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離開
又是一年春來到,陽光溫暖,鳥語花香。
御花園中的花都開了,奼紫嫣紅,很是漂亮。
花叢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翩翩起舞的蝴蝶彷彿受驚一般,瞬間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那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明黃錦衣,長得粉雕玉琢,煞是惹人喜愛。
只見他捂著自己的嘴,蜷縮著身子,躲在花叢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時不時的往外面看上一眼。
忽然,他眼睛一亮,身子向後一縮,整個人瞬間隱藏在花叢之後,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小的一團粉紅色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連路都走不穩,白嫩嫩的臉上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帶著哭腔的喊道:「哥哥......哥哥......」
小女孩嬌嬌弱弱地聲音很是惹人心疼,但她的哥哥卻顯然是個鐵石心腸,依舊藏得好好的,根本沒有出來的打算。
小女孩喊了片刻,不見人影,便再次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但她到底年紀小,手短腿短胳膊短,稍稍快了那麼一步就小腿打絆的跌倒在地。
女孩子摔得很疼,卻死命的咬著唇忍著不哭,但凝聚的淚花已經在眼底打轉了。
那一下摔倒的聲音很響,讓男孩子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他趕緊扒開花叢的一角往外探看,然後就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微微一閃,迅速的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已經變成青年的冷血雙手僵硬的抱著懷裡的孩子,喉嚨卡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個字:「乖!」
屬於小孩子白白嫩嫩,麵條一樣柔軟的雙臂撒嬌似的纏上他的脖頸,雙雙哽咽著說道:「哥哥......雙雙要哥哥......」
冷血輕輕地拍著她顫抖的背脊,碧綠的眼眸猛地射向掩映的花叢,目光犀利,透著警告。
被識破了行藏的太子趙諶不高興的撇了撇嘴,手腳並用的從花叢後面爬了出來。
無視掉小雙雙望過來的破涕為笑的笑容,他不甘不願的站在冷血身邊,垂頭喪氣的喊了一聲:「冷師父。」
幽綠的眼睛即使是在看著尊貴的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時,也沒有太大的波動,他一手抱著雙雙,一手拉起趙諶的小手,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午時了,官家在找你們吃飯。」
一句話便讓趙諶眼睛發亮,大聲說道:「那我們快去,別讓爹爹久等。」說完,他反手拉住冷血,迅速的往福寧宮跑。
蹬蹬蹬的腳步聲響起,顏景白剛剛坐□子就聽到一聲清脆的「爹爹」,然後一個風風火火的小糰子已經炮仗一樣炸進了他的懷裡,直將他炸的頭暈眼花,險些向後摔倒,幸好被身後伺候的太監扶了一把,才不至於當眾出醜。
他敲了敲他的腦袋,輕斥一聲:「頑皮!」然後忍不住撫胸輕咳幾聲。
冷血放下懷中的孩子,擔憂的視線在他明顯不如常人健康的蒼白面容上轉了幾圈,袖中的雙手無法剋制的緊握成拳。
顏景白朝他安撫的笑笑,然後掏出帕子為懷中的孩子擦去臉上的臟污,一邊擦一邊咳:「咳咳,你到底鑽進哪個老鼠洞了,弄得這麼臟,還太子呢,連外面的小乞丐都不如,咳咳咳!」
趙諶難得的沒有同他嗆聲,而是擠著眉毛擔心道:「爹爹,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很難受么?我這就讓他們把太醫找來。」
「得了,你消停些吧。」顏景白拍了拍他的後腦勺道:「只要你能乖一些,讓我少操些心,那比看一百個太醫還有用。」
趙諶狠狠點頭:「我聽話!」
顏景白嘆息了一聲,「你哪次不是這麼說的,趙諶小盆友,你已經徹底沒信用了。」
說著,他不再搭理彷彿被拋棄的小狗般一下子頹喪下來的趙諶,而是朝小女孩招了招手道:「雙雙,快過來,讓皇伯伯抱抱。」
小雙雙聽話的走了過去,乖巧的縮在顏景白的懷中,摟著他的腰身,小聲問道:「皇伯伯不會再生病了吧。」
看來自己上次的突然病重真的嚇著了不少人呢,特別是這兩隻小傢伙。
顏景白微笑,他彎腰將小雙雙抱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輕輕的刮著她的小鼻子道:「皇伯伯很好,不生病,可是我們的小雙雙不怎麼好呢。」他親了親她微微泛紅的眼眶,接著道:「眼睛這麼紅,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跟皇伯伯說,皇伯伯幫你教訓他!」
本來還在為自家父親抱著別人不抱自己而有些吃醋的趙諶聽了這句話,立刻下意識的站直了腰身,目光炯炯的盯著女孩子看。
小雙雙臉蛋紅紅的說道:「沒有人欺負我,我在和太子哥哥玩,可是我找不到他了,然後、然後我就哭了......」說完,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腦袋往他懷裡藏了藏。
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我下次一定不哭。」
顏景白似笑非笑的望了趙諶一眼,直將他瞧得頭皮發麻,才移開視線道:「雙雙真是乖孩子。」
顏景白特意空出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陪兩個孩子用飯,聊天,玩耍,直到他們都累了,才讓宮人把他們抱了回去。
而他自己還要批複一堆的摺子,大多都是上次生病時積攢下來的。
燈光明亮,冷血抱著長劍站在角落中的陰暗處。
這個位置便於隱藏,更可以讓他將殿中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中,特別是那個正伏案疾書的人!
