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扶兮失笑,點頭道:「確實是……與眾不同。」她騎在馬背上,墨言彎腰將傘撿起遞給她:「你若喜歡,就送給你。」
「送給我?這白馬嗎?」
「這是南疆的絕影,可日行數千里,有它載著你,才好。」
扶兮打著傘,抹了把濕漉漉的馬毛,再看依舊站在雨中的墨言,歉然道:「我打了你的傘,騎了你的馬,你要不……」她說著回頭看了看仍舊屹立雨中的轎子。
墨言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抿了抿唇,輕輕搖了搖頭:「我可以走著陪你。等到了城裡,再找大夫給你看腳。」他說著走到馬前,拉住韁繩,意欲牽馬而行。
清瘦的身子淹在雨里,冰涼的雨水中,扶兮看著他,忽覺有一絲暖意悄然湧上心頭,溫暖而刺痛。
「墨言,一起騎吧。」白馬踏到墨言身側,扶兮對他伸出手。
「這樣……好嗎?」墨言眉頭微斂,思忖道:「你我男女授搜不親,共騎一馬。」
他忽然一本正經,倒叫扶兮無所適從。
扶兮扯了扯嘴角,無奈道:「我洗澡你偷看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話,你讓我為你換衣的時候,你又怎麼不說這話。」
嘴角一揚,墨言微微挺直身子,被雨水沖洗過卻依舊俊秀的臉龐微側,他說:「我又看不見你洗澡,就算看見了……吃虧的是你。」他說著輕輕一嘆,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上次你替我換衣服,我是吃了一次虧。可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這虧,總不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吃二次。」
扶兮啞然,剛欲白他一眼,卻聽他又道:「阿扶……你預備,怎麼補償我?」
怎麼補償他……?
扶兮見他那張絲毫不掩無賴之色的臉,伸出的手掌緩緩捏成拳,她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忽然,她輕踢馬腹,在白馬疾馳的那一瞬間,一把抓住墨言的肩,將他穩穩的扔到身後,馬蹄踏著掉落的油傘前行著。
吐氣如蘭的氣息倏然近在咫尺,扶兮側臉看著下巴抵在自己肩頭的那張絕美的臉,皺眉道:「走開。」
「好的,那你停馬。」
扶兮飛快的白他一眼,韁繩一拉,白馬前蹄一揚,墨言失了重心,整個身子向後傾斜。
忽然想到他沒半點武功,扶兮認命的嘆了口氣,在他快要掉下去的那一刻,精準的抓住了他的手。
墨言又穩穩的坐到了馬背上,他重新將下巴抵在扶兮的肩頭,笑道:「阿扶,你怎麼不讓我走開?是你拉我上馬,也是你不讓我走開的……」
扶兮瞥他一眼,吶吶不語。
墨言又道:「你捨不得我走嗎?」
扶兮眉頭微仄,暗暗揪了把悔青了的腸子。
「阿扶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扶兮終是氣極,胳膊一抬,重重的落在墨言的胸口。
「咳咳——」墨言忽然捂住胸口重重的咳嗽了幾聲,痛苦的皺起眉頭,另一隻手從後向前,環住扶兮的腰:「你……你……」
「怎麼了?」扶兮回頭看他略發白的臉,拉住韁繩,白馬放慢腳程,她問道:「我剛剛下手可是注意分寸的,你不至於吧?」
墨言低著頭,輕聲道:「阿扶,你一介習武之人,就是你分寸了,我也受不起啊。」
真是百無一用,扶兮暗罵他一聲,隨後又說:「那你坐好了,我們得快點了,這才出了皇城,要到鴻雁關還得有幾日。」
「哦」墨言點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原先坐的轎子,應該是有人抬得吧?」
「不過是那貪生怕死的楚王派來跟著我的人罷了,一群無用之人,無需理會。」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逃?」
逃?扶兮暗笑,那不過是個愚蠢而又無力的辦法罷了:「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墨言認真的點點頭:「好像聽過。」
扶兮瞪他一眼,繼續說道:「我若逃了,定然是不能呆在楚國的,梁國於我多番交戰,梁國人恐怕早就對我恨之入骨,至於秦國,素來不惹事的一個國家,距離楚國又十分遙遠。剩下的不還是只有齊國?」
她緩緩說著,墨言靜靜的聽著,見墨言不語,扶兮又道:「所以啊,你看,齊國是第一大國,反正橫豎都要去,與其去了隱姓埋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大搖大擺的做個混吃混喝的質子。」
