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失東隅收桑榆大落大起
事情太過順利,反而讓人驚疑不定了。
「謝陛下誇獎。」她跪地拜謝。
「這篇文章是該誇獎,只不過,」女皇仍舊笑容滿面,卻在下一秒陡然間陰沉下去:「不是誇你!」
她心中一咯噔,頓時冷汗濕透了脊背。
這時突然自門外來了一批武將,押著一個身穿囚服,蓬頭垢面的女人進來,武將將她擲於地上,她艱難的蠕動著,似乎是受了大刑。
楚盈雖不認得此人,但也暗覺大事不妙。
「此人乃是監辦此次科考的考官之一,近日來卻有人舉報她泄題,她在獄中也是供認不諱,這件事牽連甚廣,朕卻不想一一抽絲剝繭,在場的有受過她的好處的,有當過她的老師的……」
女皇說著話的時候,看了旁邊大氣也不敢出的左相一眼,勾唇冷笑道:「其他的朕都不追究了,畢竟這樣的事情歷年來都有發生,若逐一調查下去,恐朝堂,社稷不安,所以,只嚴辦泄題方與作弊方即可。」
她聽罷心中突然雪亮,似乎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這一瞬間,則統統明了——女皇是早就知道她是作弊的,卻在剛開始誇讚她的文章,給予她天堂般希望后,又將她重重打回地獄,那三道考題,果然是個圈套,可是究竟是誰在背後陷害她?
「楚盈,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么!」女皇厲聲道。
她什麼話都不想說,只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這次科舉舞弊,幸而作弊只查到一人,來人,將泄題人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入關,楚盈明知不可為,卻仍為之,但念其曾為朕排憂解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刻起剝奪其獻寶狀元的名號,喝令其於一日內搬離府邸,除帶走隨身衣物外,一切充公!且永世不可踏足西鳳國!」
眾人聽罷宣判皆嘩然,楚盈卻一切都明了了——原來今天根本就不是選拔什麼右相,若真是選拔丞相,怎麼會如此草率,看來這一次,女皇只是沖著她,治她的罪來了,她是傻瓜,大家也都是傻瓜,統統被女皇給耍了。
「楚盈,你可服認罪?」
「……是的,草民認罪,多謝陛下不殺之恩,草民……服了。」她跪地深深叩首,心頭止不住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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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若安知道今天選拔右相,也知道楚盈是考生之一,於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拿錢賄賂了朝殿里的侍人,要他把第一時間的消息告知他。
左等右等,等的心都焦了,方將那侍人等來,也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他一向玲瓏剔透的心思頓時混亂,腦子裡亂糟糟的,所以當他看到鳳瀟步入他寢宮的一瞬,立即撲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朕明白了,你想替楚盈求情對不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怒極反笑,伸出手輕撫他梨花帶雨的清秀面龐:
「你這麼快就知道消息了?真是令朕震驚啊。」
「求陛下,饒了她一命!她畢竟是……是……是臣侍的干姐姐啊!」
「瞧你說的,看你急的,朕原本就沒打算要她的性命啊,不過,聽你這麼一求情,朕好像對她的性命很感興趣了。」
「不不!」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事情來得太突然,他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少不得又有些口不擇言:
「可她畢竟幫助過陛下……」
「我堂堂一朝天女,需要她的幫助嗎!」她猛地打斷他的話,向後退了幾步,看著他,突然冷笑道:
「好,你好的很哪!你們通通都好的很哪!來人吶,將賢君禁足於此,誰敢為他傳一絲半點的消息,立即斬首!」說罷摔袖離去。
齊若安頓覺大事不妙,面色煞白,冷汗淋漓而下,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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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盈被驅逐出朝堂后,沒敢回家,她怕見到皇甫諺得知消息后,那副瘋狂的樣子,於是仍用秘密的通信手法,約了林燁又至帝都郊外的酒館。
同一間廂房內,林燁聽完她今日的經歷,靜靜的看著她,不發一言。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她掂起酒壺,就往口中倒去,被他一把攔下。
「你不必攔我,讓我醉死算了。」
「你若真想醉死,大可不必叫我前來。」他從她手中奪過酒壺,放在桌面上。
「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啊……醒來什麼都沒有了,」她痛苦的抱著頭:「被打回原形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想不透,那時我一無所有,卻生活的很快樂,可如今怎麼就想不通了呢……」
「錢財是身外之物,是其他人賦予的,但心情是你自己的,你只要想得通,你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快樂,我喜歡當時那個無憂無慮的你。」
