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想吃肉

「爹爹，是她，是她殺了我娘的，我親耳聽到的，爹爹，是她」

「好了，這時候還敢狡辯，被休回家，你二娘好吃好穿的供著你，換來的就是這些？明天去祠堂禮佛吧，去去你的殺氣…」

「媳婦，媳婦..不怕，做惡夢了哦，不怕，不怕」男子輕輕的拍著背，哄著他旁邊的女人。

這時候，女人從夢中驚醒，睜開眼，漸漸的適應了黑暗「傻子，現在什麼時辰了？」

「還早，媳婦，你接著睡，我起床挑水了啊」

「….」果真又是挑水啊。她的傻相公除了挑水，劈柴，過家家，還會啥啊？

望著破敗的牆壁，風從裂縫中呼呼鑽進來，沐溪已經習慣了早冷風中驚醒，來到這裡幾天了？重活一世，以為自己才是最大的贏家，沒想到….

屋頂的房梁已經開始腐朽，沐溪能聞到木頭腐爛的味道，那是將死的味道，濃濃的刺激著沐溪的鼻子，酸酸的，澀澀的…….

「祭生，你媳婦醒了沒？天冷了，給你媳婦打熱水洗臉知道不？」

「知道了，爹爹..」

聽著外邊兩人的對話，沐溪只覺得辛酸又幸福，雖然被賣到了這家，公爹時刻盯著自己怕自己跑了似的，但是，不影響他們對自己是好的。

遠處朦朧的青山讓村裡美輪美奐，忽略掉身處的院落，沐溪只覺得到了人間仙境，美不勝收，當然，如果不是被賣到這裡的話。

「媳婦，為什麼不多睡會？我給你打熱水洗臉去」

看著那個急匆匆往灶房去的男子，沐溪怎麼也看不出那是個傻子，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沖著背影喊道「傻子，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走進灶房，除了一口缸，一個灶，一個鍋，三副碗筷，剩下的就是那為數不多的柴火了，看著傻子往盆里舀著熱水，微弱的光打在背上，補丁的衣服也變得多彩起來，接過傻子手裡的盆「傻子，我來吧」

「不行，爹爹說了，你是我媳婦，我要照顧你的」倔強的抱著手裡的盆，獨自往外邊走去，到了屋裡，發現沐溪沒有跟上，祭生笑了，真的有比自己笨的人呢，把盆放到桌上，呼呼的到灶房看著還在發獃的某人，語氣盡量的放輕「媳婦，洗臉了」

「哦」看著轉身的那個高大的背影，沐溪真的覺得這樣的人會是傻子嗎？「傻子，公爹去哪兒了？」

「去後山了，要很久才回來呢！都怪你，要不是你，爹就不會把那些毛皮和糧食賣掉，那些可都是給我買糖的呢？」

「...」

好吧，自己不和一個傻子計較「公爹豈不是很久都不會回來？」眼神在院子里逡巡了一遍，『公爹會這麼放心去後山？不會又在哪裡藏著，等著自己的吧』，按了按咚咚跳動的心，沐溪遲疑的問道「公爹是去後山打獵了？還是只是出去了…」

傻子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難道爹爹是在和祭生玩過家家？真的呢…」高興的看著沐溪「我就說爹爹怎麼拿著袋子呢，原來是過家家要用的啊！但是，每次去後山都要帶著袋子的吧？」

「…」沐溪盡量控制自己暴跳的情緒，溫和的看著傻子「公爹走前都和你說啥了？」

這時候，傻子沒有遲疑，明亮的眸子看著沐溪，整個人看上去更是神采熠熠，慢條斯理的說道「祭生，我要去後山看看能不能獵到點東西，估計要好幾天……你看著你媳婦，她剛來不習慣……晚上，記得把牆縫擋住，小心你媳婦著涼了，現在，你是個男人了，記得照顧好你媳婦…」

看著傻子喋喋不休的嘴，沐溪沒了耐心「公爹就說了這些？」

「恩..所以，爹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你來著，不能讓你著涼了。」傻子堅定的點點頭，拉著沐溪的手「媳婦，洗臉，熱水…」

