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禮
第6章賀禮
餘音拍了拍手,門外走入捧著大紅衣冠的侍女魚貫而入。
侍女們將繁瑣艷麗的王袍王冠和衣飾一件件披掛在她的身上后,她覺得整個人都要被這套衣服架空了。看看鏡中的自己,艷麗到囂張的地步。這套行頭簡直不需要她的靈魂,自己就可以走來走去呼風喚雨了。
款款走出門去,問帛及其餘三位鴆族長老——問扇、問湮、問引,已率領百名侍者在門外候著,陣式隆重。一駕看上去是由黃金打造的車輦停在門外。黃金的車身,珠寶鑲嵌的車轅,以六匹生鱗異獸拉車,處處透著「有錢沒處花」的土豪感。原上神的品味,真是重口味的富貴風啊。餘音做為男寵,是不能跟去神殿的,只站在階前相送。
九霄努力揣摩著罌粟花精描述的原九霄上神的架式姿態,上了車,車輪下騰起祥雲,騰空而起。
九霄之前已知道鴆族的居住地叫做瑤碧山。在她的想象中。瑤碧山就是一座仙山,有幾個山頭。卻不曾想是一條長長的山脈。據問帛說,山脈兩側的大片平原也是鴆族的領地,從高處可以看到許多城池和村鎮,有的還很是繁華。九霄在黃金車輦上俯視著遼闊領地,再一次感到慌張。這是一個國度,她不知該如何做它的國王。
鴆族神殿叫做「鴆宮」。位於瑤碧山脈最高峰。從寢殿過去路途雖遠,但乘雲的黃金車輦豈是凡物,一柱香的功夫,便遠遠望見了那在峰頂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鴆宮。
車駕駛近時,峰頂雲霧在仙術下忽然散開,露出鴆宮的全部面目,琉璃頂熠熠生輝。
九霄從之前見到過的碧落宮的氣派,早就猜想到鴆宮會極致奢華,但真正抵達這座位於峰頂的神殿之後,還是被它的宏偉氣勢震了一震。前世她也曾跟著凰羽出入過中央天帝黃帝軒轅的宮殿,這個鴆宮規模上要小許多,但其奢華氣派卻是輸不了多少。
車輦落在殿前白玉階下。九霄款款下車時,忽如烏雲蔽日,光線都暗了下下去,嚇得她心一陣慌,抬頭望去,才知道是百萬隻羽色紫黑的鴆鳥結隊繞著神殿盤旋朝拜。
她原本以為瑤碧山雖大,鴆鳥卻大概是一種快要絕種的鳥類,不會有多少只。不曾想到這世上還有這許許多多她的同類,她的族人。
仰望著風起雲湧般的鳥群,心中不由生出些許同類的親切溫暖,對著天空,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罕有人見過九霄上神的笑容。這笑容燦若霞光。
鴆鳥群登時瘋狂了,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驚天動地。
九霄直被震得耳根生疼——唉,鴆鳥的叫聲的確是太難聽了。急忙進到神殿內。
大殿的寶座毫無意外是由黃金雕成。原來的九霄上神似乎是這種貴重金屬有格外的偏愛。九霄坐在寶座之上,近百名鴆族臣子叩拜祝賀,各種風格腔調的賀辭此起彼伏。
隆重的慶賀儀式持續了半天,外面狂叫的鴆鳥們總算是散去了。九霄已是被吵得頭疼欲裂,顧不得殿下尚有臣子在場,再也撐不住,腰一軟,靠在了黃金扶手上。
有氣無力道:「結束了吧?不如我們這就回……」
卻見問帛精神抖擻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禮單,道:「稟上神,外界接到上神康復的消息,也紛紛送來賀禮。」
九霄一慌:「有客人來嗎?」
問帛一樂:「諸位上神和仙尊像往常一樣,只差人送賀禮來,對於踏入瑤碧山還是頗忌憚的。」這裡可漫天遍地是至毒之物,誰願來啊。更何況還有一個喜怒無常的九霄上神,一不小心觸犯了,就算是中央天帝黃帝軒轅本人,她都敢默默在他的茶水裡加點料……不過,那是以前。上神此次康復之後,性情平緩了許多呢。問帛卻是免了許多應付的辛苦,心中不由暗自慶幸。
