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煥然新生
蘇素白感覺自己是在看一部全息立體3d電影,電影的女主角就是被自己佔了身體的蘇雪晴,也就是杜府人口中的「晴兒姐」,電影從晴兒姐大概三歲的時候開始,到她被自己親媽活生生掐死的那刻結束。蘇素白一點點看著這個跟自己有著相似經歷的小女孩長大,看著她因為先於自己的同胞弟弟出生而被受爭議跟冷落,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努力討好周圍所以的人,為的只是一句輕飄飄的認可跟肯定,看著看著,蘇素白感同身受的淚如雨下,對晴兒姐的遭遇憐惜不已。
晴兒姐跟彬兒哥是一對雙胞胎姐弟,當初杜海燕生他們兩個時那真是舍了半條命去,足足嚎了一夜才生出來。晴兒姐先出生,比后出生的彬兒哥整整重了四兩,哭聲也比貓叫似的的彬兒哥要響亮的多。鍾郎中為杜海燕保胎的時候就說過,雙胞胎在胎里就要互相爭奪養分,生下來一強一弱是常有的事情。彬兒哥這個帶把兒的哥兒沒爭過晴兒姐,生下來就弱了一大截,蘇家看到兩個孩子這樣,就覺得是晴兒姐霸道,奪了彬兒哥的運道,本就重男輕女的蘇家人就愈發的不待見晴兒姐了。再說杜海燕,雖然杜老爺和杜老夫人都不是酸腐的人,養了四個姑娘也樂天知命,可杜海燕就從小很嚮往男生的生活,性子急躁又霸道,只恨自己生了個女兒身,如今,雖生了雙胎,但也傷了身子,以後極難有孕,可偏偏彬哥兒卻是個弱的,杜海燕想到此處,恨的咬緊了后槽牙,萬一彬兒哥養不大,晴兒姐一個丫頭,她將來還能指望誰去?是個女兒身,就萬事退後好了,幹嘛非得跟彬兒哥爭,在肚子里爭養分,連出生都要爭了第一個爬出來。
杜海燕生完當天就下了奶,可惜兩個娃子根本就不夠吃,只能供兩個孩子吃個七八分飽的,可蘇家人跟杜海燕都一致決定,先緊著彬兒哥吃飽,剩下的才喂晴兒姐,哭的厲害了就喂米湯或者糊糊。如此養到滿月,晴兒姐跟彬兒哥就一樣重了,但晴兒姐卻明顯看著不如彬兒哥水靈討喜,也更愛哭。杜三姐去吃滿月酒的時候知道原委后,看著小小的晴兒姐,心軟成了一團,就提出要幫忙帶帶。杜海燕正覺得兩個孩子帶著累,對晴兒姐也不上心,欣然應允。杜三姐從那后就時不時過來幫忙帶晴兒姐,這一幫就是三年。晴兒姐學會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娘」也不是「爹」而是「姨」。後來,雖然杜海燕搬到蘇家村的老宅去住了,但是每年杜三姐也會接晴兒姐來住幾個月,在晴兒姐不多的快樂記憶里,在杜府的時光,佔了很大的一部分。
小小的晴兒姐很敏感,她本能的知道自己的娘跟爹爹等大人都不喜歡自己,一顆心都在弟弟身上,所以就盡量讓自己表現的乖巧懂事,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叫做什麼就做什麼,為的,就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誇獎罷了,因為只有在得到誇獎的時候,大人的眼裡才是暖暖的。晴兒姐一直對弟弟很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從來不跟弟弟搶,很稱職的做著姐姐,只大了不到一刻鐘的姐姐。晴兒姐不是沒跟彬兒哥搶過東西,但是每每,受責罵的都是她,要是彬兒哥哭的聲大了一點,她還會被罰沒飯吃。
娘跟爹爹的眼裡都只有彬兒哥,這點晴兒姐早就知道了,但是,心底還是存著那麼一絲絲的渴望,是不是只要自己聽話,只要自己做得好,那麼只屬於彬兒哥的愛,就能分給自己一點了呢?雖然自己很笨,做家務時常要很久,學東西也不夠快,腦袋也不靈光,讓娘一遍一遍的罵,有時還挨兩下打,可,娘到外面說起自己的時候,還是一臉驕傲的,這說明娘心裡還是有自己的。是吧。弟弟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整日玩耍就好了,晴兒姐是姐姐,就該多做一點,少吃一點,弟弟生下來就比自己弱,理應得到更多的照顧,這些爹爹給晴兒姐說了很多次了,晴兒姐都記住了,會好好照顧弟弟的,不讓他受欺負。弟弟闖了禍,晴兒姐也都會老老實實的代罰,因為自己是姐姐,一個胎包里出來的,都一樣的,弟弟弱,受不住。
