把飯菜一樣樣端出來擺在桌上。然後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攙她的手臂。

九霄卻在他觸到她之前站了起來,她徑直走向桌邊,落座在椅中。他的手僵在空氣中。他忽然間明白了,整個人失落得如墜深淵,獃獃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

那邊,九霄已執起了筷子,夾起了一根菜,卻停在半路,沒有往嘴裡送。時間如靜止了般,壓抑而絕望。

她背對著他,忽然開口了,聲音低婉,卻透著無法逾越的疏離:「毛球,你知道嗎?」

毛球的眼睛里忽地盛滿希冀,目光水瀾瀾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九霄接著道:「有人以為這個世上,恩可報,怨可解,可是偏偏有些事情,恩怨間陰差陽錯,變成了不可報,無可解。再如何糾纏也是徒勞,只會為他人和自己徒添煩惱。」

「可是,如果……」毛球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聲音喑啞,眼中含著最後的一點星火般的希冀,如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如果,他儘力贖罪了呢?」

「贖罪?」九霄呵呵冷笑起來。

「無煙,我……」他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從背後抱住她,終是沒有膽量。站在她的身後,他心臟糾結縮起,百道裂口痛如刀絞。他忍著眼前的陣陣發黑,想要丟開顏面不管,把取心魄給她治病的事說出來,試試能不能換取她一絲垂憐,一星回心轉意之念。

就在這一步之間,他彷彿看到了梧宮之中,那個伏在他寢殿門外用小小的聲音哀求的女子——「如果我儘力補救了我的過失,你能不能原諒我?」

真是天道輪迴。他幾乎喪失了勇氣,然而還是想試一試、試一試。炎帝說過,做都做了,還怕說嗎?若說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贖罪,並非為了挽回——怎麼可能,只是在騙自己而已。

還是想挽回,想拉住她,想要回到過去。

如果不試,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就永遠生活在地獄之中了,無論是生還是死。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想要把話說出來的時候,聽到九霄冷冷地接話了。

九霄用傲然的聲音道:「世人總以為不管怨有多深,總能設法償還,實在償還不了,還可以死謝罪。可是偏偏有些事,是死也解不開的孽。怨自己、怨天、怨地、怨命,都沒有用。就算是所謂的以死謝罪,也像一個笑話。說起那個死去的無煙,我倒與她有些淵源。」

凰羽聽她這樣說,竟是斷然否認了她是無煙,他不由得心中慌亂,愣在當地。

只聽九霄以鋒利如刀的語氣道:「她有話讓我轉告你。」

他艱難地道:「是什麼?」

「她說,去銷影池看一看,你會明白。」

凰羽乘著巨鵬離開的同時,九霄就給炎帝留下書信一封,然後叫上問扇,帶著所有鴆衛,悄悄離開百草谷,返程回瑤碧山。炎帝苦心安排凰羽裝成藥童陪在她身邊,定然是有撮合之意,她不想再聽他的勸告,於是選擇了悄悄告辭。路上,她盤算著要把瑤碧山寶庫搬一小半送給炎帝作為醫藥費。能醫好她的傷,必是用了極貴重的藥材吧。

炎帝一早起來,得知這兩個「二貨」雙雙滾離,不由得有些懊惱。這百日以來,為了他們兩個,他費心費力,感覺跟拉扯了兩個不爭氣的孩子一般辛苦。結果他們一個直接跑路,一個只丟下一封書信留了幾句感激的話,讓他這個老人家心中很是失落啊。

不過除了有些懊惱之外,他也沒有太在意。孩子大了,遇到的問題,就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九霄在書信中說把餘音留下了,請炎帝代為看管。

炎帝握起左手,閉目凝神,很快,掌心內跳起一點疼痛。

他目光一凜,視線徑直掠向一處屋子。一把推開門,只見餘音靜靜憑窗而坐,見炎帝進來,他就扭頭看過來,還站了起來,恭敬行禮。炎帝目含寒光,緩步上前,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餘音應聲倒地,變成傀儡小人跌在地上。炎帝撿起傀儡細看,這是由一塊狐精白骨雕成的人像,有化成人形、做主人替身的作用,甚至可以模仿主人的舉手投足、音容笑貌。