他真的很勤政,當今官家恐怕是大宋開國以來最勤政的皇帝了!
這是外人對他的評論,但只有他們這些貼身侍候的人才知道,這人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三個時辰。
是不是就因為這樣,他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差?!
想到世叔每次見到他時的嘆息,和讓他勸阻官家多多保重身體的話語,他握著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他不是不想勸,只是他本就是拙於言詞的人,並不知道要怎樣勸說才恰當,而且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冷血也基本上算是了解他的性子,並不是個容易聽人勸的人。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陪伴。
顏景白揉了揉酸澀的眉宇,一抬眼,一盞熱騰騰的茶就被輕手輕腳的擺放在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並沒有抬頭去看就已經知道是誰了,「早跟你說過,不需要每晚都留下來陪我的,你如今好歹也是個禁軍統領,哪需要你親自值夜!」
冷血腰脊筆直的站立著,並沒有啃聲。
顏景白早清楚對方悶葫蘆似的性格,也不在意,他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然說道:「你以前是六扇門的名捕吧,破案無數的那種?」
冷血並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只疑惑的點了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重新回去當捕頭?」
冷血身子驟然緊繃,幽綠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失措,他啞著聲音道:「你——不要我當你的侍衛了?」
顏景白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後起身,黑色的眼睛與幽綠的眸子相互對視,他按著肩膀已經比幾年前寬厚了許多的青年,道:「我只是有些可惜,你本是江湖上獨來獨往的孤狼,卻因朕的一句話硬是將你鎖在了牢籠里,即使這個牢籠再華麗,恐怕你也不會喜歡的吧。」
確實不喜歡,雖然他現在的官職越來越高,敢得罪他的人也越來越少,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說得對,自己就是一匹狼,一匹充滿野性的狼!他嚮往的是自由,是洒脫肆意的奔跑在風中,是生死搏殺之間舔砥著敵人的鮮血。
這麼多年了,他雖然每天都還堅持練劍,但他的手指上的繭子卻在慢慢變薄,身上的那些傷疤漸漸變得淺淡,肌膚更是變得光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使出以前那樣不留後路的快劍!
可是,即使這樣,他也從來沒想過要走,要離開這人的身邊,似乎從世叔將他送進宮的那天起,他就已經註定了要站在這人的身後,保護他,一輩子的那種!
顏景白再次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明天便離開吧,做回你的捕頭,回去你的江湖,過你自己喜歡的日子。」
冷血的聲音更啞了,幽綠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並沒有說別的,只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你不要我做侍衛了?」
顏景白一愣,似乎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固執,他望著那雙堅韌執拗的綠眸,半響才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是啊,朕——不需要侍衛了!」
碧綠的眼眸瞬間黯淡無光,讓人看了想要哭泣。
冷血最後還是走了,在顏景白的堅持下離開的。
這麼多年相伴,沒有不舍是假的,只是他卻不得不讓他離開,一是對方的感情,二是他要走了。
顏景白不是瞎子,冷血那樣堪稱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掩飾不了任何痕迹,他或許一開始還想不到那方面,但經過三年多的相處,他又怎麼還看不出來。
而他之所以堅決要他離開,也是替對方考慮,他的時間已經不多,或許下一刻就會離開,那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死在面前的他又要怎麼辦?
對方的感情顏景白無法回應,他能做的只有這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一章完結這個世界的,結果我果然好嘮叨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