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第30章真相
桌子上傳來罌粟的一聲咳:「兩位,我還在這裡呢。」
青帝道:「鴆神,您的狠毒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您能感應得到她的感受,還是旁觀漠視,不曾干涉半點。」
九霄如同發現了一個救星一般,伸爪把罌粟花拈起來晃了兩晃,道:「我好想捏碎你啊。」
罌粟怒道:「別晃!頭暈!」
九霄哼了一聲,將它丟回書本上。
罌粟展了展花瓣,像是一個女子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妝容,然後才道:「那時我的目的就是讓孔雀除掉你,以銷毀謀殺鳳凰的證據,當然不會出手干涉。
「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你的經歷如地獄一般,可是在我看來,那算不了什麼。我活得太久,十五萬年了。十五萬年間,什麼樣的背叛、欺騙、痛苦我都經歷過。你的遭遇與我所經歷過的磨礪相比,算不了什麼。那些經歷塑造了一個冷酷強大的鴆神。十五萬年前的我,是和你一模一樣的。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可是你不知道,由你變成我,這中間,我經歷了什麼。你是無法想象的。只有經歷過才能成長。踏過最傷人的荊棘,傷口癒合成堅韌的傷疤,從那以後就再沒有人能傷害你。
「不要奢望任何人幫著你,護著你。只有你自己強大了才無可畏懼。
「神族的生命太漫長,時光可以改變一切。沒有誰是信得過的,除了你自己。」
罌粟的語調冰冷,話的內容卻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這讓九霄一時有了錯覺,感覺像是自己的長輩在諄諄教導著她,讓她一時間有些出神。
卻聽罌粟話鋒一轉,尖銳地添了一句:「包括現在這個對你做出承諾的伏羲。」
青帝也正出著神,冷不丁被點明,他不由得一愣。
罌粟冷冷道:「看他深情款款、信誓旦旦、表情堅毅、信心滿滿。或許現在是真心,誰知道以後有了利益紛爭的時候,這心意會不會變質。」
青帝的臉慢慢憋紅,憋出一句:「我說的話定會做到。」
罌粟譏諷道:「我聽過誓言何止千萬句,每一個發誓的人都以為自己做得到。」
青帝肅容道:「您的閱歷如果真的夠厚重,就應該知道這世上總還是有值得相信的東西。」
九霄看氣氛不對,尷尬地岔開話題,對罌粟道:「其實從一開始我的遊魂剛剛佔據鴆神的軀殼時,你就在我身邊。你其實就藏身在碧落宮的花園中,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還裝成知心小花精的樣子,教給我真正的鴆神是什麼樣的動作神態。」
「我一片苦心你能懂就好。」罌粟道。
「我不懂!」九霄豎眉道,「如果你是真的九霄,為什麼不把你知道的真相一股腦地全部告訴我?你不告訴我顓頊的陰謀和謀殺,不告訴我餘音的陰謀,卻讓我一直被蒙蔽著,走那麼多彎路!你為什麼不幹脆回到身體里?你明明能回來的,為什麼任由我佔據軀殼,假冒鴆神?」
罌粟的語調中透出一股懶散勁兒:「我累了。」
「什麼?」
「真相就在那裡,我不願全部告訴你,是希望由你自己去一步步揭開。親眼所見總勝過別人的轉述。這個過程雖然很艱難,充滿波折和危險,卻能夠磨鍊你。」
「我好幾次都差點被殺了!」
罌粟道:「如果你連那一點風險都抵抗不住,就不配做鴆神,被殺就被殺吧。」罌粟的語調平淡得讓人牙根痒痒,她淡然道,「不過,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我是在更殘酷的境遇中成長並生存下來的。我能,你就能。其實年幼時的我,就是你這個模樣和脾氣,我現在看著你,就像看著十五萬年前的自己一樣。」
這時,一直默默旁聽的青帝喃喃道:「怨不得,炎帝說這是你最初的模樣……」