到了下午，沐溪才知道公爹說的那種照顧還包括了啥，望著兩步外的身影「傻子，我要去茅房，這你也要跟去？」

「不可以嗎？」

「…」深呼一口氣，嘴角微微揚起，耐心的說道「公爹有沒有說過不準和村裡的女人靠太近了？」

看到某人點頭后，沐溪再接再厲的說道「公爹有沒有說過不能看村裡的小姑娘尿尿？」說完這句，沐溪的臉微微有了紅暈。

傻子又點了點頭，迷茫的看著沐溪，意思是這有什麼關係？沐溪見傻子開始撓腦袋了，滿意的一笑「傻子，你看啊，我算村裡的女人吧，是個姑娘吧，這樣的話，你就不能跟著我，我可是要去尿尿的」

「可是，爹說了讓我不能離你超過三步的，看，現在都有三步了，再說了，你是我媳婦，他們可都說了，媳婦的一切都是我的」眼淚汪汪的看著沐溪，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弄得沐溪倒不好意思起來，過意不去道「額，要不，你拉著我的手，但是必須把眼睛閉上，不能偷看，知道嗎？」真是的，這傻子啥時候才能像聽他爹的話一樣聽自己的話呀。

「恩..」傻子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村裡人沒有騙他，娘子真是個傻子呢？尿尿竟然也害怕，唇上漸漸有了笑意，推了推沐溪「媳婦，你尿尿吧，我在旁邊陪著你，快點，尿到褲子里可是會被嘲笑的哦？」

對上傻子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時，沐溪的心忍不住顫了顫，如果不是傻子，得迷死多少姑娘啊？可惜了，可惜了……

「傻子，公爹走了，誰給你做飯吃？」

「可以拿著碗去二狗叔家，爹回來后把咱家的糧食搬過去就可以了。」看著眼前一臉沉思的沐溪，傻子笑呵呵的道「媳婦，你餓了嗎？餓了，我們就去二狗叔家」

沐溪看了看日頭，這裡沒有沙漏，但是人們仍然可以精確的估摸時間，這才巳時吧，吃飯會不會早了點，搖了搖頭「傻子，要不，我們把屋裡的棉被抱出來晒晒吧…」晚上睡在床上，總覺得有股淡淡的霉味，對於習慣花香的沐溪來說，整晚都要失眠，在床上拱了又拱，很晚才睡得著。

「媳婦，你竟然也會曬被子耶…」傻子樂呵呵的看著自己媳婦，真和自己一樣傻呢，嘻嘻的過去拉著沐溪的袖子「媳婦，你是不是也覺得被子曬了后，暖暖的，香香的，爹爹說那些都是死掉的小蟲子的味道，可是我知道，那是太陽公公給我的禮物喲！」

拖著沐溪進到屋裡，把疊好的被子慢吞吞的展開「娘子，你聞聞…」說完，就把自己的臉貼了上去，抬起頭，看見沐溪不動，把棉被往沐溪的臉上湊去，笑盈盈的又重複了一遍「媳婦，你聞聞..」

沐溪嫌棄的撇開了臉，好一會後，對上某人彎起的眼睛以及一臉期待的表情時，心一軟，鼻子吸了吸，違心道「恩，真香…」

傻子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化成了一灘柔水，在沐溪看來是這樣，只聽她的傻相公開口道「媳婦，待會會更香哦！」抱起被子，拉著沐溪的袖子往外走去，這時候，去河邊洗衣服的婦人剛好路過，沐溪的臉色一紅，抽了抽自己的手臂，無奈還是被緊緊的拉住，婦人笑道「傻子，幹啥呢？大白天的就想和你媳婦做那事兒了？」旁邊的幾個婦人也捂著嘴笑了起來，沐溪的臉更加的紅了，小心的嘟噥道「傻子，放手…」

傻子先是迷惘的看了眼自己的媳婦，對上院外的那群人時，彎了彎嘴角，擋在了沐溪的身前，拉著沐溪的手更加用力了。

沐溪只覺得臉燙的厲害，傻子就是傻子，被嘲笑了也不知道，尷尬的用帕子把臉遮上，發現身前的人已經完全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后，又把手垂下，不想再這麼丟臉下去，探出個頭，沖著外邊的人說道「祭生說被子有點發霉了，這不，抱出來晒晒？嬸嬸們洗衣服啊，那我們就耽擱你們了啊！」

還想看戲的婦人一聽，紛紛點頭，一起說說笑笑的朝河邊走去了…..

