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程秀棋皺起眉頭,冷哼一聲:「秦王殿下能言會道,我卻不需要和你懲嘴上的英雄。元顥,你馬上傳書伏陵,讓他立刻撤軍,不要再拖著呂東洪不放。小書生在我的手裡,要如何做,你可要想清楚了。」
秦王終於看向年修齊一眼,年修齊更是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不怕程秀棋做出傷害他的事,也不怕秦王不救他,他現在只想知道,秦王到底有沒有犯下那些背叛蕭國的罪孽?!
秦王負在身後的手握緊了些,面上卻仍舊帶著笑意,道:「本王可以幫助呂東洪擺脫鬼方六王子的陷阱,這於本王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程秀棋,本王卻要問一問你,你原本身在大軍之中,按你的說法,被伏陵使計陷於困境,十萬大軍都動彈不得,自身難保。惟一一個逃出京城的傅紫維尚未見到呂東洪,你一屆小小質子,又是從哪裡知道京城大亂的消息的?!」
程秀棋咬牙道:「此事與你無關!」
「哦?與本王無關,那不知道你的秘密和呂東洪又有沒有關係呢?」秦王冷笑一聲。
「你說什麼?」程秀棋一驚,竟忍不住向四周望了望,似乎真的怕那個人會出現在這裡。
秦王道:「本王這幾日來,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秀棋得知京城大亂,為何竟比本王還要著急得多?甚至於不擇手段。你以為是本王和伏陵一起給呂東洪設了陷阱,便抓了和你關係匪淺的修齊來威脅本王,你的目的,是想讓呂東洪脫困之後帶領大軍回援京城?本王竟不知道,秀棋何時對蕭國的感情如此之深了。」
「元顥,你不要再說些沒用的廢話了。」程秀棋一把抓過年修齊,拿出匕首頂著他的脖子,「馬上照我說的做!」
「你要幫呂東洪脫離困境,甚至一心為著蕭國著想,本王心甚感動。」秦王看著年修齊脖子上的那把刀,握緊的手心中滲出一絲冷汗,「但是,你真的確定,呂東洪沒有回援京城,是因為他誤入陷阱,身不由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程秀棋再也維持不了鎮靜的神情,有些氣急地抬高了聲音。
「程秀棋,你仔細想一想,陷阱之說,又是誰告訴你的?既然大軍深陷困境,你為何又能輕易地帶著護衛離開那裡,來到百鳳縣?」秦王冷聲道,「程秀棋,你自己是一個秘密萬千的人,不敢將一絲真實的自己袒露人前,你為什麼就這麼確定,你心裡的那個人,就不會欺騙你,不會將你蒙在鼓裡呢?!」
「你閉嘴!我不會相信你的挑撥離間!」程秀棋怒吼道。
「本王是不是挑撥離間,你何不向那個人親自印證?」秦王冷笑一聲,突然抬手沖著院門外,「呂大將軍來得可正是時候。既然到了,又何必藏藏掩掩,不敢見人呢?!」
程秀棋只是聽到這個名字,竟然立刻便渾身一僵。年修齊與他靠得最近,自然將從程秀棋那單薄的身體上傳來的顫慄感受得清清楚楚。他有些擔憂地看向程秀棋,又想轉過頭去看看清楚身後的來人——難道真的是呂東洪也趕來了?此間之事,他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但是程秀棋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被他緊抓在懷裡的年修齊自然也看不分明。
身後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每踏一步都有如千斤的重鎚,敲擊在程秀棋的心頭上。他竟忍不住隨著那腳步聲,微微地顫抖起來。
那腳步聲太過熟悉了,熟悉得他恨不得馬上轉身放開一切,投向那個人的懷抱。
