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02章――
年歲剛過十六的喬嫣然,個頭尚不到盛懷澤肩膀,於是被動投懷送抱的喬嫣然,直接一腦袋瓜撞進盛懷澤胸口,第一次被盛懷澤以一手摟腰、一手按頭的姿勢擁在懷中,喬嫣然徒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嫣然,為何疏遠朕?」
盛懷澤沉語相問,被緊抱的喬嫣然不敢掙扎,全身僵硬的伏在盛懷澤胸前,依稀聽到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小聲回答:「表哥為何這樣問?」
表哥之稱頗有親近之意,兼之溫香軟玉在懷,盛懷澤的聲調帶了點慵懶,微垂了頭,附耳低語,道:「表妹自小聰慧,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裝傻充愣?」
溫熱的呼吸切切實實撲在脖間,有點癢,喬嫣然非常想表明實情,可是話到嘴邊,終究是吶吶不成言:「我……我……」
「在母后那裡嘴甜的跟抹了蜜一般,怎麼在表哥這裡,就成結巴了?」
盛懷澤扣住喬嫣然腦袋的左手,緩緩下移到喬嫣然後背,一上一下來回撫摸,似是安慰,又似享受,低低的溫柔之語,一字一句鑽入喬嫣然耳中——
「表哥既不曾凶過你,也從未罵過你,你愛吃的點心,喜歡的顏色,表哥都一一記在心裡。」
「有新奇好玩的物什,一律全送了你賞玩,只為博你歡顏;誰若惹了你不開心,表哥就把她們攆的遠遠的,再不讓她們煩你。」
「表哥壓制文武百官上書,將皇后之位給你留了三年。」
「表哥這樣把你捧在手裡、放在心裡,嫣然,你為何還要疏遠表哥?」
「表哥雖是一國之君,卻也是凡人身心,風寒了會生病,傷心了也會難過……」
是呀,一個如此放你在心頭的人,為何要疏遠呢?
究其原因——
若你不是皇帝,那該有多好。
——唯此而已。
閉上眼睛,喬嫣然張開雙臂,終是環上了盛懷澤的腰,溫順如一隻小貓兒。
無言的回答,卻換得盛懷澤在臉頰上,蜻蜓點水的一啄,以及更溫暖有力的擁抱,溫情中自有欣悅之音:「嫣然,表哥是真心疼愛你,答應表哥,以後莫再讓表哥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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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慶宮——
淑貴妃坐在梳妝台前,珍珠伏低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從淑貴妃發間取下一朵珠花,放到妝檯面,琉璃同樣弓著身子,抽下一支玉簪,輕輕擺在妝台,不敢發出半絲聲響。
九霜的腳步極輕盈,幾乎沒有聲響,進來後福了福身,輕聲喚道:「娘娘。」
簪環脫盡,如絲如緞的黑髮,傾瀉在後背肩頭,淑貴妃拿起一柄密齒玉梳,穿過發間縫隙,緩緩的梳理,聲音空洞而虛幻,仿若失了魂一般,道:「皇上還在陪著她?」
九霜的聲音極輕,可在安靜的毓慶宮內,仍聽得十分清晰:「皇上才離了康和宮,回了御書房。」
淑貴妃不緊不慢的梳著頭髮,喃喃自語道:「每逢她來宮中,皇上都陪著她,陪她用膳,陪她賞景,陪她閑話,什麼都陪著她……」忽然將手中的玉梳擲到地面,泣血哀傷般,滿是不甘的低喝:「什麼都陪著她!」
九霜,珍珠,琉璃三人噗通跪地,異口同聲道:「請娘娘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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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闔宮妃嬪前來康和宮請安,因太后病著,眾妃均著裝偏素凈,胭脂香味卻半絲不減,秋風一送,滿園飄香。