待人走遠后，扯了扯傻子的手，小聲嚷嚷道「還不快放開…」

「哦…」

抽回手臂后，沐溪甩了甩，摸了摸褶皺的地方，發現竟然是潤潤的，翻開傻子的手掌，上面竟是薄薄得一層汗，擦了擦，問道「傻子，你很熱嗎？」

「啊？」望著院外的眼神收回，茫然的看著沐溪，沐溪搖了搖頭「沒事兒，快曬被子吧…」

看到傻子像對待真愛物件似的拍著竿上的被單，太陽照耀的光打在頭頂，直到理平每一個褶皺后，才拍了拍手，轉身，對著沐溪說道「媳婦，我們過家家吧，我現在有好多糧食了哦？」

看了看日頭「傻子，要不我們自己做飯吃吧！」要自己一個姑娘家，去別人家蹭飯，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過去把屋裡找了一遍后，發現根本沒有自己要的食材，轉身，撞在了某人的胸膛上，捏了捏發酸的鼻子「傻子，幹嘛一聲不響的站在後邊…」

「那個，爹爹說，不能離開你超過三步的，爹爹說了的…」看著沐溪眼淚汪汪的眼神，心虛的偏了偏頭，隨即，伸出手揉了揉沐溪的鼻子，湊上嘴呼了呼，重複道「爹爹說了不離開三步的…」

「可是..我痛…」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傻子一下慌了神，嘴巴湊到鼻子上，呼得更加用力了，手輕輕抹去眼角的淚「媳婦，對不起，不哭了啊，都是我的錯…」

不知道為什麼，沐溪聽到這句話后眼淚流的更加兇猛了，祭生手足無措的看著沐溪，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沐溪是被某人的嗚咽聲打斷的，看到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好不暢快「傻子，你怎麼了？」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掏出帕子幫傻子也擦了擦。

「我笨，我惹媳婦哭，我沒有做到爹爹交待的事兒，嗚嗚……」

「…」

真是個傻子啊，不過，這一刻，為什麼覺得心暖暖的呢？過去拽了拽傻子的手臂「別哭了啊，傻子，我沒事兒…」

哭聲立馬終止，明亮的眼神在淚水的洗滌后更加的富有水潤光澤，聲音還帶著哭腔「媳婦，你真的沒事兒了？」

「恩..」沐溪點了點頭，指了指屋裡「我找糧食來著，要不，我們自己做飯吧..」

「可是你不會啊，我們還是去二狗叔家吃吧」

「…好吧」

沐溪真的不會做飯，更不知道這裡的飯竟然是用紅薯裹著米糠吃的，在府的時候沒吃過那玩意，想想之前自己浪費掉的山珍海味，真是無比痛心，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拿著兩個碗，望著獃獃看著自己的某人。

「媳婦，你怎麼了？」

「傻子，我們能不能不吃紅薯了，家裡沒有其他的吃的了嗎？」

傻子痴痴的低著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表情很是糾結，艱難的搖了搖頭「媳婦，難道紅薯不好吃嗎？」

「傻子，家裡是不是有其他的吃食？」想吃肉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天知道，從被人打暈拐走，轉手賣到人販子手裡，就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飯，以為成親那天可以吃頓好的了，結果，新娘沒得吃，只能聞著屋外飄來的肉香。

看著傻子局促的模樣，沐溪確定家裡是有好吃的了，使勁的憋出兩滴淚，搖晃著傻子的手臂，委屈道「傻子，餓，想吃肉…」

問完后，沐溪竟然看到傻子送了一口氣，這是怎麼回事？「傻子..」聲音拉得長長得，彎腰，從下往上嘻嘻的看著某人。

「媳婦..家裡沒有肉…我們還是去二狗叔家吃吧，他們要吃飯了，去玩了，會被狗蛋全吃了的」說完這句話，著急的看著沐溪，眼神里隱隱的有了迫切。

「傻子，家裡真的沒有肉嗎？」那剛才傻子糾結的是啥？想了想，現在，除了肉，她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個味兒了，沒想到，堂堂從二品內閣學士的嫡女，有一天竟然會為了一頓肉發愁，當然，這估計也是沒人關心的了吧…