餘音不知從哪裡得來的這個寶物,竟用它做替身,自己也跑路了。是知道九霄要走,跟著去了嗎?炎帝握起左手,凝神感受掌心的微微跳疼。

在給餘音植入妖丹代替心臟時,炎帝就知道此舉有些風險。為防患於未然,他留了一手,剔下妖丹的一丁點碎片捺入自己的掌心,這樣,他就可以感知餘音的大體方向和所在。

在一般人看來,餘音就算是有妖丹為心,其資質也是肉體凡胎,再如何也成不了大氣候,根本不必在意。而炎帝卻不這樣想。他有太多的閱歷,告訴他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卑微的存在。

他沒有過嚴地囚禁餘音,其實也是有意為之。可是沒有想到餘音竟能以傀儡為替身而逃走,就連什麼時候調包的他都不知道。他倒是要看看,這個人會去往哪裡。

凰羽站在銷影池畔,只覺得天地一片昏暗。

又是彼岸花盛開的季節,漫天漫地的猩紅,特異的香氣侵入口鼻,變成血腥的味道。

距他幾步遠處,站著銷影池的司池官。司池官見多了生死,已是面無表情,一身黑衣,臉色青白,外形十分符合他這生死臨界點的職位。司池官手中拿著一本冊子,靜靜地看著面前那個失魂的羽族鳳凰。

凰羽的目光渙散地落在銷影池沸騰的藍色滾浪上。

就在剛剛,他喚出司池官,問起無煙墜池那一日的情形。司池官板著一張死人臉,冷冰冰地告訴凰羽,他只管池中之事,岸上發生的事與他無關。

「我知道。」凰羽黯然道。司池官若能早說出岸上的謀殺,他又何致被蒙在鼓中這麼多年?「我只是想問問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司池官道:「不管是仙是魔,落入池中不外乎先皮開肉綻,然後骨肉消融,您真的有興趣聽細節?」

凰羽不忍地閉了一下眼,啞聲道:「要聽。」

司池官翻開冊子,念道:「那一日,池中落入一女子,寂寂無聲,不曾掙扎……」

凰羽的耳中響起轟鳴,他微微佝僂了腰,手不禁捂上心口,想要按住傷處突然襲來的劇痛。呼吸有些困難,他微張著口喘息著。司池官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用冰冷的語調,描述無煙墜池后的細節。一字一句,如箭穿心。

突然一個詞跳入了耳中。

司池官說:「……一屍兩命……」

凰羽心中一炸,看著他驚道:「你說什麼?」

司池官刻板地重複道:「一屍兩命。」

「這是……什麼意思……」

「此女子腹中懷有三個月大的胎兒,一同消融在池中。」司池官道。

天昏地暗。血腥上涌,一口血噴了出去,血珠淋進深深池水中。凰羽一剎那失去了意識,向前栽去,無力地向池中跌落。

司池官無動於衷,冷眼觀望。他其實是池之精靈,有著最漠然的心腸。他沒有義務、也沒有意識去阻止他人落池。不管墜池之人是誰,不過是在他的冊子上多添一頁記錄罷了。

九霄的隊伍在七日後才返回了鴆族瑤碧山。

她沒想到回來的路程如此艱難。在從百草谷出發之前,還沒有傳來戰訊,只說危機潛伏。在她上路兩天後,東方青帝與北方黑帝已然開戰,戰火蔓延到臨近雙方邊界的瑤碧山附近,處處可見青帝的軍隊和離開家園躲避戰火的難民。因為心中疑惑,九霄不能讓青帝發覺自己康復並回來了,一行人小心探路,刻意繞路避開軍隊,多走了不少偏遠的路。

路途中的第二夜,他們在深山密林中紮營。天微亮時,晨光透過葉隙灑落林間地上。九霄醒來后,感覺眼睛視力又恢復了許多,她縱身一躍,腳尖在老樹樹榦上借力三兩下,飛身上了樹頂,望向日出的方向。茫茫林海清晰地映入眼帘,世界廣袤,日出時的雲彩氣勢磅礴。再次復明,她恍若有重生的錯覺,那些糾纏過來的往事,再次被丟在了腦後。

在百草園中給「毛球」丟下那句讓他去銷影池看看的話后,她不管不顧地把撲襲而來的回憶往凰羽那邊一丟,不論是表面還是內心,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若非萬不得已,她實在不願意提起關於那個失去的孩子的話題。不是怕告訴他增添他的痛苦,而是一旦說出來,她自己的痛苦也不會因為他的知情而被分擔,只會加倍加劇,痛不欲生。

可是若不說出來,他總會抱著一線希望來糾纏。所以告訴他,讓他知道絕無回頭的可能了,這樣才能一了百了。

她的頭微微偏向南邊,遙遙望了一眼。此刻,他或許已知道了吧?會做何感想呢?