等了許久,才見庄德福佝僂著背,走出殿內,拂塵一擺,吟詩一般唱道:「太后鳳體違和,免了今日請安,各位請回吧。」
不見早說呀,讓她們在秋風中瑟瑟半天,眾妃嬪心有所怨,卻半點不敢表露,諾諾稱是。
正要按序離開,一聲「皇上駕到——」,宛若平地一聲雷,炸的在場妃嬪頓時心花怒放。
「臣妾見過皇上。」
「嬪妾見過皇上。」
眾嬪妃歡喜的請安之語,此起彼伏,雖著裝素雅,顏色卻各不相同,看著倒也賞心悅目。
盛懷澤剛下朝,尚穿著明晃晃的龍袍,既威嚴又俊朗,大步邁進康和宮,望見烏壓壓的一堆腦袋,和聲道:「免禮。」
點了最前方淑貴妃的名兒,問道:「淑貴妃,可是已給太后請過安了?」
淑貴妃目光盈盈,仿似含了一汪澄澈的秋水,聲調婉轉:「回皇上,庄公公剛傳了太后旨意,免了今日請安。」
盛懷澤正欲說話,餘光忽瞥到一個熟悉的湖藍衣裝人影,翩然行來。
視線一轉,盛懷澤心情極好的笑問:「一大清早的,你上哪兒去啦,怎麼沒多睡會兒?」
喬嫣然走近盛懷澤,行了禮,笑的親密無間,昨日的隔閡疏離已如煙消雲散,再尋不到蹤影,說道:「表哥下朝啦。」指指身後一排捧著漆盤的宮女,再道:「怕她們不用心,我去了廚房,盯著姑姑的早膳。」
盛懷澤踱動幾步,伸手揭開一海碗蓋兒,頓覺一股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一眼望去,只見白粥裹著金桂花瓣,很是好看。
「桂花粥熬的不錯。」盛懷澤合上蓋兒,見她穿一身藍衫,襯著雪白的皮膚,極盡清雅,毫不吝嗇誇讚之語:「這身衣裳,你穿著很好看。」
喬嫣然半垂下頭,一副羞澀的小女兒神態,右手撫上左袖角的精緻花紋,低聲道:「是姑姑著人新裁製的。」
「母後向來疼你。」盛懷澤笑著道,瞧見喬嫣然烏麗的秀髮間,插著一根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卻道:「好衣當配好妝,你今日戴的這根簪子不好,母後有一支和田藍玉簪,與你這身新衣搭襯最好,朕去替你要來。」
看向聚在一旁的嬪妃,聲音依舊溫和:「既然太后免了請安,你們都回去吧。」說罷,邁步行向殿內,走的那叫一乾脆利落。
「恭送皇上。」
待眾妃嬪行禮起身,皇帝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門口,瞧見喬嫣然還站在殿外,縱然個個牙根酸疼的痒痒,明面上也沒誰敢挑刺來事,前車之鑒後車之覆,敢於找喬嫣然茬的女人,不是去見了閻王爺,便是待在冷宮中苦度餘生。
眾人散盡,喬嫣然心內直嘆氣,面色卻溫靜,領了宮女進入殿內,服侍太后姑姑用早膳。
早膳畢,閑聊片刻,盛懷澤站起身來,笑道:「母后,朕還有政務要忙,要先回御書房了。」
太后亦笑:「朝政繁雜,皇上也多注意身子,別累壞了自個。」
盛懷澤躬了躬身,道:「謝母后關心,朕曉得。」
太后擺手,道:「去吧。」
與太后扎堆的喬嫣然,適時起身行禮,且補上一句:「表哥慢走。」
盛懷澤好笑的瞧著喬嫣然,說道:「嫣然,朕才把求來的和田藍玉簪送你,你就這般怠慢,朕要走了,你也不說送上一送?」
喬嫣然不由瞪眼:你在自家行走往來,有什麼好相送的……
兒子歡喜侄女,太后最喜聞樂見,於是順水推舟,道:「嫣然,去送皇上出門。」
皇上金口邀請,太后推波助瀾,喬嫣然除了說好,似乎也沒別的選擇,到了康和宮大門口,喬嫣然再次屈膝行禮,道:「表哥慢走。」
盛懷澤一臉溫柔的迷人微笑,又道:「嫣然,陪朕走走,消消食。」
皇帝每日少食多餐,哪需要消食,喬嫣然仰起臉,問道:「表哥,你是吃撐著了么?」
盛懷澤看著喬嫣然瑩潤生光的細膩臉龐,很痛快的說了實話:「沒有,朕就是想和你單獨待上一會兒,你不在的兩個多月,朕經常想你。」
喬嫣然眨了眨眼睛,水潤的眸子內波光流動,提議道:「那咱們去御花園走走?」
盛懷澤牽起喬嫣然左手,握著掌心內的柔若無骨,有著說不出的心滿意足,聲音更柔了些,道:「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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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皇宮的御花園,秋來景緻仍然如畫一般,花木扶疏,盛懷澤與喬嫣然一路散步而來,直至幾株金桂樹前,方才停下。
