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稱王?
陝西平涼城內的一座酒樓之上,陳慶獨坐雅間。今日的陳慶,一改往日山大王的裝束,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絲錦深衣,拿了一把畫有山水田園的摺扇,頭髮微散,只有一條淡色的絲布綁著,咋一看去,就像是一個翩翩公子,給人一種飄逸的感覺。
如今六月過半,夏季已經接近尾聲,天氣也熱得更猛烈了,但陳慶穿的深衣,雖然是長衣大袖,但卻如阿拉伯長裙一般,透風性很好,所以陳慶並不覺得熱。
幾杯酒下肚,陳慶臉色微醺,所看的事物都點模糊了。
陳慶望著樓下來往不斷地行人,形醉,心中卻不醉:現在想來,自己來這平涼城似乎已有兩月了,就在兩月前,他們擺脫了官兵糾纏,一路向北奔走,借道鞏昌府優羌、通渭兩地,打入平涼府,歷經大小數十戰,方才得以打敗官兵,繼而入主平涼城,現在想來,簡直如夢一般。
鐵馬兵戈,殺伐不斷,陳慶已經漸漸熟悉這種激越的生活。
如今,高迎祥反了,李自成反了,張獻忠反了,王佳胤反了,羅汝才反了……全陝西,大小過百支義軍,在一夜之間,如春筍一般,突然從草莽中竄起,這些所謂的英雄豪傑,將陝西攪得天翻地覆,使得大明朝對這塊地域失去了起碼的掌控能力。
前日接到情報,朝廷的新任三邊總督楊鶴已經到了西安,出於對歷史的了解,陳慶知道,楊大人是來招安的。
「招安?」陳慶淺笑,由於宋傑起事最早,所以,如今的陝西,勢力最大的就數他了,前段時間,宋傑趁著朝廷三邊總督的位置空著的機會,只留了陳慶打理平涼,而宋傑則親自與陸平一起,帶兵四處征戰,如今,已經打下了以平涼為中心的周邊諸鎮,其中包括崇信,涇州,華亭,鎮原,隆德,固原等地,與此同時,混天王的部隊也越來越善戰,在這種情況下,楊鶴來陝西,想要勸說他們放下到手的勢力,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若是他們不服從招安,自然免不了一場大戰,不知又有多少人成為路邊枯骨。
陳慶搖著頭,喝下最後一口酒,起身往桌上扔了二兩銀子,下樓走了。
由於青松寨發展太快,到現在,已經聚集了近十萬大軍,但陳慶知道,這十萬人與其說是大軍,還不如說是十萬亂民,虧得現在天旱,若是老天爺突然下一場雨,估計著十萬大軍得立刻解散回家種地。
中華民族是最務實的民族,中國人從不信奉不會顯靈的神,這也是基督教在中國傳播極慢的原因之一。
陳慶現在並沒有把自己想象成那種會顯靈的神,他現在願望很簡單,就是活下去,造反嘛,誰知道第二天會不會被官兵抓住。
陳慶醉步走在街上,平涼城因戰亂有點蕭條,達官貴人已經被青松寨搶得七七八八,他們的土地與財物,已經由陳慶分發給了貧民——這是青松寨的一貫作風。
陳慶已經派馬連渝下去,專門負責處理各地既得錢財與土地的事務了,陳慶的宗旨很簡單,僅四個字,劫富濟貧。
其事,這其中是有道理的。
前面說過,中國人很務實,尤其是農民,有好處誰都想要。陳慶將現在這些大地主大財主的財產分出去,這些農民得了錢和地,就會形成新的大地主大財主,也就是說,陳慶現在乾的事情,就是拆東牆補西牆,將現在的地主階級的錢財搶過來,用以建立新的地主階級。於是,這些新興的地主階級,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得支持農民起義。
當下,陳慶的這種政策在平涼周邊進行得很好。
陳慶一路走著,漸漸地就來到了府衙,自從入主平涼,他就住在府衙里了。
「二當家的,寨主和三當家的已經到了平涼西郊,現在怕是進城了。」錢仨兒見陳慶回來了,立刻上前迎迓,並說道。
「哦?」陳慶步伐略微一頓,恰好站在府門口,劉婉兒正在院內練劍,她見陳慶回來了,立刻擦了一把汗,幾步趕上來,一劍直刺陳慶,陳慶呵呵一笑,微側身避過,一把將她手腕抓住,贊道:「婉兒的劍法愈發的精妙了!」
自從上次優池山之戰,劉婉兒就意識到,在戰場上,必須要有武功方能自保,於是,她於武道一直都苦練不輟,再加上有宋傑陸平提點,小妮子的劍法與刀法已經有一定的火候了。
