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與死上天意烈火地獄
楚盈奔至府門前,一輛馬車貌似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但她剛回府的時候,是沒有看到這輛馬車的一絲半點的痕迹的。
接她的是女皇身邊的大宮女賈慧,見到她后,只是淡然的請她上車,也沒流露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可她心中卻有種不祥之感,懊惱剛才昏了頭,她是不想見女皇的,應該從後門悄悄離去。
但一想到根據女皇縝密的心思,想必也在各個出口處派了人把守——堂堂皇帝要見的人,哪能讓你輕易溜走呢。
思前想後反倒坦然了,該來的逃不掉,該死的,也不能活——女皇應該不會殺了自己吧?!
上車后她心中一直忐忑難安,旁邊的賈慧仍舊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連看她一眼也懶得看,在行駛了一段時間后,她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這約莫走了也快一個小時了吧,她以前去皇宮可是半個小時就到了呀,想到此,一把掀開車簾。
只見舉目處,綠蔭遍布,林木如流水般急速的向後逝去,殘陽如血紅,栓了鐵鏈防滑的車輪行過顛簸的泥路,「朗朗」的聲音震動著她脆弱的神經,使她感覺越來越不妙起來。
「女官,這可不是去皇宮的路呀?」不得已,她只好發問。
「誰告訴你是去皇宮呢?」賈慧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您不是說要去見陛下嗎?」
「是去見陛下,但可不是去皇宮啊。」
她聽罷頓時疑惑起來,可再問,那人就緊閉起高貴的嘴巴,再也不說話了,見此,也只好作罷。
馬車終於到達目的地,楚盈下了車,卻發現她們來到了帝都郊外的西山,山並不高,只是濃綠的植被布滿整個山巒,在璀璨晚霞下,每片樹葉彷彿被光給浸染過,紅燦燦的光充斥了她的雙眼,彷彿漫山遍野正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身後的賈慧不耐煩的推了推她,示意她上去。
「難道陛下在這山裡么?」她不由得發問。
賈慧卻換了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也不說話,只催促著她速速前行。
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撩起裙角,向前走去。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們走入了一片林中的空地,頓時視線豁然開朗,細細看去只見空地里儘是樹木被砍伐后,留下的低矮樹墩,有的樹墩上面還殘留著樹的新鮮汁液,看來是剛經過砍斷不久。
再往前走了數步,就看到女皇坐在一個稍高一些的樹墩上,只見她是一身蘭色的素凈便裝,不施脂粉的臉上,少了白日里朝堂上的不可逼視,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她大致看了眼女皇的神色,也沒什麼憤怒的表情,約莫著心情還成,但其為什麼約她來這麼個詭異的去處?還是小心為好吧。
「楚盈見過陛下。」她伏地叩拜,想著可能是拿她作弊的事說事了,至於不在宮中而在這裡說,怕是要掩人耳目……可這裡也太僻靜了,別說人了,怕是老鼠也懶得來吧。
「楚盈,」鳳瀟只看向林木的深處,一眼都未曾看她:「如果皇帝要處死一個人,可她心中還是不願意殺死她,但是不殺她又不行,」
她說話間慢慢的站起身,慢慢的將頭撇向楚盈,血色的陽光透過細密的林葉,斑駁的光點灑在她的臉上,讓人一時恍惚,覺得她臉上似噴濺上了點點血珠,顯得陰森而可怕:
「你說,這該怎麼辦呢?」
楚盈聽罷腦中頓時雷鳴震響,渾身上下冷汗淋漓,心中直呼萬事休矣。
「既然……既然不想殺她,為什麼不遵從了自己的心意,放了那人,這樣,對大家都好……」
「但她是她的情敵啊,使她最愛的表哥移情別戀,對她視如珍寶,卻對她棄如敝履,縱然她不想殺她,可是卻找不到理由。」鳳瀟冷幽幽的看著她,這個「她和她」,意思再明顯也不過了。
原來是這樣……她只覺頭暈目眩,想要自救,卻毫無辦法。
「她想遵從天意,如果老天爺要那人活,那麼那人是怎樣都死不了的,可怎樣才知道上天的意思呢?楚盈不如你說說看吧,不過只能舉一個例子哦,說的多了,老天爺會厭煩的。」
女皇的話音很平淡祥和,好似在同好友談天說地,聊著些風趣見聞,但楚盈明白,這就是地獄中,死神的召喚啊。
在這緊急的關頭,她拚命讓自己大腦旋轉起來,想了很多——電視劇里不是有刑犯被砍頭時,突然雷聲大作,劈斷了一旁的樹木,然後就是上天饒某某不死,就可逃過一死;
不行,別說現在天氣好得不得了,不可能打雷了,要是她直說砍頭,女皇還不隨手選個樹墩子了結她?或許善心大發讓她挑個好看的舒服的樹墩子死吧……愚不可及的說辭,不可不可;
上吊的時候繩子斷掉?不能,且不說女皇會選一個粗大的繩子,即使她想做手腳,怕是被發現后給安個不敬上天的罪名,直接給絞死了,萬萬不可;
喝毒藥?得了吧,女皇肯定準備好劇毒了,估計還找人試驗以確保百密一疏了,你以為誰都像大長今她媽因為好朋友韓尚宮往毒藥里兌了解百毒的綠豆湯,大難不死啊?
