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終究不能如人願
章節名:第三十回終究不能如人願
玉瀟然看著石壁上的畫,從戰亂伊始到戰爭時收服各方勢力,再到佔據四方僵土一統天下,再到始尊帝登基君臨天下,至始至終,都有著三人的面孔:始尊帝、韶瓊以及那個神秘的納蘭族人先祖。
再後來,便是頻頻出現後宮佳麗,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彷彿是誰在回想當年,卻突然間被打斷暢想,再也找不出當時的韻味一般。
玉瀟然偏首看著身側二人,淡淡道:「這江山,果然是三人打下的!」
龍延拓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神色未明。
玉瀟然亦是微微一頓,直覺自己失言,作為龍家後人,一直以來都以為這天下是一對恩愛夫妻攜手打下來的,而今卻冷不丁半路殺出一人,而且這人當年的能力絲毫不下於始尊帝,但為何這人最後卻只屈居於九浮樓不出,這就是值得耐人尋味之處了,只怕當年的是非波折,後人是無法考究的,而龍氏子孫,一向以始尊帝為容,如今再聞真相,只怕心底早已洶湧澎湃。
「納蘭家的先祖,的確天縱英才!」龍延拓漫不經心看她一眼,面色未改,「事實便是事實,我龍家人,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玉瀟然頓了頓,繼而一言不發地向通道處走去,卻被慕容修文止住了去勢:「小心!」
他話音剛落,便上前一步走在她前方,向前走去,一腳踏入,身形便晃眼間不見,玉瀟然虛手一抓,卻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吸了進去,隱約間,她聽到身後一聲驚呼:「然兒!」
下一刻,她覺得腳下一空,眼前情形一轉,竟直直向下墜落而去,抽出腰間虹爭,一劍刺入崖壁之上,借勢攀岩而下,頃刻間便落入了一個山谷之中,她四下一看,這是……地宮中的琅福地?
曲徑通幽,流水潺潺,數里桃花,一眼看不到邊際,桃林中隱約有飛鳥驚起,桃花水岸,竟還泊了一條簡約卻又精緻的蘭舟,桃林深處,隱約有屋角浮現,炊煙裊裊入雲天,眼前美景,美則美矣,最令人心儀的,便是四周這份纖塵不染的清靜與安和,誠然她不想打斷這份寧靜,但想起慕容修文方才也是從此處落下,便朗聲道:「慕容大哥,你在嗎?」
她聲音空蕩地響起在山谷,驚起一灘飛鳥,回應她的,也僅僅只有飛鳥之聲。
她頓了頓,看了看桃林深處的炊煙,正詫異此處怎麼會有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便將虹爭往腰間一收,抬腳向桃林深處走去,青石板的台階,一路鋪到籬笆小院,院子清雅寧靜,但是,從屋內走出的人卻是讓她住了腳步。
那人的風華和眉眼,只一眼,便此生也無法忘記。
他斜長如柳的眉,他精緻嫵媚如盛珠露的眼,他邪魅散漫的神情,他刀削俊朗的鼻端,他帶一抹曼珠沙華般淺笑的紅唇,他泊一灘瑩白鷗鷺的旖旎唇畔,他紫色妖嬈的身影,他舉手投足間可讓天地為之沉淪的氣度和芳華,都是這天地間最令人無法忘懷的驚鴻飛月,他是散落在一地芬芳桃香之中的一道驚天紫氣,令人一眼,驚艷此生。
龍延拓。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大千世界中最為耀眼的明珠。
他從屋內走來,步履旖旎,紫色的衣衫曳地搖擺,唇畔一抹淺笑在看到她時開始變得柔軟,聲音好聽且帶幾分欣喜地迎了過來:「然兒,你來了!」
她眉目輕輕一蹙,聽這口氣,像是等待她許久了,她面色一沉,聲音有些冷:「你在等我?」
「當然!」他似乎是沒有看到她的冷漠,笑意盈盈上前,替她捋了捋方才因為下墜而有些散亂的髮絲,唇邊一抹笑意愈發擴大,「不然你以為我在等誰?」
「應天帝,朕是平和帝的妻子,請你自重!」她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卻因他明媚的笑容而有些心神恍惚,連忙瞥開眼神四下看了看,「平和帝呢,他在哪?」
龍延拓似是一聲輕笑,繼而嘆息一聲:「然兒,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朕與平和帝早已成婚,有天下為證,應天帝莫要胡言亂語!」玉瀟然心頭一震,繼而冷聲道,卻依舊不去看他。
「嫁給平和帝的,是赫連捧月,我要娶的,是玉瀟然!」龍延拓似是不在意她的冷漠,漫不經心答道。
「強詞奪理!」玉瀟然冷笑一聲,「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不也是你期望的嗎?」龍延拓笑意盈盈,「然兒,我知道你喜歡自由自在與世無爭的生活,你看看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以後,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
只有我們兩個!