金桂株株,姿態優美,花滿枝頭,芬芳襲人。
盛懷澤與喬嫣然站在一處,望著郁蔥繁茂的桂樹,見花葉相依相偎,不由寓情於景,贊道:「今年桂花盛開的極好。」
喬嫣然笑答:「要是花開的不好,我也不會拿來熬粥用。」
盛懷澤扭臉看喬嫣然,問道:「朕早上用的桂花粥,放的就是這裡的花?」
「是啊。」喬嫣然抬起手,指著其中一棵,道:「呶,就是那一株。」
盛懷澤再抬眼,果見被指的那株桂樹,有一處只余碧綠綠的葉,卻沒了金燦燦的花,失了和諧的美感,不由笑道:「花兒是用來觀賞的,你可倒好,將開的花都下了鍋,入了腹。」
喬嫣然好似沒了拘束,很隨意的答道:「花開的再好,也會凋謝,與其花落入泥,還不如我拿它們入粥,也算是物有所值,沒有白開一回。」
盛懷澤的目光再凝回喬嫣然臉上,打趣道:「依朕看,分明是你五臟廟內的饞蟲作祟,偏還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繼而換上一臉惋惜,輕嘆道:「好端端的桂花景,缺了一處,便沒了意境。」
喬嫣然垂下眼眸,留兩排濃密的睫毛,彎彎麗麗的翹起,道:「既然表哥惜花,頂多,我以後不摘便是了,也不知那桂花粥,誰剛剛吃的最多。」
盛懷澤嘴角噙著笑意:「生氣了?」
喬嫣然低聲嘟囔:「表哥是皇上,我可不敢生一國之君的氣。」
盛懷澤再次拉起喬嫣然,邁開腳步朝桂樹走去,音柔調緩,娓娓道來:「花開的再好,終歸是死物,哪能像你活生生站在朕眼前,有聲有色,有說有笑?」
伸手掐下一朵小小的金桂花,嵌到喬嫣然發間,盛懷澤星眸璀璨,如數傾瀉在喬嫣然眼中,溫愛款款:「嫣然一笑的樣子甚美,比花可好看多了。」拇指腹輕輕劃過喬嫣然的臉頰,指下的肌膚異常的軟嫩,聲音也愈發輕柔,宛如呢喃:「人比花嬌,你說,表哥是憐你還是惜花?」
說罷,毫無預兆的欺近身,吻住了喬嫣然的唇。
雙唇相碰的一瞬間,喬嫣然驟然瞪大了眼睛,只覺得腦袋裡轟的一聲響,被雷劈傻了,盛懷澤的舌尖已分開喬嫣然的唇瓣,趁機深入內里,前所未有的唇齒相依。
一番淺嘗,盛懷澤戀戀不捨的退出,圈在喬嫣然腰間的手,卻並不收回,含笑的眼眸神采熠熠,柔聲道:「嚇著你啦。」
喬嫣然已然全身僵硬,腦子也轉不過神了:怎麼正說著話,就突然親過來了。
沒得到回應,眼前的俏臉也布滿了震驚神色,盛懷澤不由以額抵額,低笑道:「傻丫頭,若還不回神,朕可就再親你了。」
姍姍來遲的紅霞,瞬間撲滿了整張臉頰,喬嫣然別過熱騰騰的臉,一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羞惱架勢,從喉嚨深處堪堪擠出三個字:「回—神—了—」
金口玉言的皇上,說話也不再一言九鼎,箍緊懷中的細柳腰,轉而親上喬嫣然艷滴滴的耳垂,喬嫣然甚少戴耳墜,於是,盛懷澤齒舌並用,輕噬慢舔,動作極盡曖昧。
盛懷澤昨日得寸進尺,今日得尺進丈,再溫順的貓兒也有炸毛的時候,喬嫣然實在裝不下去了,就在這時,盛懷澤忽然停了下來,在喬嫣然耳邊噓出一口氣,輕語道:「嫣然,朕很高興,你終於長大了。」
求得其所的語氣,彷彿期盼了許久的情花,終於得已綻放。
喬嫣然也緩緩吐出一口氣,辨不出自己,究竟該喜還是該悲。
升起的秋陽,為園內的花草林木,鍍了一層薄薄的暖色,盛懷澤放喬嫣然出了懷,繼續攜著她的手,迤邐前行,就像年少之時,偶爾閑暇的盛懷澤,會牽著稚齡的喬嫣然,一步一足印,走遍了御花園每一處角落。
劉全祿領著一眾宮女太監,老老實實候在御花園外,見盛懷澤與喬嫣然攜手走出,勾著腦袋快步上前,恭恭敬敬道:「皇上。」
「回御書房。」盛懷澤吩咐道,正要遣人送喬嫣然回康和宮,卻聽到一陣嘈雜的哭喊聲,不由皺眉問:「怎麼回事?」
劉全祿眼觀鼻鼻觀心,稟道:「回皇上,灧嬪娘娘和榮貴人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