九霄搖了搖頭,拒絕去想象。她只告訴自己,這個人,大概永遠不會靠近她的身邊了。從此以後,她做她的鴆神,他做他的羽族族長,老死不相往來。

總算是,清靜了。

她這樣告訴自己,好想哭,眼淚卻乾涸在眼底。

她們頗是花費了些功夫才回到她的碧落宮。

一回到宮中,她就將問帛緊急招來。

問帛將她帶到一個沙盤前。沙盤中以泥土堆砌了東、北兩方天界邊疆的地形。問帛指著沙盤,將兩帝對壘的情況向九霄細細彙報。九霄不曾經歷過戰爭,對於戰場上的事聽得似懂非懂,分不清誰優誰劣,甚至分不清敵我,心中按捺不住焦慮。她閉眼靜了靜神,將思緒略捋了一捋。良久,她問道:「戰事已起,我們鴆族當如何?」

問帛猶豫一下,道:「您沒回來之前,我只能嚴防死守,免得盜去鴆令之人竊取軍權。現在您回來了,旁人就算是有鴆令,也不能調動鴆軍。我們該如何,當由上神定奪。」

九霄看她神色猶疑,知她心中搖擺不定,於是道:「你有話就直說。」

問帛咬咬牙,道:「我們的屬地原在東方天界境內,雖不歸青帝管轄,但總是一衣帶水,應互相扶持。」

九霄道:「你的意思是應該站在青帝這邊?」

問帛:「我原想著如果是邊疆之爭、權力劃分之爭,我們必然是要幫青帝的。可是他的對手竟是黑帝顓頊——天帝黃帝的嫡孫。與黑帝作對,就是與黃帝作對,那不就是謀反嗎?我們鴆族雖然行事孤傲,卻絕不能做那謀逆的行徑。」

九霄心中如壓大石:「你也覺得伏羲是要謀反嗎?」

問帛道:「我對青帝印象一向不錯,尤其是他救過您,還好像很喜歡您……可是如果一切都是偽裝,就更可怕了。我也不想懷疑他,可是上神在百草谷休養的這段日子,青帝在瑤碧山周圍布了重兵,大有若不能用之,便令其覆滅的意思。而且上神說過,青帝一直認為您性命不久。我覺得,他是在等您離世的消息,然後就會亮出鴆令,掌控鴆軍……」

九霄目光一閃,問道:「你是說,鴆令其實是在伏羲手中?為什麼就不懷疑顓頊呢?」

問帛道:「黑帝本是黃帝嫡孫,公認的未來儲君,此役他若落下風,黃帝當會調動西方金帝的軍隊應援,青帝絕無勝算。可是他竟發動這場戰爭,說明還是有幾分把握的。我想來想去,他的『把握』,除了鴆軍,再無其他。」

九霄的手扶上了額,閉眼道:「你先出去吧,讓我想一想。」

問帛退出去后,九霄想了很久,與伏羲相處時的情形歷歷閃過眼前,他清澈的笑容沁人心脾。

她多麼想偷偷溜出去與伏羲見一面,親口問問他,他是真的竊了鴆令,只為謀反嗎?

可惜她現在不能見他。如果一切都是騙局,她主動走近,只會在騙局裡越陷越深。

她只能站在遠處觀望,孤獨地做出自己的裁決。

連續幾日,鴆族未做出任何反應。九霄思慮重重,夜不能寐。這一日天快亮時,她收到了炎帝傳來的玉簡。炎帝也沒有指明讓她幫著誰,重點只有一句話:相信自己的判斷。

九霄握著玉簡,在屋中來回踱步,喃喃冒出一句:「黃帝……為什麼不來個旨意呢?」她剛回來時就給黃帝送去奏摺求指示,未收到任何旨意,卻得到了黃帝病重,閉關休養,不便批閱奏摺的消息。