罌粟與九霄都聽見了他的這句自語。她們沉默了一下,都朝著青帝看去。青帝垂了頭,不再出聲。
罌粟緩緩開口道:「九霄,你不知道我剛剛創造你出來時,是多麼羨慕你的那個樣子。單純而絕艷,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那是我曾經的模樣,可是後來我變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可怕樣子。」
罌粟看到了九霄的臉上不小心流露出的一點同情,遂冷冷道:「你不用那樣看著我。變成這個樣子雖非我所願,我卻不後悔。命運既然讓我做鴆神,就會用殘暴的手推著我,把我變成鴆神該有的樣子。」頓了一下,她道,「你也是這樣。」
九霄怔道:「什麼?」
「你經歷了前一世的苦,它們已然在你身上留下了烙印。你敢說自己還是那個初生的無煙嗎?閱歷是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你也會變成我現在的樣子。」
九霄沉默一會兒,眼中有些迷惘。過了一會兒,又有星點堅定的光閃在眸中,她道:「不。我不想變成你那樣。」
罌粟冷笑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不是你想抗拒就抗拒得了的。你就是我,所以我了解你。」
「你不是我。我跟你不一樣。」九霄沉著臉辯駁,氣氛一時降溫僵持著。
青帝旁聽得頗是糾結。雖然她們兩個現在一個是花形,一個是人形,但是時而感覺是同一個人自己跟自己頂嘴,又時而感覺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最終還是青帝打破僵局:「有件一直困擾我們的事現在該有答案了。鴆令,在哪裡?」
罌粟道:「鴆令在我這裡。」
九霄吃驚地「啊」了一聲。她苦苦尋找的鴆令,居然自始至終就近在身邊!
罌粟道:「在顓頊以巧言巧語騙我鴆令時,我就悟到了他的計謀,給了他一個假的鴆令……你幹什麼!住手啊!」
九霄的魔爪已經伸向罌粟,一片片掀著她的層疊花瓣摸索找尋,被呵斥了也不肯停手。她兩眼發著光,喃喃道:「哪兒呢?哪兒呢?」
罌粟怒道:「把爪子拿開!我自然是把它藏得好好的,怎麼能輕易讓人看到!」
九霄縮回手,更加憤怒:「你明明知道我在找鴆令,提示都不給一點,由著我去出洋相!捋這個的袖子!脫那個衣服!」她一邊說,一邊抬手氣憤地向青帝一指。
青帝怔住。他忽然想起在他的花園之中,為九霄設筵那夜,他莫名就被她麻翻了。後來據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薔薇說,九霄指使餘音脫了他的上衣……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但他還是暗暗紅了臉。
九霄意識到失言,訕訕地收回手指,強裝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你接著說、接著說。」
罌粟狐疑地沉默半晌,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過什麼事嗎?」
「沒有啦!」九霄急得臉都紅了,「你接著說啦!」
罌粟哼了一聲,也不再深究,接著道:「我猜出了顓頊的陰謀,自然不能讓鴆令落入他手。魂魄從軀殼中逃離時,我帶走了鴆令。也幸好如此,在你上身之後,你迷惑了他的視線。他開始時搞不清你是真是假,也搞不清你對他了解多少,也猜不出鴆令到底在誰的手中。
「這些疑雲使得他久久地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因為你在天帝壽筵上對他下毒,他斷定你已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所以他才對你頻下殺手,以殺人滅口。」