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現,蘇素白早已流幹了淚,自己彷彿化身成了晴兒姐,結結實實的經歷了一切,自然是自己的事,那有什麼好可憐,有什麼可哭的呢?可當再一次被杜海燕一臉猙獰的掐著脖子,再一次聽著她聲嘶力竭的高喊「為什麼你不死?!你死了,彬兒哥就能活了!你為什麼不去死?!從小就跟彬兒哥爭,你個死丫頭,你憑什麼跟彬兒哥爭?!還我的彬兒哥!還我兒子!!人販子怎麼不抓了你走?!抓我的彬兒哥作甚?!你個女娃子,價錢更好!!」蘇素白還是忍不住留下了絕望的淚,原來,他們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自己,不管自己多麼努力,還是不行,他們眼裡,心裡,從來沒有過自己的位置,都只有彬兒哥而已。此刻,蘇素白跟晴兒姐融為一體,她的愛,她的痛,她的期盼跟不甘心,她的絕望跟心傷,完完全全的一滴不剩的全盤接收。從此,蘇素白就是晴兒姐,晴兒姐就是蘇素白,兩個來自不同時空的靈魂,終於相互交融化為一體。這麼說也許不對,因為晴兒姐本尊的靈魂,在死亡的那刻,因為絕望已經幾乎完全消散了,只留下了一些片段和零碎的意識在腦海深處,機緣巧合間被蘇素白的情緒所激發后,由於太過弱小,直接就被蘇素白的靈魂吸收了。
於此同時,蘇家村的蘇家老宅的上房,堂屋裡蘇老爺跟蘇老夫人正一臉嚴肅的望著端坐在下首的蘇純生,屋裡的氛圍有些凝重。
「純生啊,娘這都是為你好啊,你二牛嬸去玄妙觀求符紙,那可是看的真真的,絕對錯不了,這村裡也都傳遍了,那杜四娘,是真的瘋了啊,彬兒哥估計是找不回來了,你後半輩子要跟一個瘋子過,還有啥盼頭啊?!」蘇老夫人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捏著方看不清楚顏色的帕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勢。
「娘,海燕她只是撞客了,凌真法師那日說了的,說是做夠七日的法事,就好了,人好好的,你不要聽二牛嬸瞎說。」蘇純生撓撓頭,臉上有些尷尬。
「你個傻兒啊,那杜翠雲每年給玄妙觀的供奉都能堆個金三清出來,凌真法師當然是向著他們家說話,替他們遮掩。」
「凌真法師是修道之人,口碑一直不錯,犯不著為了岳家自污,娘,你想多了。」
「我的老天啊,我這造了什麼孽啊,我自己的兒子不聽我的話,反而聽不知道哪裡來的野道姑的話,我的命好苦啊,我的青娘啊,娘對不起你,家裡有個瘋嫂子,娘還怎麼給你找好人家啊,都是娘的錯,嫁不出去,娘對不起你啊,你要怨就怨娘吧,反正娘也不想活了啊。」蘇老夫人不等蘇純生再說話,就甩著手帕嚎開了,中氣十足的聲音打著圈兒的就衝到院子里去了,驚跑了牆根兒下覓食的幾個小雞仔兒。
「娘,娘啊,你這是說的啥話啊,咋就扯到小妹身上了啊,這是啥道理啊。」蘇純生被自家老娘這一番唱念做打給繞暈了。
「啥道理,你說說是啥道理?!人家好人家的,知道你有個瘋媳婦兒,誰還敢上門來提親啊,你四妹可不就嫁不出去了?!」蘇老夫人兩眼一瞪,兩個白多黑少的眼珠把蘇純生唬的一愣。
「這,這。。。。。」蘇純生吶吶的不知道該說啥,急的直搓手,無奈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炕頭上不吭聲的蘇老爺。
「老婆子你先省省,這說純生的事兒呢,你提青娘作甚。」蘇老爺斜斜的瞄了蘇老夫人一眼,警告的意味明顯,「純生啊,爹知道最近這些事,對你打擊不小,不過咱蘇家都是硬噹噹的漢子,可不能倒下了。知道不。」
「喏,爹,沒事,兒挺得住。」
「嗯,海燕這個事兒,雖然你二牛嬸子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畢竟沒見真著人,現在說什麼還早,可你自己心裡也要有準備,萬一真的是瘋了,你咋辦?彬兒哥這八成是找不回來了,海燕又不能生了,你這一房將來可是要絕後?」
「爹,您說的兒子都知道了。」
「那就好。晴兒姐怎麼樣了?前幾天說是病得厲害?晴兒姐沒了也就沒了,跟青娘比起來,還好,讓人知道青娘有個瘋嫂子,總歸這親事上是要難一點。」
「可,可。。。。杜家沒信兒來說晴兒姐沒了。」
「兒啊,你還犯什麼傻啊,晴兒姐一丫頭片子,頂啥用啊?海燕這是瘋了,彬兒哥沒了,你還有啥盼頭啊?趁著這檔口,早早的寫了休書送予杜家,娘再好好的給你取一房媳婦兒,你四妹也能趁早嫁個好人家。」蘇老太抓著蘇純生的袖子,兩眼直愣愣的盯著他,直到盯得蘇純生都出了一腦門子汗也沒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