可是他不能,更不敢。呂東洪今日出現在這裡,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將他們之間那虛假的甜蜜和愛慕,撕扯得粉碎。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那腳步聲的主人終於走到他的身前,一襲寬大的披風被風鼓起來,出現在他時而模糊的視野當中。
「秀棋。」呂東洪低喚了一聲,如同嘆息一般。
程秀棋看了看呂東洪,又看向他身後站著的秦王,片刻之後,拿著匕首的手突然脫力地垂下,將年修齊也推開了,有些踉蹌地前行了兩步。一名護衛欲上前攙扶,卻被程秀棋一把揮開。
「好,好啊。」程秀棋咬著牙笑了起來,「原來你們兩個,也是沆瀣一氣的。呂東洪啊呂東洪,你把我騙得好苦。」
呂東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開口道:「秀棋,你又何嘗沒在騙我?我給了你無數次機會,希望聽到你的坦白,可是你從來不願意透露一個字的真實。如果不是這一次的契機,你還準備騙我多久?」
年修齊趁著無人注意,抱著手臂向一旁躲了兩步,見無人攔他,他便欲朝秦王跑去。程秀棋身後的一名護衛馬上將他抓在手上,年修齊還沒掙扎兩下,便聽到程秀棋命令道:「放開他吧。」
年修齊一得自由,馬上撒開雙腿跑向秦王,被秦王接了個滿懷。
他還來不及慶幸自己脫困,又看向還在僵持的程秀棋和呂東洪,焦急地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不明白,這短短几個月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殿下——」他求救地看向秦王。
秦王握了握他的掌心,卻沒有開口。呂東洪繼續道:「秀棋,你身在大軍之中,只有輕兒在你身邊,你又是從何得知京城的情況的?你身後那些武功不俗的護衛,又是什麼來歷?現在,你還不願意向我坦白么?」
程秀棋心灰意懶地冷哼一聲:「我坦白?呂東洪,一直以來你將我當成一個傻子一樣玩弄於掌心之中,看我那麼相信你,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深信不疑,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興師問罪,要我向你坦白?!」
「好,你到現在還不願意說,本將軍不勉強你。」呂東洪的聲音中也裹挾了一絲怒氣,「你以為你的那些小把戲瞞得過本將軍的眼睛?!你身邊的那些人,是來自皇城的禁宮侍衛,是皇上的私兵。秀棋,你一直在為皇上效力,你隨本將軍出征,真正的身份卻是皇上的密探,你將你打探到的一切都巨細無遺地呈報上去。程秀棋啊程秀棋,你倒當真是皇上的好棋子。」
「怎麼?你身為蕭國的臣子,還有什麼秘密需要瞞著大蕭國主的?」程秀棋冷笑道,「哦,對了,我倒是忘記了,你和秦王原本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氣,同為竊國之賊,自然害怕受到蕭國主的監視。可惜了,我還是棋差一招,竟然沒能早一點看穿你的偽裝,不然,我也好早一刻將你的真面目彙報給皇上知道。」程秀棋極盡言語之所能地企圖傷害到對面那個冷酷的男人,卻無一例外地被這把雙刃劍刺得遍體鱗傷。這看不見的傷口流著看不見的鮮血,全部都滴落在已經亂成一團的心上。
呂東洪臉色鐵青地看著他,牙關緊咬著,一雙眼睛更如鷹隼一般地緊緊盯著他,一刻也不願移開。程秀棋挑釁一般地回望著他,嘴角帶著一抹刺眼的微笑。
年修齊卻是徹底地昏頭轉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懂,只有他完全看不明白當前的處境。秀棋成了皇上的人?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明明是雲水國的質子,為什麼要為蕭國主這樣地賣命?呂東洪又為什麼不願意接受蕭國主的監視?