戰火肆意蔓延,中央天帝竟保持沉默,不表態,任內戰掀起、持續,究竟是為什麼?又或者那中原大陸的天帝宮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太陽升起時,九霄上神駕臨瑤碧山深處的鴆軍駐地。她化了久違的迫人艷妝,耳邊別一朵血色罌粟,披掛了血色鴆神王袍,身邊伴著問帛、問扇二位長老。

雲輦停在半空,九霄在雲輦上站起身時,四野失色,艷殺天下。站在空中俯視著面前一大片陰森森的兀立危峰,她心中頗是茫然。哪有鴆軍?她沒看到半個鴆軍。偏頭看看問帛,問帛在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她尷尬地咽了下唾沫。究竟該如何召喚鴆軍呢?應該是要運用某種咒語或仙術吧。可是……她不會啊。想了半天,她豁出去了,舉起了一隻手來,準備喊一聲:都給我出來……

突然間,彷彿有風暴掠過腦際,她感覺到片刻的暈眩。緊接著,她看見自己的手指做出了一個特異的指訣,然後聽見自己口中念出了一連串古怪的咒語。

身體彷彿已不是自己的。她聽得見,看得見,卻只能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自己」做著奇怪的舉動,而控制不了這個身體的一根手指。

九霄感覺到了巨大的恐懼。

之前在百草谷中,黑帝來訪那夜,她的身體曾被控制過一次,她執毒刺劃破了他的衣裳。而那時她的意識彷彿休眠了,沒有半分記憶。

不,細細想來,那並不是第一次被控制。據炎帝說,餘音那次以笛聲催眠她之後,她曾做出一個贈人鴆令的指訣。而她根本不會那個指訣。那個時候,她恐怕也不是「她」了。

這一次卻又不同,身體被控制了,她的意識卻沒有休眠,清清楚楚地目睹著整個過程。

在她口中念出的咒語聲中,腳下的嶙峋山峰間突然湧出黑壓壓的烏雲一般的東西。那是無數鴆軍兵士。他們個個身著漆黑皮甲,背上展開黑色大翼,臉上戴著青銅面具,手執青色三叉毒刺,源源不斷地從山體的縫隙和洞穴中湧出來,飛上半空懸停,很快就若烏雲蔽日,黑壓壓如起伏的潮水壓在天際。

他們密集地撲著翅懸飛在空中,卻不會碰到彼此發生空中事故。所有鴆軍兵士面具后暗紅的眼都在看著九霄上神,等候命令。空氣中除了「嚓嚓」的拍翅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而浸毒的三叉刺尖上閃著幽暗的光。

九霄被鴆軍之龐大震撼了,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身體已被他人控制。

以前問帛提過,鴆軍有百萬之眾。而目測被召喚出來的這批鴆軍,只是其中的一小半。饒是如此,其散發的可怕殺氣已壓抑著天空和大地,與這樣的軍隊作戰,只對壘時,其氣勢恐怕就會壓抑得敵方喘不過氣。

九霄有些理解他們所說的「擁有鴆軍就擁有勝算」的說法了。

旁邊的問帛見她久久不吭聲,小聲問了一句:「上神,鴆軍在等您示下。」

九霄恍然扭頭看了問帛一眼,這才突然發現對於軀體的控制權又回到了她的手中。那神秘的力量來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她的心中有著深深恐懼,卻無法告訴問帛幫她分擔。因為根本就是解釋不清楚的事。

有人利用她的身體來控制了鴆軍。

是誰?是友是敵?目的何在?

她的背上滲出冷汗。

閉上眼睛,深呼吸,她靜靜地想了一想。睜開眼后,她忽然微笑著問身邊的問帛:「這麼久沒指揮鴆軍了,我手法可還熟練?」

問帛正被鴆軍現身的場景激得熱血沸騰,骨子裡潛伏的好戰因素被喚醒,她雙目灼灼道:「依舊是那般傲睨天下,威儀四方!」

九霄眼中有光暗暗一閃。她把目光投向虛空,喃喃低語道:「是你在這裡嗎?」

問帛沒有聽清:「您說什麼?」

九霄沒有回答,只覺得心中已是踏實了不少。手中祭出漆黑三叉毒刺,她道:「我們去會一會青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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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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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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