九霄長出一口氣,道:「他曾三次布陣。瑤碧山山隙中的火陣、海上的冰陣都是殺陣,以取我性命為目的。不過兩次都被凰羽給破了。還有一次,曾有人在碧落宮中布下迷陣,我不小心闖了進去,還因此誤傷了凰羽。那難道也是顓頊所為?那只是個迷陣,應該是沒有多大殺傷力的。」
罌粟道:「那一次我知道,是顓頊所為。卻不是為了害你,只是為了與餘音碰面,恰巧被你撞破了而已。」
九霄眼中一閃:「對了,餘音!關於餘音,我知道他是顓頊安插在你身邊的細作,他參與了謀殺你的行動,後來還殺了對事情略有知情的那個名叫方予的男寵。不過我還是有很多事不明白。當初我與他還有伏羲從天帝壽筵歸來,途經淵河時,遇勾蛇偷襲,幸好凰羽出手相助,我沒被勾蛇糾纏住才有機會把餘音從河底救了出來。事後我總覺得勾蛇的目標是餘音,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罌粟道:「你的懷疑有道理。我也覺得那勾蛇是顓頊指使,目的就是滅掉知道太多的餘音。」
「可是事情也只出過那麼一次,後來就沒有這種針對餘音的事發生。所以當時我剛起了一點疑心,就打消了。」九霄道。
「那是因為餘音從勾蛇的事,意識到了顓頊要對他下手。所以他就做了一件事,表明了自己還有利用價值,讓顓頊留他一條命。」
「什麼事?」
「殺方予。」
「哦,原來是這樣。」九霄托著額嘆息。方予那個可憐人,就這樣淪為了餘音表明忠心的犧牲品。她又難過地追問,「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你只要提醒我餘音有問題,我就可以早加防範,方予就不用死了。」
罌粟冷冷道:「我什麼也不說,是怕暴露真身。那時的你且靠不住,萬一我身份泄露了,一切就都完了。」
「我靠不住?!」九霄的眉毛又豎了起來。
「當然。」罌粟的語氣中滿是譏誚,「你看看你,剛上我的身時,蠢成什麼樣子!連最簡單的仙術都不會,駕雲就駕不好,我好好一具肉身骨頭都被你摔散了。你還動不動就當著人現原形。神族是輕易不能現原身的,知道嗎?那樣容易被參破弱點。你有多蠢你知道嗎?」
九霄惱羞成怒:「你說我蠢?!嫌我蠢還不肯教我!好好的鴆神,被你搞得很奇怪的好嗎!衣服全是紅的,單調得要死,艷俗艷俗的。」
罌粟雖是上古之神,卻也是個女子。被人指責衣著品位,可謂是戳中痛處,它頓時怒不可遏:「極艷之紅是血鴆的象徵,明麗奪目,更與我的艷妝相配,你懂得什麼!」
九霄更加不屑了:「別提那艷妝了。就說您那妝容,嘖,艷到沒品位!害得我化了好久的濃妝,好麻煩好難受的!」
此言一出,如同戳中了罌粟的爆點,它整個花頭從桌上跳了起來,憑短短一截花枝直立著,花瓣張牙舞爪地舞動,憤怒地叫囂:「你還有臉說!我堅持了那麼久的以妝遮顏,就被你這個蠢貨一跟頭栽水裡,前功盡棄了!」雖已變成一朵小小花兒,鴆神威戾仍在,硬生生嚇得九霄往後躲了一下。
躲歸躲,九霄仍是不服:「長得又不醜,遮什麼遮啊!」
「問題就在於不僅不醜,而且太美,美得過頭了。」罌粟頹然地跌回書上躺著,「我大約有……十萬年沒露出真容給外人看了。」
「咦?十萬年?」九霄原有些明白,聽到這個時間差,又不懂了,「我還以為是四萬年。難道不是顓頊看到了你的真容太過美艷所以納為私有,就不允你以真容示人,只以艷妝遮面嗎?」
「哼,這個你懂得倒多。」罌粟道,「顓頊確是這樣要求我,卻不是第一個這樣要求我的男人。我活了十五萬歲了,你以為他會是我第一個男人嗎?」
「啊,是這樣。」九霄表示懂了,臉上沒忍住,流露出了一點八卦的表情。
罌粟看得惱怒,冷不防整個彈了起來,一片花瓣突然暴長,抽在了九霄的臉上,發出清脆的「噼啪」一聲響。
薄薄花瓣抽臉並不怎樣疼,九霄卻是著實嚇了一跳,她繼而大怒,伸爪就要撕罌粟的花瓣。青帝急忙攔住,哭笑不得地勸:「你不要跟它計較。」
九霄的手被按著,臉上怒意不減:「你居然打我!」
罌粟得意地哼道:「打你怎麼了?讓你拿一張狐媚子臉到處招搖!」
九霄跳腳:「這張狐媚子臉難道不是你自己長的嗎?!」
罌粟道:「長成這樣也就罷了,你堂堂上神,就該威儀端莊,偏你又對著這個笑,對著那個笑!你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會招來多少麻煩嗎!現在你看看這個伏羲!有多黏人!煩不煩!」