「媳婦，我們快走吧…」伸手，扯了扯沐溪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望著沐溪。

「恩，走吧…」走到院子門口，看見村裡的幾個小孩，正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麼，拉了拉傻子「傻子，你過去聽聽他們在說啥？」

「不要，媳婦，我要陪著你…」走到幾個孩子身邊的時候，其中一個孩子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泥土和灰塵，看到是沐溪后，沖傻子做了個鬼臉，嘲笑道「傻子，又要去二狗爺爺家混飯吃啊，現在都是做人家丈夫的了，竟然帶著媳婦去別人家蹭飯，不要臉，狗蛋都和我們說了，不要臉~~~」

饒是一個幾歲孩子的話，也讓沐溪羞紅了臉，旁邊的傻子卻沒有反應，挺直脊背，朝著那個小孩說道「我才不是蹭飯呢？我爹爹說了，回來就把糧食給二狗叔拿來，再說了，餓了就要吃飯，不然的話就會被餓死的，我才不想死呢？死了就不能挑水，劈柴，玩過家家了，我要吃飯…」

「真是個大傻子，難怪你爹給你娶了個媳婦呢？原來是兩人剛好湊成一對啊..」說完，笑聲更加狂妄了，其他幾個小孩也跟著笑了起來，沐溪站在旁邊，不發一語，剛好湊成一對？什麼意思？

扯了扯傻子的袖子「傻子，走了，不要理他們，不是餓了嗎？咱快去吃飯吧…」

「恩…」傻子瞥了一眼那個小孩，有自己媳婦牽著走了，到了院門口，沐溪隱隱的記得，那天自己經過門口的時候，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就狗蛋吃飯來著，抵了抵旁邊的傻子「傻子，是不是這裡？」

「恩，媳婦，你一點都不笨，很聰明呢！」爹爹說過，不能直接說別人是傻子，要多多的讚揚，這樣，傻子也會變得很聰明的。

「…」沐溪只想回一句『我不聰明難道你聰明啊？』眼神示意了一下傻子，還沒得到回復，就看見拉著推開門，拉著自己走了進去，接著又直接進了屋裡，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呢？沐溪不好意思的撅了撅嘴，這樣打擾人家真不合適，抬起頭，剛想對屋裡的人說聲抱歉，又被傻子拉著坐了下來，搶過自己的碗。愣神間，面前已經盛好了飯——紅薯加米糠，瞪了傻子一眼，發現人家根本沒有理她，低頭悶聲吃得正香呢！

沐溪很是過意不去，對著上首的人道「二狗叔，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偏頭，看見傻子的面前掉了紅薯渣，伸出帕子幫他擦了擦，低聲說道「傻子，你慢點吃…」

正在吃飯的傻子抬頭看了沐溪一眼，陌生的神情，還帶著惱怒，仔細看，發現是沐溪時，慢慢的變得溫暖，笑呵呵的說道「媳婦，你也吃啊，好吃…」說完，把沐溪的碗端起來，放在沐溪面前「媳婦，吃，好吃…」

「恩..」好笑的收起帕子，小心的伸出筷子，一撮一撮的夾起來，小口的抿著，桌上，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喲，傻子，看看你媳婦，人家吃飯多斯文啊，再看看你，就是一傻子的吃相嘛？」

傻子聽到這句話后，沒有生氣，而是站起來，又舀了一碗飯，看到沐溪碗里還是滿滿的一碗飯，催促道「媳婦，你快吃啊，待會都會被狗蛋吃光的？」

「…」沐溪抬起頭，看著一臉焦急的傻子，好笑的抿起嘴角「沒事兒，我吃一碗就夠了..」

傻子點了點頭，坐下來，又專心致志的吃了起來，旁邊的二狗嬸一見，對沐溪說道「祭生吃飯就是這樣的，容不得人打擾，專心著呢！」眼神移到狗蛋身上時，後者沒有底氣的低下了頭，二狗嬸呵斥道「什麼傻子傻子的，那是你祭生叔，這是你祭生嬸子，再亂叫，小心人家說你沒教養…」

狗蛋掃了眼沐溪，吐了吐舌頭，看見傻子吃的這麼香時，自己也開始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