接下來,問帛將禮單逐份念給她聽。五位天帝,五行仙尊,七斗星君,各族神君……九霄昏昏欲睡地聽著,忽然聽到一個名字,心中一乍,問道:「什麼?」
問帛以為她沒有聽清,看著手中的帖子重複念道:「羽族族長凰羽,奉上萬年幽月晶一對,大補冰蓉丹一瓶……」
突然「哧」地一聲響,問帛手中的禮單蓬然化作一團綠焰,瞬間化為灰燼。座上的九霄神色大變,臉上神情不知是極怒還是極悲。
問帛嚇得變了臉色,腿一軟跪倒在地。九霄卻已回過神來,奇道:「咦,那帖子……?」
問帛驚顫顫抬頭。九霄上神許久不發火了,這一發火就勢頭洶洶,問帛毫無心理防備,而且搞不清她為何發火。生怕下一刻冒綠火的就是自己的腦袋,慌忙高聲呼道:「上神息怒!」
九霄恍然醒悟。她是冷不丁聽到凰羽的名字,情緒失控,無意中搞出了這把怪火。
九霄上神體內的神力也在恢復,自己顯然駕馭不了。定了定神,擺擺手道:「無礙,無礙,失手而已。」
問帛小心地問道:「上神不悅,可是因為凰羽開罪過您?」
九霄心中糊塗著,不知凰羽與原九霄有過何種矛盾。只好掩飾地咳了一聲,道:「小事,小事。我是上神,不與他這等小輩計較。」
問帛卻來了精神:「上神的記憶果然在恢復了。您指的可是上次羽族孔雀的事?」
九霄怔怔道:「上次?」
問帛憤憤道:「上次孔雀差人來查問一隻紅羽鴆鳥的信息,說那是毒殺凰羽的兇手。我當時就發怒了!我們鴆族紅羽者唯有上神一人,這幾百年上神從未離開過瑤碧山,哪有空去害他們的族長?再者說了,上神您是什麼身份?想殺他,還用得著用計么,隨隨便便就賜個死!他們竟敢來潑這等污水?當時就讓我一把毒藥轟了出去!是我大意了,竟收了他們的禮物。這就讓人扔出去……」
這一番話,招得剛剛被勾起前世記憶的九霄心中更是悵然,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別與他計較。接著念,接著念。」
問帛絮絮叨叨地念著,九霄已然走神。心中甚是懊惱。
說好是前世的一場夢了,怎麼又心中悸動?
記憶既在,不是不能回顧,而是要用一雙清冷的眼,觀那隔岸的火。再疼也是無煙的疼,無煙已經死了。
她是九霄。九霄上神。
問帛彙報完畢,看九霄臉色不好,便匆匆結束了這場慶賀儀式,把她送回碧落宮的寢殿休息。
問帛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令人把羽族的禮物退回去。
「記住,要用扔的。」她陰森森冷笑著補充。上神很生氣,必須充分把這份不滿傳達到。
這時九霄已獨自去了花園,在罌粟花精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罌粟啊,剛剛發生了一件事。問帛給我念一份禮單的時候,那禮單突然著了,綠色的火焰,燒成了灰。」她滿面的忐忑不安。
罌粟道:「上神是生氣了吧。」
「不能說是生氣。就是有一點……失控。那綠火是我搞出來的嗎?」
「上神與天地同壽,法力不可估測,一團火焰有什麼稀奇的?您發起怒來,可令四野草木焦枯,鳥獸無存;以前您曾在一次宴會上生氣,當場讓一幫位高身貴的仙君無火自燃,燒得鬼哭狼嚎,面目焦黑,若不是幾位天帝在場出手相救,修為淺的恐怕要當場化為灰燼。饒是這樣,還是有不少人落下了殘疾。」
九霄聽得寒毛直豎:「這麼過份?我現在似乎難以掌控自身的靈力,若傷及無辜可如何是好?」
「上神心腸軟了許多呢。若放在以前,您可是隨心所欲,從不會考慮無辜者的感受。」
「咳,經此一劫,上神我看破了世事,升華了境界,凡事還是大度些好。這身法力的運用可有個使用方法參照說明什麼的?」她苦著臉問道。
「上神的法力之高,已達到了隨心而動的程度,無需任何訣竅口訣,心念動,神力出。」