好心勸架的伏羲莫名被波及,臉又默默地紅了。
九霄頓時尷尬了,綳著臉坐了回去,木著臉道:「跑題了。」她一伸手把張揚立在桌上的罌粟按回到桌上,道,「說正事好嗎?」
罌粟原是何等身份,竟被人一巴掌幾乎捂扁,免不了又生了一陣氣。
青帝只好又得充當打圓場的角色,出聲扯回話題:「您看破顓頊的計謀,是如何應對的?」
罌粟道:「參透顓頊的計謀,與讓自己相信那確是他的計謀,這兩步之間看似很近,邁過去有多艱難卻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與自己內心的決裂。無比絕望的決裂。
「那時其實我已明白他會讓我死。而我為了鴆族不落入他的手中,只能要他死。
「他聯手餘音謀害我時,我清楚地知道,他殺心一旦燃起,就不會善罷甘休。我以魂魄先一步離體的方式逃生,那個時候已心灰意冷。我的魂魄挾了一分靈力,化成罌粟花精,想等著軀殼氣絕後,親眼看著顓頊以假令驅使鴆軍的場面。鴆軍兇殘得很,假令出手,他會死得很慘。」
罌粟陰森森地笑起來。愛顛覆后,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仇恨。
九霄的背上不由得掠過寒意。罌粟總是說她們是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未來的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她不願意。
罌粟自顧自地道:「可是偏偏在那個時候,事態有了讓人意外的轉變。顓頊等不及九霄軀殼斷氣,就趁夜溜進鴆軍營地試用了一下,結果險些喪命,他運氣好逃了出去。也正是在那時,一個魂魄在我那個應該是空著的軀殼中蘇醒過來。我觀察以後,斷定是紅羽化的鴆靈無煙的魂魄進入了軀殼之中。你的蘇醒,使顓頊一時搞不清楚狀況,有一陣子不敢輕舉妄動。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
「什麼想法?」
「我決定不再回去軀殼,把鴆神的軀殼永久地送給你。」
「這樣的決定也太草率了吧。」
「我做了十五萬年的鴆神了。我做夠了,就由你來做吧。這個身份和軀殼承載了太多我不願回首的過往。我不想要了。我不要這個軀殼,你是個沒有去處的魂魄,正需要一個軀殼。我們各得其所。你有意見嗎?」
九霄不敢有意見。儘管鴆神這個身份肩上責任太沉重,那也比做一個無主遊魂好。她是個冥界都不肯收留的魂魄,離了這個軀殼無處可去。
罌粟接著道:「其實我也很慶幸是一個新的靈魂在鴆神的軀殼中醒來。那是你的重生,也是鴆神的新生。新的鴆神沒有了那十五萬年的羈絆牽挂,非常好。我對顓頊抱有太複雜的情感,你卻沒有。
「我都能想象得出你與他『重逢』時,你對他漠然不識,他心中震驚膽寒,表面又不能表露的難過心情了。只想一想,就很是解恨。而且我聽花園中的侍女議論說,你在天帝壽筵上給他下了一把好毒。幹得漂亮。」
九霄訥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不知不覺地就給他下了毒。是你控制我乾的嗎?」
「怎麼可能。我這個控制的術法只限於我在你的附近才使得出來。當時你在崑崙仙山天帝神殿中,我在東方天界瑤碧山,千山萬水之外,我怎麼可能控制得了你。」
「那難道是雖然你的魂魄離了這軀殼,卻殘留了一點意識,特意下毒復仇的嗎?」
「那也不對,我的魂魄走得乾乾淨淨,你是你,我是我。應該沒有那種牽扯。」罌粟也感覺不解。
「那是怎麼回事呢……」九霄更茫然了。
罌粟問:「難道,在你給他下毒之前,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以顓頊的謹慎,應該不會在人前與你有交流。」
九霄思索一陣,道:「交流倒是沒有,只是他看了我一眼。」
「看了你一眼?」