兩個!
他聲音不輕不重,卻恍然間響徹山谷,蕩漾不止,使她的心神,不禁為之一動,她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看向他,不自覺出聲問道:「那你的天下,你的……」
「噓!」龍延拓修長的手指,輕輕壓在她的雙唇之上,使她接下來的話盡數吞進了肚中,他聲音輕柔且纏綿,「不要說那些,管他什麼東西,我說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那以後呢?」玉瀟然抬首問道,聲音雖冷,卻有些期切。
「以後,自然也是我們兩個!」龍延拓聲音依舊,笑容愈發擴大,「我們,就在這裡生活,哪也不去,好不好?」
玉瀟然看著他絕美的笑顏,卻是沒有說話。
他似是知道她心有疑慮一般,繼而側過身來攜了她的手向院中走去,將她按在院中的石凳之上,自己卻俯首對上她的眉眼,聲音喃喃且纏綿:「然兒別動,讓我好好看看你!」
她剛欲開口的雙唇,便因為他這幾分惆悵幾分纏綿悱惻的情話而靜止了下去,看進他深不見底的雙目,只覺得愈看愈發覺得像是一張編織成網的柔情,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她心中的一道堅不可摧的高牆,瞬間坍塌成齏粉。
良久之後,她才悠然醒轉,猛然間別過頭去,冷冷道:「看夠了吧!」
「不夠!」他看著她別過頭去的生硬表情,不自覺再次笑了笑,「三生三世,也看不夠!」
她突然間興起,抓起地上的灰塵將自己臉上塗成大塊的黑色,唇邊帶著促狹的笑意:「這樣呢?」
他面上的笑意一頓,繼而收起了笑意看了過來,微微俯身湊近,看著她本是完美的面頰上的一大塊瑕疵,似在沉吟。
她在他沉吟的神情中,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剛欲感嘆男人果真還是視覺動物,下一刻,唇間便柔軟一片。
她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眼前放大的俊臉,感受著唇間的旖旎芬芳,剎那間,腦海中便白光一閃,燦爛成煙波瀚渺的雲天,頓不知今夕是何年。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放開她,目光灼灼,聲音有些嘶啞:「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她雙頰一片緋紅,心中顫抖不已,看著他的眼神,不知是羞還是怒。
他人傾盡全力給她繞指的溫柔,到頭來卻不如心尖尖上那人的隻言片語,浸入心扉。
「然兒若猶不滿意,我還可以……」他微微直了身子,眼神曖昧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纏綿與溫柔,「以身相許!」
「誰要你以身相許!」她惱怒般嗔一眼他曖昧不清的神色,良久之後,存在心間許久的話才不得不問了出來,「你就這樣藏了起來,真的什麼都不要了?」
「要!怎麼不要!」龍延拓修長的手指撫過衣角,神情淡淡。
她身形一頓,眼底波光閃動,沉吟不語。