「這麼說……想要控制神力,我需做的只有控制情緒。」
「控制情緒這件事,上神您以前可從未做過。」
九霄上神當真任性啊。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呵呵呵呵。」九霄聽這小罌粟語氣里略有疑惑,不敢多說,起身離開。
「控制情緒……控制情緒……」九霄一路走,一路念,當真苦惱。怪不得問帛、餘音等人在她面前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杵逆。原來是因為若敢說半個「不」字,就要小命難保的啊。自己一生氣,就會把面前的人燒成灰,其可怖的場面,想一想就不寒而慄。以後遇事萬萬不可急躁,不可急躁……
她低著頭念經一般走著,險些撞到一人,抬頭一看,是餘音。他伸手攙住了她的手臂:「上神小心。」
「唔,餘音,你怎麼在這裡?」昨天熬了一宿還不去補補覺?這後半句沒敢說出來,免得又招得他滿面含春。
「上神不在,餘音心神不安,就來園中找上神。」他修長的手指移到她的手上,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下意識地往回抽,卻被他更用力握住了,輕聲道:「上神身子尚弱,在園中逛了這一會兒,手都冷了,我送上神回寢殿中暖一暖吧。」
寢殿中?她腦中的警報瞬間拉響,打著呵呵道:「冷嗎?不冷!這天多暖和啊!我不想回殿中,還要在這裡玩一會。呵呵呵。」
「也好。」他執著她的手,引她坐到一處陽光曬著的藤椅上。自己則席地靠在了她的腳邊。手握著她的一隻手,始終沒有放開。
她借著坐下的動作可勁兒往回抽手,他較勁兒一般偏不撒開。她只覺惱火漸盛,正欲發作,忽然記起罌粟的話,「控制情緒」四個大字浮現眼前。急忙吸氣吐氣,讓自己冷靜一些,省得一不小心就用意念將這小子燒成灰。
餘音見她停止了抗拒,嘴得浮起一絲得逞的微笑,乾脆將腦袋靠過來枕在了她的手背上,喃喃道:「上神不在一直睡不著。陪在上神身邊,就覺得困得撐不住了。」
這話說到後半句已是呢喃不清,長睫闔上,呼吸悠長,竟這樣睡著了。
九霄苦不堪言之際,小徑那頭走來了問帛。這女人描繪得烏青的一對眼睛神采奕奕,象是有什麼好事要稟報。九霄卻是大喜,招手道:「你快些過來。」
問帛滿面疑惑地走近。九霄托著睡著的餘音的頭站起來,用眼神示意問帛坐到藤椅上。問帛僵硬地坐下,面色愈發狐疑。九霄手一推,就將餘音的腦袋擱在了問帛的大腿上,自己輕鬆地舒一口氣,道:「你讓他靠著睡一會吧。」
問帛又驚又怒,喚道:「上神,上神別走……」
九霄頭也不回地施施然走開。
待走得遠了,聽得背後傳來問帛的怒吼聲:「死開!還在給我裝睡!讓你裝!裝!……」
九霄背上一寒,加快腳步溜回寢殿,關門落閂。
她只急著擺脫餘音,把問帛推過去擋刀,卻沒有留意到問帛前來找她是有事要稟報的。而問帛經此一怒,之後也忘記彙報了。
所以,七日之後,有人登門拜訪,問帛拿進來訪者名帖時,直驚得九霄魂飛天外。
她死死把著黃金寶座的扶手,大驚失色:「你說……誰來了?」
問帛見她反應有些異常,小心翼翼重複了一遍:「羽族族長凰羽親自登門賠罪。屬下幾天前沒跟您提過嗎?」
「你提過什麼?!」
問帛這才記起,七日前她將禮物退回去,凰羽甚是惶恐,傳遞來要親自登門陪罪的訊息。問帛當時十分得意,原是要將這事告知九霄的,卻因餘音枕腿睡覺一事給攪得忘記了。
這是她的失職,但上神的反應略顯過度啊。兩族間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其實只是點小小誤會而已。只見九霄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原地打了兩個圈圈,提著裙子拔腿就往後走,象是要迴避的架式。問帛驚奇地問:「上神您要去哪?」