「嗯,有勇有謀,還不忘討便宜。」墨言讚許的點點頭,潮濕的衣袖下環著扶兮的手緊了緊,他緊緊的貼著扶兮的耳畔,柔聲問道:「可是阿扶,你當真以為,做質子就是吃喝玩樂這麼簡單嗎?」
「我怎會不知。」自古為質者,無論先前身份多麼尊貴,都抵不過卑賤二字。
胸中湧上一絲鈍痛,一國公主,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一個亡國女,終將成為一個需得隨叫隨到以藝侍人的奴僕。是舞女是歌姬,全賴於齊國王室之人的一念之間。
越想著,心越寒,拉著韁繩的手也愈緊,漸漸的盡攢出了汗水。
一雙溫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雙手,墨言的聲音自耳後傳來,他說:「阿扶,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雨水已經停了,天邊的灰色雲團很快散了開,不稍一會,又是晴空萬里,甚至更甚從前。
離開都城已是兩個多時辰,馬蹄顛簸的疾馳著,墨言忍不住問道:「怎麼還是這麼顛簸,這一帶都是山路嗎?」
「山路快些,我只想能早點到鴻雁關,出了關到齊國,自會有人接我們。」
「你的腳沒關係嗎?」
「這一帶都是山路,只有些鎮子村子可供我們歇腳,找大夫的事恐怕得到齊國了。」她說著回頭笑道:「不過是扭傷了,到了齊國說不定它自己就好了,這點傷我還是能忍的。」扶兮說完便甩鞭駕馬,白馬在徐徐風聲中疾馳向前。
*
白龍馬迅疾的奔跑著,到了鴻雁關時已是八日之後。
扶兮對伏在她後背打瞌睡的人道:「鴻雁關到了。」
怔忪之間,墨言抬起頭,對著漆黑一片的四周迷茫的轉了轉頭,然後道:「那便快去吧,你的腳……」
「已經不是很疼了。」扶兮抬頭看了看那佇立在前方恢弘的城門,上面刻著三個模糊的大字:鴻雁關。
「只要走出這個關口,就是齊國了。」
正說著,天邊忽然飄來一朵灰色的雲團,緊接著,一聲悶雷,又落了雨。
暮色已垂,扶兮駕著馬踏出了鴻雁關,將那巍峨的楚國拋在身後。
而那時她亦不知,面前迎來的齊國,成了她一生一世的劫。
白馬緩緩行在鴻雁關外,齊境內第一個小鎮,明渠鎮之中。風雨間街市上人煙甚少,唯有三兩個執著紙傘低頭疾行的路人匆匆而過。
白馬停在一家客棧門前,兩個小二迎上來,一個伸手牽馬,一個諂媚的笑問:「客觀是住店嗎?」
扶兮搖了搖頭,道:「我要見你們掌柜。」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塊腰牌遞去,小二接過一看,臉色微變,只說了聲稍等,便匆匆入內,不一會,領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走出,那男子一臉樸實,見到扶兮,抱拳恭敬道:「在下禮部侍郎旬闇,不知是公主到來,在下未能及時迎接,還望公主贖罪。」說著飛快了瞥了眼扶兮身後的墨言,道:「這位必是一路護送公主的壯士了吧,外面下著雨,二位快快隨在下入內歇腳。」話音落,兩位小二紛紛上前,拉馬撐傘,將二人迎進屋內。
極為普通的客棧,一樓是吃飯的大堂,二樓便是廂房。旬闇領著扶兮上樓,邊走邊說:「原以為公主還需個幾日才至,不曾想今天就到了。如今戰事連綿,為防有心人心懷不軌,委屈公主先歇在此處了,待後日一早,陛下便會派馬車來迎接公主。」
扶兮笑道:「戰事連綿,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旬大人也不必在喚我公主,叫我扶兮吧。」
旬闇點著頭直應聲,上了樓后又吩咐小二大水備菜,安排的妥妥噹噹才道:「這裡是鎮子上唯一一家客棧,各色各樣的人都會有,為防萬一,入了夜,公主便不要再出來。」說著又對墨言恭謹道:「勞煩壯士多留個心眼保護公主了。」
「自然。」墨言面色如常道:「來的路上公主不小心扭傷了腳,還勞煩大人請位大夫來。」
被墨言一提,扶兮才覺得原本輕微的痛楚在幾日下來之後已經變得鑽心的疼痛。
旬闇走後,墨言贊道:「這個人倒是不錯,明知我雙目失明,卻絲毫不曾懷疑過我。只是……」他懷疑的詢問扶兮:「我當真很壯嗎?」
扶兮失笑,轉身進屋時卻覺腳下提不上力,疼痛直竄心口,她扶著門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墨言聽到她的吐息聲生發生了輕微的變化,他上前扶著扶兮,沉思片刻,緩緩蹲下身,一把將她裙子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