「當時他是要敬我酒,端起酒杯后,他在杯子後面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當時讓我感覺有些不快。」
「是怎樣的眼神?」罌粟問。
九霄歪頭回憶著道:「說不太清楚。他的臉上明明是含著笑的,眼睛的深處卻沒有笑意。有一點怪怪的閃光……嗯,就像一潭水,表面是溫的水,底下是冷的水。怎麼說呢……啊,對了,假,就是假,讓我感覺不太舒服。然後他就中毒了,嘴巴裡面冒綠火了。」
「是這樣。」罌粟嘆了一聲,「是因為你的眼睛乾乾淨淨,沒有被任何情感蒙蔽,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假。如果換成我,」罌粟苦笑道,「如果換成我,恐怕又是看不出來了。他的假意讓你不快,而那時你又掌控不了自身的毒性,於是就無意識地給他下毒了。」
九霄恍然:「應該是這樣。我就說,這位黑帝從來沒得罪過我,為什麼我總是覺得很反感他。原來是因為他有許多對不住九霄的過往,對九霄犯下了許多罪,與我面對面時,那種叵測心地總會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一點,讓我感覺到了,就直覺這個人像是心懷鬼胎。」
罌粟道:「我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確的。不,我是說,你和我一樣,直覺是很靈敏的。只是我的眼睛被蒙蔽了,而你的眼睛沒有雜質,所以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我倒要謝謝你給他下那一次毒,也算是替我報了仇。」
「得了吧。」九霄疲憊地擺了擺手,「我說,你任由我占你軀殼做了鴆神,那你怎麼辦?」
「我願意做一朵罌粟花精。」罌粟舒坦地展了一下花瓣,「我把鴆神的九分靈力都留給了你,你賺到了!現在的我只有一分薄弱的靈力,等這場戰亂了結了,我就找個仙山幽谷落腳,無牽無掛,無憂無慮,每日輕輕鬆鬆地沐浴日光風雨。我有很久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你……」
「你難道要拒絕嗎?晚了!是你主動進到那軀殼中的,又不是我請你進去的。」罌粟得意道,「你既然來了,就要負起鴆神的責任來。我怕你行事有閃失耽擱了鴆族,所以才一直暗暗跟在你身邊,在關鍵的時候以術法控制你的行為,助你闖過難關。這種術法很耗靈力呢。我現在靈力淺薄,每用一次,要好久才能緩過來。」
九霄惱道:「你明明可以表明身份,指點我更多。尤其是開戰以後,我連吃敗仗,有幾次鴆軍傷亡頗重,你看著就不著急嗎?居然一聲也不吭!」
罌粟道:「不論是開戰前還是開戰後,我不表明身份,除了怕走漏風聲被顓頊發現之外,還是為了磨鍊你。我可不願意跟你一輩子,你終究要獨立擔當鴆神之位的。周旋於天界之中的磨鍊、戰場上的磨鍊都是缺一不可的,而實戰的經驗更是難能可貴。比實戰更可貴的,是吃敗仗的教訓。所以看你吃些虧,我覺得是好事。」
「好事?!」九霄怒了,「鴆軍傷亡那樣慘重,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你若指點我,明明就可以減少傷亡,你卻任由他們被殺。」
「他們是戰爭的祭品,鴆神成長的必要犧牲!」罌粟的聲音冷酷而威嚴,「看看現在的你,戰場上所向披靡。他們的性命換來你的成長,這很值得。」
看到九霄臉上露出些許震撼、些許不忍,罌粟道:「我知道你是有仁慈之心。這樣的仁慈我也曾有過。只是最終你會發現,你要為這份慈悲心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到那時,你就會捨棄一切仁慈。絕情和狠毒,是最好的處事方式。」
九霄心中劇震,駁斥道:「我不這樣想。」
「你會這樣想的。」
「我不會!」
「你會!」
眼看著又要火星四濺,青帝及時出手,以太極之大招穩住局面:「上神,我有一事不明。」
罌粟果然安靜下來:「什麼事?」