「唔,我累了要去休息了。我不想見他,你打發他走就是了。」九霄邊走邊說道,神情慌亂。
問帛追了兩步:「羽族在天界也是舉足輕重的,凰羽年幼莽撞犯了錯,敢踏入瑤碧山,就算是冒死賠罪了,您也該給他一個悔過的機會,把關係搞太僵了也不好。要適可而止,得饒人處且饒人,上神?上神!……」
年幼莽撞?聽到這詞,九霄逃跑的腳步一個踉蹌。這才記起九霄上神與天地同壽,而凰羽千年一涅槃,共歷經五次涅槃,年紀應是五千歲。與九霄上神比起來,可不就是個小娃娃?她這一復生,連年齡輩份都與他拉開了遙遠的距離,當真奇異得令人唏噓。
踉蹌歸踉蹌,她逃跑的速度可沒受影響,全然沒有「累了」的跡象,一溜煙地從神殿後門溜出去后,心裡想著要趕緊回去寢殿,卻不知該如何駕雲,心裡想著罌粟說的「心念動,神力出」,嘴裡念著「雲頭雲頭給我一朵會飛的雲頭」,身邊的薄霧忽然聚成一朵祥雲。她大喜想邁上去,那雲朵兒卻嗖地一聲飛得不見蹤影,獨留她迎風流淚。
當然了,她念的是「會飛的雲頭」,卻忘記強調在飛之前要讓她坐上去……
急躁地重念,卻因心神太過慌亂,整得身邊霧氣忽然擰成繩,忽然打個圈,硬是成不了雲朵。
最後咬牙切齒念道:「不管怎樣讓我飛起來就好啦!」
身形忽然縮小,她化成一隻羽色血紅的鳥兒,拍拍翅膀,撲啦啦沖入空中,一身艷麗衣冠散落在地。心中嘆道:慌亂之下竟忘記自己原身是一隻鳥兒了,只需現出原形就可以飛,還駕什麼雲啊。
……
凰羽收到鴆族退回的禮品時,他正著一身素白衣袍,在院中芭蕉樹下,對著一幅畫苦苦思索。素衣襯得面容俊朗,只是清減了許多。鳳眸含著暗沉的黑,像亘古的無底深潭,明明是站著的,醒著的,眼底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紙上,繪了一隻紅色的鳥兒,羽色如血。
一年多之前,在無煙失蹤的三日後,
在外尋找的凰羽回梧宮休息,心中空洞又茫然。得知獓因候在廳中。此次他帶著禮物就再次造訪,為上次刺瞎梧宮婢女雙目的莽撞舉動登門賠禮。
凰羽本不想見他,卻因為有一事要問,還是見了。
獓因進來時,凰羽一眼看到他的咽喉處青紫的手印。那是三日前獓因突然刺瞎無煙后,凰羽出手掐住他的咽喉時留下的。看到那手印,當日的情形歷歷在目,令他胸口滯悶。
冷著臉問道:「不知那婢女與你有何仇恨,竟會剜你左目?」
獓因忿忿道:「就是這一點讓人鬱悶!有仇恨倒也罷了,偏偏無冤無仇,素不相識!一年多前,她剜我左目時,說過一句話:我取你左目,是因你左目無意中落入了一個至關重要之物。——真是笑話,我眼中連粒砂子都不曾有,哪會落入什麼重要之物呢?」
凰羽卻微微一怔,喃喃重複道:「一年多前——重要之物?」
獓因見他神色有異,還當他在嘲笑自己敗在一個小女子手下,遂道:「別看你那婢女現在那般柔弱,當年可不是這等模樣。我記得那時她身著黑色勁裝,面覆銀箔面具,手執三叉毒刺,當真是兇悍的狠。我不知她刺上有毒,不小心被她麻翻,若非如此,一個小丫頭豈是我的對手!不過,她也是吃了虧的,最後我用頭上尖角,刺穿了她的肩膀。」
「啪啦」一聲,凰羽手中的茶盅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火焰山的洞穴之中,雁舞的肩部血肉模糊,用發抖的手從懷中摸出一枚碩大眼珠托在手心,對他一笑:「你的最後一魄居然落在了怪獸的眼中,當真是奇怪。」
——雁舞每日雞鳴時分必會渾身燙痛,死去活來。
——無煙趴在門邊小聲說:「如果……我儘力補救了我的過失,你能不能原諒我?」
——無煙在小徑上攔住他,不顧一切地說:「我就是雁舞。」
……