「程秀棋,我只問你一句,你從什麼時候為皇上效力的?你到底騙了我多久?」呂東洪突然又沉聲道。
程秀棋抿緊薄唇,半晌不語。
「如今是我輸了,我無話可說。」程秀棋一把扔掉手中的匕首,守在他身邊的四名護衛也被他喝斥退後,他走到呂東洪的面前,抬起頭來,直直地望進那雙熟悉得令他心痛的眼睛。
「我只是沒有想到,聞名天下的呂將軍,竟然也是一個為了權勢可以不顧國家大局的卑劣小人。」
呂東洪閉了閉眼,不去看那張近在眼前的美麗面龐。
「這便是我的大局。」他低聲道。
幾名侍衛從秦王身後跑上前來,將程秀棋押了起來,聽從秦王的命令,將人押到另一個院子里軟禁起來。呂東洪一身風塵僕僕地站在風雪之中,仰天閉了閉眼睛,嚴肅的臉上難得現出一絲憔悴。
秦王走到呂東洪的身邊,片刻后開口道:「程秀棋的身世,本王已經查明。」他將一張紙條塞進呂東洪的手心裡,「看不看,都隨你。」
呂東洪握緊了那張紙條,半晌后突然猛地一揚手,紙條被內力撕裂成雪花一樣細小的碎片,從空中飄飄洒洒地落了下來,和地上的白雪融為一體。
年修齊心疼得上前兩步,直想去把那些碎片撿起來。看看實在撕得太碎了,完全沒有拼接的可能,他才沮喪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呂東洪也真是的,你不想看也別撕啊,別人想看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們似的這麼深沉,他就抓心撓肝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別人的秘密。
「我希望他自己親自向我坦白。」呂東洪沉聲說了這麼一句,便裹緊披風,大步地離開了院子。
院子當中只剩下秦王和年修齊,年修齊還在看著地面上的碎紙屑出神,秦王走到他的面前,輕輕拉起他的手來。
年修齊一驚,抬頭看向秦王。
剛才情勢危急,他什麼都不顧,只想回到秦王身邊。可是此刻,程秀棋指責秦王的那些話又全部湧上心頭,甚至他和呂東洪之間居然這麼親密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們之間又是什麼時候達成共識的?明明上一次相見的時候,他們還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秦王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
這張俊美的臉龐又一次變得模糊且陌生起來。
年修齊順著秦王的力道站起身,秦王向他笑了笑,又拉著他向外走去。
剛走了一兩步,年修齊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秦王回頭看著他,面上並無一絲意外,似乎年修齊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修齊想知道什麼,只管開口問吧。」秦王柔聲道。
年修齊咬了咬唇:「殿下,秀棋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假?您真的是造成京城戰亂的罪魁禍首?」
秦王微微歪了歪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朝廷因為那些差事的拖累陷入危機是真的,如果非要說本王就是罪魁禍首,本王無話可說。」
「可是那些事情怎麼能怪殿下!」年修齊忙撇清道,「是那些人沒有能力,和殿下沒有關係!」
秦王聞言,開心地笑了起來,年修齊看在眼裡,竟也受到了感染似地,嘴角上沾上一抹笑意。
秦王摸了摸年修齊的臉頰,耳根,輕嘆道:「修齊,本王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不論發生了什麼,你都從來不懷疑本王。這是本王這輩子得到過的最珍貴的寶物。修齊,答應本王,永遠不要收回這件禮物。」
「恩。」年修齊獃獃地點了點頭,過近的距離下注視著秦王,他的雙眼幾乎捨不得從那張臉龐上移開。
秦王聽了,喜悅攀上眉梢,笑逐顏開。年修齊只覺得身邊那幾株只剩枯枝的桃樹似乎在這一瞬間抽出綠枝,發芽展葉,轉眼間盛開了滿院艷紅的桃花。
秦王拉起年修齊的手,年修齊再也顧不上其他,什麼想不明白的陰謀詭計,真真假假的竊國之賊,他全部都拋之腦後。
這一刻,只有牽著他的這個男人是真實的,是惟一值得在乎的。
哐啷一聲,門板被從外面踹開,正躲在房裡黯然神傷的程凌易被驚得猛地抬起頭來,望向洞開的房門外。
一個身材修長高挺的男人站在那裡,一身的披風帶著塵土和霜雪的氣息,大踏步地向他走來。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程凌易一掌向來人劈去,只是他內力被封,根本毫無用處。來人制住他全部的掙扎,一把將他提在手裡,拎出了房間。
「你幹什麼!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小爺是誰嗎?」程凌易在他手裡使勁掙扎,叫嚷不停。
「閉嘴。」呂東洪沉聲道,「你大哥是本將軍的人,你老實一點聽話,本將軍便看在程秀棋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
「什麼?呂東洪?!你是呂東洪?」程凌易一下子反應過來,轉而又被那句「你大哥是本將軍的人」嗝應得不輕。
「呸!我大哥才不是你的什麼人!」程凌易怒道,「你這無恥之徒!你!——」
他話還未喊完,呂東洪卻嫌他麻煩抬手點了他的啞穴。程凌易戛然失聲,瞪著一雙眼睛憤怒地看著呂東洪,幾乎要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