「相公!」婉兒收了劍,笑嘻嘻地過來挽陳慶的臂膀,錢仨兒看著尷尬,連把目光移向別處,陳慶呵呵一笑,道:「你宋大哥他們已經到了城外,你隨我去接他們回來。」說罷,便叫錢仨兒準備車駕,陳慶夫婦正要出門,猛然間,卻聽到陸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哥哥你們動作忒慢,竟現在還沒出門,我們哪還用你們來接!」
陳慶一驚,再回頭已是滿臉笑意,他上前一把拉住陸平的手,此時宋傑也隨後進門,三兄弟自是要各敘一番離情別意。
錢仨兒早就得到消息說二位當家的到了,只是陳慶在外面喝酒,他沒處找去,等到陳慶回來,二位當家的已經進了平涼城了,錢仨兒見三個頭兒都到了,便很識相地下去了。
「二弟,如今平涼府周遭已經被我們蕩平,其餘一應事項,都交由馬連渝他們去做了,昨日哥哥聞得新任三邊總督要到西安,所以就趕回來了。」宋傑一邊說著,一邊與陳慶陸平把臂入了府衙後院的正房,陳慶點頭應著,然後問起宋傑戰事,宋傑呵呵一笑,將一些經過草草說了,最後總結道:「平涼大旱,民亂甚重,而官兵也缺餉嚴重,自然無心向戰,他們倒是有不少人反投了我們。」
陳慶沉吟片刻,道:「如此甚好,只是現在手下人太多,我們怕要再整頓一番的才行了。」陳慶又想起當初在成縣的編製,便將這種編製向宋傑說了,宋傑思考片刻,覺得此時時機算是成熟了,可以如此,便點頭應下。
陸平見二人說得起勁兒,也插了一句:「這樣自然不錯,只是,如今統屬太亂,如果不制立一個系統的規矩,恐怕是會生更多的亂子。」
「恩……」陳慶點頭,此時,青松寨已經不再是一個寨子那麼簡單了,是要定個制度,那麼……這是不是變相地建立政權了呢?陳慶思慮著,道:「漢高祖入主咸陽,也要約法三章,我們如今剛有自己的勢力,訂立新的軍規律法便是當務之急了。」
「慶之說的是,可是,這規程如何制定?」
「可以效仿大明,將一些實用的律法照搬過來,當然,我們少不得要建立執行的機構,這些機構得有詳細的分工……簡單來說,也就是成立新的政權!」陳慶敲著桌子,講解著,陸平一聽建立政權,立刻就興奮了,站起身來:「二哥的意思不就是建立個小朝廷?著啊!大哥,乾脆由你稱王,我和二哥,便做你的柱國將軍,我們仨兒,嘿嘿,也能好好風光一把!」
「稱王!」宋傑一怔,繼而覺得似乎可行,他轉眼看了看陳慶,要聽聽他的意見。
陳慶一聽陸平的話,當即心中暗道:稱王!我的老天,這不是典型的農民階級局限性么,小富即安,見好就收,剛有點成就便想著分封。
陳慶立刻想起後世的太平天國,永安封王建制,以及後來天京城內各王互相傾軋的慘烈……
「二弟你看如何?」宋傑於心底是極渴望封王的,他見陳慶不說話,便忍不住發問道。
「啊?」陳慶正想著稱王的利弊,猛的被叫醒,只得硬著頭皮道:「我……不敢亂說,這封王有好有壞,我且先說好處,大哥一旦自封為王,那陝北其餘各部名義上將會比大哥矮上一截,我們的威望自會更高,這更利於我們整合諸路豪傑,甚至成為首領,所以,稱王很利於我們今後發展,不過,這壞處也不小,自古率先稱王者,大多都沒有好下場,你且看,陳勝吳廣,何等轟烈,照樣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正所謂槍打出頭鳥,稱王就意味著和朝廷正式宣戰……當然,封不封王,還是要看大哥你自己的意思!」
陳慶並沒有把話說死,他已經看出宋傑有所意動,所以,他最後把決定權留個了他自己。宋傑沉思片刻,細細地體味著陳慶說的好處壞處,宋傑不笨,他自然能從中舉一反三,得到他想要的主意,良久,宋傑抬眼,見二人都看著他,似乎在等他下決定,他便長嘆一聲,道:「且容大哥細想一下,待到明日,我再與二位賢弟細說,來,咱們許久不見,別說這些費腦的事兒,去,喝酒喝酒!」
言罷,宋傑突然大笑,拉住陳慶和陸平,出了房門,就往府衙外去,陳慶原本剛喝酒歸來,頭還微醺著,現被宋傑拉著,卻不好拒絕,只得暗暗叫苦,身不由己的去了,劉婉兒在院中站著,她只看見自家相公皺著個苦瓜臉,被二位兄弟拉著,不知要去做什麼,便跟了出來,卻被宋傑看到,哈哈一笑,將陳慶夫婦一起抓了,去酒樓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