「怎麼會什麼都不要,你就是我的全部!」龍延拓聲音婉轉響在她的耳際,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
她猛然間抬首,眼底帶著無線欣喜,絲毫不在乎他戲謔的神情,問道:「那慕容大哥呢?」
「這裡,是你我的天下!」龍延拓定定地看著她,「外面,自然是他的天下!」
「你真的願意不再爭奪天下了?」玉瀟然聲音驚喜無限。
他若放棄爭奪天下,那這江山自然會落於慕容修文手中,如此一來,四海不僅一統,而且,百姓也少受了戰亂之苦,不知省了多少是非,只是,她仍舊不可置信,他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天下。
「江山,沒有你美!」他的食指掠過她的眉眼,繼而略帶不滿地捏上她的面頰,「不許再慕容大哥慕容大哥的叫,不許再提別人!」
她不耐地打掉他的手,唇間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狀似不悅道:「好了,不叫就不叫,小氣鬼!」
「那你叫我!」龍延拓明媚的眉目滿是笑意地看向她。
她故作不知:「叫什麼?」
「你知道的」他故意拉長了聲音,一改往日里風華絕世的嫵媚模樣,如孩童一般滿眼期冀地看向她。
她心頭一動,撇開頭去,在他殷切的目光之下火熱從臉頰蔓延上耳際,不自然道:「好了,拓,你的飯胡了!」
方才一踏進院子,她便聞到了一陣飯香。
他猶不滿足,笑意盈盈湊上前去:「今日,我想換個稱呼!」
「哎呀,我餓了!」她起身去推攘他,唇畔不自覺帶著清淺笑意。
龍延拓被推攘地有幾分無奈:「好好好,你等著,就知道你是一隻小饞貓!」
玉瀟然看著她走向一旁廚房的背影,眼底未明的光芒,一閃而過。
酒足飯飽,已然夜色黯淡,兩人相談甚歡,半晌,龍延拓才道:「然兒,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我存了些新桃的種子,明日一早,我們一起去種下可好?」
「歇息?」她渾身一頓,看著燭火中神色未明的龍延拓,再看看簡單精緻的房內的唯一一張床榻,不自覺心頭一顫,「怎麼歇息?」
龍延拓輕輕一笑,帶起空氣中一片旖旎的纏綿,繼而他廣袖一甩,幽幽起身,大步走向床榻,十分流暢地脫靴、穿衣、上榻,順帶拍了拍他身邊空出的床榻:「然兒,過來,睡覺!」
她因他的呼喚而心尖顫了顫,坐在原地巋然不動,心中血氣翻湧,瞬間便湧上了雙面,使得她面頰緋紅,幸而夜色朦朧,否則必定又要被這廝戲謔一番。
「你再不過來,我便去請你了!」龍延拓聲音漫不經心傳來,語氣里卻有著獨屬於帝王的毋庸置疑,順便,還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威脅。
她渾身不自覺顫了顫,躊躇片刻后才走了過去,默默地脫靴上榻躺下,身體尚未完全躺下,他纖長有力的手臂便從她身下穿了過來,一把將她摟在懷中,拍了拍她的背:「然兒,你還怕我嗎?」
「誰……誰怕你了?」玉瀟然的聲音,毫無底氣,甚至有幾分嬌羞,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有幾分詫異,她那種所向披靡勇冠三軍的氣概,哪裡去了!