「所以你現在討厭我了!」她猛地放下抱著頭的手臂,通紅了雙眼,有些歇斯底里的沖他喊:
「我他媽的就是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以前利用過你,最近還利用你,今天我還在利用你!你個腹黑男不是聰明絕頂嗎!怎麼都看不出來!你應該很生氣的!」
「不,我很高興,」他慢慢的笑了:「你沒想過利用其他人,只想到利用我,出了事也會第一時間來找我,依賴我,信任我,我怎麼會生氣呢,我很開心呢。」
「……傻瓜。」她再度想伸臂抱頭,卻被他輕柔的攬進懷中:
「別這麼大的壓力了,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讓你當右相,只是你希望的事情,我想盡量滿足你,如今雖天不遂人願,可以後的日子還長,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跟我回東麒吧,既然陛下喝令你永世不得回西鳳,那就不回來,普天之大,有我在,就會有你的家。」
她聽罷,動容的看著他,良久,深深的伏在他的懷中:
「對不起,我向我以前對你曾經產生過的自私想法,向你道歉,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會向你動歪腦筋了,即使你以後怎樣對我,我都不會……」
「看看你,你總是在事情上信任我,在感情方面就信不過我了,你這個小腦袋裡,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他皺眉嗔怪道。
「……我也是因為咱倆地位不匹配,心裡總覺得有階級差啊。」
「那好,」他扶正了她的身體,鄭重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從今天開始,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個愛你的男人,讓我們重新開始——這位姑娘,我叫林燁,請問貴姓芳名?」
「我叫楚盈。」她破涕而笑。
「所以,」他再度將她擁入懷中:「不要顧慮,把以往的過去都拋開,請接受我,放心的愛我吧。」
「可萬一你以後不喜歡我了,討厭我了怎麼辦!」她猛地想到一點,嘟著嘴看他。
「所以啊,你要趕緊趁著我愛你的時候好好享受啊,顧前顧后,怕這怕那,我擔心你再也找不到如此俊美非凡的郎君了。」
「你……挑中間那仨字,再說一遍。」她突然臉紅,小聲道。
「哪三個字?」他挑了挑眉,明知故問。
「裝傻是吧?」
「是『所以啊』,還是『我擔心』,還是『顧前顧后』『俊美非凡』,哦,不對,那是四個字的。」
「笨蛋!是『我愛你』啊!」
他但笑不語,她才猛然驚覺上了他的當,臉一紅,就不說話了。
「你知道就好。」他說完,深深的覆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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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盈經過林燁的調解,覺得心情暢快不少,但一想到要回家收拾東西,還要見到皇甫諺,不由得有些擔心。
再擔心也是要回去的,於是在日頭西斜的時候回到府邸,就見下人們進進出出的,以前都是畢恭畢敬的,如今見到她,不是一臉鄙夷,就是連看一眼都懶得看了。
這倒沒什麼,畢竟得勢的時候人們趨之若鶩,潦倒時受人唾棄,倒是見狀不由的萬分擔心皇甫諺,於是趕緊往卧房趕去。
來到院落前,就發現四周靜悄悄的,黃昏時的殘陽照在一角的林木上,樹影婆娑,死寂處又透出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卧房的大門緊閉,她站在門口透過窗戶的縫隙往裡瞧,裡面光線暗淡,死氣沉沉。
她禁不住緊張起來,一推門,迎面撲來一股刺鼻的酒味,她險些被嗆的摔了跟頭,站定后待眼睛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就看到皇甫諺坐在桌前,地上滿是酒瓶,衣服上滿是酒漬,雙眼通紅的看著她。
她被他盯得心頭髮怵,過了一會兒見他不開口,她警惕的向後退了兩步,慢慢開口:「你都知道了。」
他沉默不言,仍舊靜靜的盯著她瞧。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不想的,你不要這樣,趕快收拾一下細軟,我們就要離開帝都……這輩子是回不了西鳳國了,你想開點。」
「我不走。」他突然開口。
「什麼!」她詫異道。
「我不走。」
「你不要這樣……」
「我不走。」
她見他雙眼無神,表情獃滯,口內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不由得暗暗驚懼,突然在這時候,尖銳的敲門聲響起。
「主人,陛下宣你入宮,有事相商!」
門外下人的話音剛落,皇甫諺就猛地彈跳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眼中綻放出驚喜若狂的神色:
「陛下傳喚你了?她一定是改變心意了!你快去!快去!快去呀!」
她被他狠狠的推了一把,險些摔倒在地,剛站穩后,看著他瀕臨瘋狂是神色,心中萬分害怕,雖然不想去,但怕刺激到他,使他的精神立即奔潰,只得連連點頭應諾:
「我去,我馬上去!」
說罷頭也不回的狂奔離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裡狂喊: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她不想再看到他,再也不要了!
驀然間委屈又湧上心頭,她一直都是他說什麼就去做什麼,小心翼翼的就怕他不滿意,可他到最後仍舊不滿意。
為什麼!為什麼活著這麼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