原來那顆藏了他第六魄的眼珠,便是獓因的左目。原來她每日發作的痛苦不是她所說的痼疾,而是因為孔雀每天在她的肉身上澆一瓢滾油。
原來雁舞真的是無煙離體的生魂。
他的魂魄散落四澤八荒,唯有身含他的氣息的人,才能感應到確切方位。他曾在無煙落入銷影池重傷后,渡與她小半修為,所以,能尋到他魂魄的,唯有無煙。
他卻一直沒有相信她。
獓因走後不久,凰羽派出去找尋無煙的手下就帶回了消息:無煙墜入銷影池,屍骨無存。
她竟然以這樣決絕的方式,來懲罰他的愚蠢。
不是沒有去陰司找過她的魂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精靈,魂魄必也是十分薄弱的,怕是已在銷影池的可怕蝕力下煙消雲散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死心地去陰司冥界查找。而她的名字竟不在三界名冊,無從查起。
終於絕望了,心像一座戰後的城,一片狼籍,空無一人。
然後他大病了一年之久,近日方能起身。剛剛好一些,便命人拿來紙筆,說要作畫。
他執一桿硃砂筆,在紙上專註地描繪著什麼。畫到最後,忽然停了下來,蹙眉沉思半晌,躊躇道:「翅端是有幾星黑點呢?」
紙上,鳥兒羽色如血。
他畫的是無煙的真身,血鴆。萬禽錄中沒有過血色鴆鳥的記載,但她總是出現過,存在過,他要將她的模樣繪下,編入《萬禽錄》。
可是,他竟記不起她的翅端究竟是綴有幾個黑色斑點了。
思量來,思量去,日也思,夜也思,甚至是企望著在夢裡見到她,好讓他數個清楚,卻終未如願。
每日里對著這未完成的畫兒發獃,竟成了塊心病。
這當口,傳來了鴆族將他的賀禮退回的消息。
孔雀面色尷尬地稟道:「九霄上神派來的鴆族使者臉色很差,把禮箱摜在門前就離開了。」
凰羽一怔:「九霄上神為何如此?」
「還不是因為……以前那件事嘛。」
「什麼事?」他不記得如何開罪過那位惹不起的上古邪神啊。
「就是尊上涅槃遇劫時,屬下差人去打探無煙身份的事,不知如何觸了這位上神的霉頭……那一次,被派去探問的幾個羽族使者,剛問了一句,就被問帛長老當頭灑了一把毒藥,鬼哭狼號地就回來了,身上的羽毛盡數褪盡,到如今都禿著呢。屬下原本因為無煙是鴆鳥,去鴆族問問她的來歷而已,不料是低估了九霄上神的暴脾氣,是屬下莽撞了。……」
凰羽的眼神一厲,划向孔雀的臉龐。孔雀臉色發白,屈膝跪下。
自從無煙出事以後,凰羽就對孔雀的態度急轉而下。原先孔雀是羽族第一長老,現在雖沒有剝去她的名頭,卻是削掉了她所有要職,空頂著長老的身份,其實已是一個打雜跑腿的。
她知道尊上削她要職,是恨她在那三百年中施於無煙的潑油之刑。
也知道之所以還保留她長老的身份,是因為在「無煙即是雁舞」這件事里,尊上的自責壓過了對別人的怪罪。
但是誰要無意中提起「無煙」二字,還是會惹得他殺心頓起,想要取孔雀的性命。
凰羽陰沉的目光盯著孔雀,片刻之後,又記起罪過最深是他自己,又怨得了誰。
目光又變得空洞了。
開罪九霄上神,原來還是因為無煙啊。低頭看了看畫中的鳥兒,道:「改日我親自登門賠罪就是了。」
孔雀聞言色變:「您要去瑤碧山?萬萬不可!那地方遍地是毒,九霄上神的脾氣更是喜怒無常,連天帝都不輕易踏入的地方,您何苦要去?」
凰羽道:「與鴆族結下的這個怨結若不儘快打開,九霄上神不會給我們好果子吃的。我就走一趟,無礙。」
孔雀面色頓時凄苦,道:「因為我的過失,竟害得尊上涉險踏入鴆族,我……」
「你去吧。」凰羽擺擺手讓她退下。對於踏入鴆族,他心中真的不覺得有擔憂,反倒隱隱有些期待。
彷彿那些天生帶毒的鳥兒,與無煙有隱隱的類似,去看一看,也有幾分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