青帝問道:「這次戰事中,您究竟幫了九霄幾次?」
罌粟道:「這場戰事中我控制了她兩次。在百草谷中時,控制了兩次。共計四次。」
九霄掰著指頭默默數了數,道:「你一共……控制了我三次啊。」
「你沒把那次夢遊數上吧。」罌粟說。
「夢遊?」九霄恍然記起來了。
罌粟道:「我把絕大部分的靈力都留給了你,我自身的靈力其實很低微,跟普通的花精差不多,連人形都沒有修成,也不能自由走動。我本想就待在瑤碧山碧落宮的花園裡,在必要的時候,在某些關鍵的事上提點你一下,在要被人看出是假九霄的時候混淆一下視聽。第一次,是在百草谷中,餘音以笛音催眠了你,企圖控制你的夢境,查找鴆令下落。你個沒用的明明知道他有詭計,還是被催眠了。若不是我出手,你就要暴露自己是假九霄了。」
九霄又被指責,臉頓時憋紅,就要發作。隨著與這朵罌粟交談得越多,她越有針尖對麥芒之感。罌粟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挖苦她,她也特別經不住它的挖苦,一句話就要戳爆。
青帝急忙伸出手來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淡定。他的手心溫暖地罩在她的手上,於是她的暴躁頓時轉為慌神,一時忘記跟罌粟還嘴了。
罌粟接著道:「我當時看事情要糟,就控制你做出了一個把鴆令度與他人的動作,裝作說夢話的樣子,又故意沒點明是渡給了誰。如此更讓餘音雲里霧裡,更確信鴆令在某個敵對者手中,也沒有對九霄的身份有更多生疑。可惜的是,之後孔雀到訪,你立刻就愚蠢地露出了馬腳。」
九霄頓時又炸毛:「我那叫露馬腳嗎?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要忌諱這個、忌諱那個。當時我感覺到了前世殺我的兇手,怎麼能放任不管?」
罌粟哼了一聲,道:「蠢就是蠢,不必多做解釋。」
「我不需要解釋!你說過我就是你,說我蠢就是說你自己蠢。」
「別的都跟我一樣,唯獨那愚蠢是屬於你自己的。」罌粟反唇相譏。
「你……」
「不要吵了。」青帝頭疼地兩方安撫。
罌粟不屑地甩了一下花頭,道:「第二次控制你,就是孔雀與你面對面,跑去跟顓頊說你其實是無煙的時候。他這才真正開始懷疑你是假的,夜探百草谷與你會面以探虛實。那時我就感覺要糟糕,想要控制你與他交談。但那時你很是緊張,凝神專註地應對顓頊,我竟不能控制得了你。顓頊句句刺探,你話中的漏洞簡直漏得跟笊籬一般,蠢到無可救藥。」
九霄怒道:「我何嘗不知道他是來刺探我的?那時我已儘力了,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
「你不否認他刻意的誤導,就是中計了!」
「我怎麼否認啊!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否認啊請問!」九霄惱怒莫名。
罌粟冷哼道:「幸好我在最後關頭竭盡全力總算是控制了你的動作,以三叉刺劃破他的衣袖。這樣的攻擊再度讓他驚疑不定,拿不準九霄的真假。我又順便讓他手臂上那枚用不了、抹不去的假鴆令露了出來,希望你能從中猜出原委。沒想到愚蠢如你,竟真信了他那『定情信物』的說法。」
九霄已不知是第幾次被罵「愚蠢」了,她終於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懶洋洋地冒出一句頂嘴:「呵呵,你才蠢。」她都沒興緻掐它了。
罌粟道:「第三次控制你,就是召喚鴆軍的時候了。我原打算看你多出一點洋相的,不過為了大局,我還是勉為其難地幫幫你。」
九霄道:「真是謝謝你了。」語氣之中很沒誠意。
罌粟又補一刀:「直到那一次,你方才醒悟是真正的九霄在幫你。你腦子真慢,反應真遲鈍。」
九霄無力道:「你就儘管罵我吧。我今天沒力氣掐你,明天再掐。」
「那麼召喚鴆軍的指訣和咒語你可都記住了?我沒有耐心再教你第二次。」
「記住了。」九霄答道。這麼關鍵的事情,當時她就清楚地意識到機會難得,哪敢不記?