他輕笑一聲,帶起胸腔上輕微的震動,飛快地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吻,繼而闔上了雙眼,唇畔帶著滿足的笑意:「睡吧!」
「啊?」她不自覺詫異出聲。
他微闔的雙眼未動,纖長的眉卻挑了挑:「莫非然兒有所不滿?」
「啊不不不……」玉瀟然連連搖頭,繼而乾巴巴地打了個呵欠,「你說得對,睡覺!睡覺!哎呀,好睏!」
龍延拓似乎又是一聲輕笑,手上的動作緊了緊,微翹的唇角,似乎愈發柔軟。
玉瀟然鬆了一口氣一般渾身鬆懈下去,幸而他闔上了眼,否則自己這般尷尬,真是丟大人了,看了一眼頭頂上方那人精緻的眉眼,餘光在落到那人不自覺的笑意時而心間一軟,連帶著自己的唇畔也帶了幾分自己不易察覺到的淺笑,繼而閉上了眼,不多時,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早醒來,她翻了個身子,手一摸身邊的空蕩蕩的錦被,猛然坐起,瞬間驚起了一身冷汗,驀然間想起多日醒來之後的場景,便掀起被子匆匆下床走到門口,卻在觸及到院中的情景時舒了一口氣,院中那人,單一個背影,便皎皎奪人雙目。
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把鋤頭,正在院中的一塊空地上翻弄著什麼,似是察覺到她的腳步聲,微微偏過頭來,鼻尖晶瑩剔透的汗珠,在晨曦的映襯下熠熠生輝,似乎沒有看到她慌張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鋤頭走了過來,眉頭皺起好看的弧度,略微不滿道:「晨間這般涼,怎麼光著腳便出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彷彿真的是一個晨間辛勤勞作的農夫一般,繼而十分自然地走近牽起她的手,將她按在床邊,優雅地蹲下身子,將她冰涼的足尖,握在寬大修長的手中,不滿嘟囔道:
「瞧瞧,這麼涼!」
她身形一頓,良久之後道:「我怕你突然不見了!」
她該如何告訴他,她渾身冰涼,是因為恐慌,並非是因為沒有穿戴整齊。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繼而微微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良久之後,才半是沉重半是玩笑道:「素日里你冷冰冰的形象,倒是欺騙了世人!」
她因他手間的溫暖了漸漸放鬆下來,微微低首看著他:「這倒是真的,可我哪有那種本事去欺騙天下英明神武的應天帝!」
「不是你有沒有本事,而是你我,早已心意相通!」龍延拓見她漸漸暖了腳,繼而拿過踏板上的長靴幫她穿上,動作自然而輕柔,「然兒,今生今世,你我再不分離,可好?」
她渾身一震,良久之後定定地看著他道:「你若不離不棄,我必死生相依!」
他身形一頓,繼而幫她穿好鞋襪,轉身向外走去,不多時,便拿來兩個杯子,自杯中溢出茶香,將自己手指咬破滴入杯中遞給她:「從此以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面色一頓,抬首看著他不似以往的玩笑模樣,接過杯子,繼而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入另一個杯中,笑意盈盈:「這算是山盟海誓嗎?」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他看著杯中通紅的一滴血液,一飲而盡,姿態風流。
她亦是仰首一飲而盡,抬首看著他,目光晶瑩如月傾瀉而下,散落成一室靜好。
一片桃林,一方籬笆,一隅小院,一個傾心相付的人,接下來的日子,寧靜且美好。
五日之後,玉瀟然與龍延拓正泛舟於水上,玉瀟然喃喃道:「這樣的日子,真的不想結束!」
她似在低語,又似在無奈的苦笑,就連水中的倒影,也變得迷濛不清起來,眼底似劃過無限的惋惜和痛苦。
「本就沒有結束,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龍延拓笑容清淺看向她,手中的竹篙微動,「你又在胡說什麼傻話!」
「胡說?」她看著笑意盈盈的男子,眼底飛快劃過一抹痛色,眉眼漸漸變冷,下一刻,她便飛快的手按腰間抽出軟劍,一劍劈向撐篙那人,聲音冰冷,「天地清明,劍斬混沌,還不快快現形!」
她下手毫不留情,所向披靡的虹爭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快如閃電般斬了過來,毫不遲疑。
豈料撐篙那人卻在這快如閃電的攻勢之下,只不過輕輕一挪,便躲開了她這雷霆一擊,面上笑意未變:「然兒,作何突然開如此玩笑?」
「然兒!不許你叫然兒,誰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看我不一劍劈了你!」她下手毫不遲疑,聽到然兒這這二字時似有些激動,聲音憤怒,連帶著神色也有幾分癲狂,卻是手腳不慢地提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