「算你識相。」沒能挑起事兒來,罌粟頗覺無趣,道,「第四次控制你,就是在你要做出錯誤決定的時候。」
原本姿態慵懶的九霄眼中騰地盛起怒焰。她沉聲道:「第四次你假冒我,陣前放棄了凰羽。」
罌粟笑道:「到底是誰假冒誰?」
「你假冒我!」九霄怒道。
罌粟道:「明明是你佔了我的軀殼,假冒九霄啊,怎麼現在變成我假冒你呢?」
「就是你假冒我。」九霄咬牙切齒道,「你讓他以為是我放棄了他。就是你假冒我。」她一把將罌粟狠狠地捏在了手中。她現在擁有強大靈力,罌粟徒有鴆神之魂,卻只有一分靈力,根本不是九霄的對手。九霄盛怒之下,幾乎要將罌粟花頭捏碎。罌粟又驚又怒,尖叫連連。
青帝急忙握著九霄的手相勸,好不容易才從她的手指間把罌粟解救出來,已是花瓣殘零。罌粟一邊氣得哼哼唧唧,一邊舒展整理著花瓣。九霄更是生氣,兩個都滿身郁怒之氣。
罌粟譏誚道:「你若為一個凰羽——一個前世的冤家,一個辜負過你的人,一個致使你滿身傷痕死於非命的人,一個沒腦子的蠢貨——去拿鴆族的全族命運去冒險,如何配做鴆神?」
九霄的臉色蒼白,眼裡滲出一圈冰涼的薄淚。她看著罌粟道:「他的錯是他的錯,我如何對他,那是我的事。或許我能有辦法救得下他,又保得住鴆族。就算是不能救他,我至少儘力而為過。可是你那樣做,讓他以為我就那樣冷漠地放棄了他,連嘗試一下都不曾肯。」
叢叢敵軍中間的囚籠之中,凰羽望過來的最後一眼又恍惚閃現在眼前。一記起來,她心口就如受一擊,疼痛沿著血脈蔓延。
「冷漠。」罌粟冷冷道,「你難道忘記了他欠你多少冷漠?」
「我記得。可是我並沒有那麼怨恨。我不想那樣。你既然讓我做了九霄,又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罌粟冷笑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優柔寡斷的傢伙下不了狠心,所以就替你把這件事做了。他那般對你,這是他應得的。」
九霄驚異道:「你這樣做,難道是為了給我報仇?」
「順便而已,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你……」九霄暴跳而起,一把揪在了花頭上,著著實實撕掉了一撮花瓣。罌粟痛極,怒吼連連。
青帝急忙把罌粟從九霄手中搶救出來,捏在手裡往外走,想找個地方先去安置下。走了幾步他又有了更好的想法,便返身回來,把花頭擱在桌上,道:「上神您先消消氣,我帶九霄出去轉轉。」
說完他回身捉住氣鼓鼓的九霄,拉著她走出帳去。身後傳來罌粟的聲聲叫囂:「站住!別走啊!打了上神我就敢這麼走了嗎?回來!我抽不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