「想好了沒有?」她見女皇已經很是不耐煩了,心中頓時萬分悲痛——你若為人付出真心,到頭來被棄如敝履還自罷了,結果還要賠上性命。
鳳瀟啊鳳瀟,你得不到林燁的心,卻以為殺了她就能一了百了?
你可知一份感情如果任由時間沖刷,再濃郁也會被淡忘,宛若口香糖般會越嚼滋味越淡,因為愛情如同一塊剛剛啟封的香皂,馨香馥郁讓人愛不釋手,卻也是經不起時間大手的摧殘,慢慢的什麼都淡卻了;
可是如果在這份感情濃烈的時候,因為某人的死去戛然而止,恐怕會持續千年,甚至萬年,永不會磨滅。
楚盈悲哀的看著鳳瀟,即使與她說了那些話,她恐怕也是不會聽的吧?但自己真的不想死!
「陛下,不如用這個辦法吧,您看這裡林木滿布,若在其中放上一把大火,再把那人投入其中,任其奔跑,如果跑的出去,僥倖不死,那就是上天要留她一命,這樣誰都不能再剝奪她的生命。」
鳳瀟聽罷后,只靜靜的看著她。
她後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打濕,濕漉漉的貼在脊樑上,靜等女皇的回復——她之所以敢這樣說,因為她來的時候發現,西山山腳下有很多房屋客舍,離這不遠還有村莊,若一把火下來,定會造成難以撲滅的巨大山火,勢必會波及房屋,女皇是一國之王,應該不會這麼對待自己的子民的。
「好。」
一個字,讓她心臟頓時停止跳動。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鳳瀟,鳳瀟則沖展露出了一個惡魔的微笑。
她看著鳳瀟讓隨從放了火,因為時值初秋,天乾物燥,火很快的就蔓延起來,原本暗下去的天幕,慢慢的被燒的通紅,整片天向一個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就要將她撕吞入腹。
「進去吧,」鳳瀟扭頭看她,火焰在其身後跳著瘋狂的舞蹈,眼前的這個魔鬼卻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我已經選拔了秦秀作為右相了,我承認這麼多天是耍了你了,不過我對齊若安還是很滿意的,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會好好的對他的,你的府邸我會賜給他姐姐齊若鈴,你夫君皇甫諺是無辜的,我會讓他衣食無憂,平安到老,你看我對你多好呢?」
她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你為什麼要招惹表哥呢?他可是要當我的鳳君的呀,你以為我的祖訓真是要林家人不能入宮么?我身上可是流淌著林帝君的血液呢,若真的驅逐林家人,那不是把我自己也給驅逐了么?你說你怎麼就這般愚蠢,就信了呢?」
「你告訴他了吧?沒想到他還釋然了,他竟然想離開我和你遠走高飛啊!所以你怎麼能活呢?你去死吧!你趕緊去死吧!」
她聽著女皇瘋狂的喊叫,一顆心已成死灰。
過了片刻,她突然笑了,在這漫天的火光的映照下,凄美異常,說出的話,句句如刀:「我詛咒你,詛咒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愛情,美麗,健康,財富,這一切的一切,都會一個個離你遠去,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鳳瀟聽罷氣得渾身發抖,瞪著血紅的眼睛,示意左右一刀結果了她,可沒想到她繼續說道:
「你今日為了殺我一個楚盈,製造了這天大的災禍,很快的,許多人的家園都會損毀,鮮活的生命恐怕也會逝去不少,你要這麼多人給我陪葬,好,我們都會在地府等你,等你壽終正寢的那天,再將你一片片的千刀萬剮!!!」
她歇斯底里的喊完后,鳳瀟似乎身體不適,正死命的咬著嘴唇,捂著小腹瑟瑟發抖,在賈慧無比擔憂的攙扶下,卻仍舊倔強的瞪視她,她看了眼周圍面無表情的人,再次笑了。
上次雲渺崖,有一個人等著她死,這次在西山的樹林,有一群人等著她死,真是好得很啊……
她奔跑起來,髮髻突然間鬆開來,墨色的烏髮在火焰中飄舞,玫紅的衣裙隨風張揚鼓動,美得像一個火中的精靈。
鳳瀟瞪著血紅的眼鏡,看著楚盈飛身沖入漫天的火焰中,身影很快的就被烈火覆蓋,她心頭一震,小腹處卻陡然疼痛加劇,但她仍舊拚命的忍耐著。
「陛下放心,這口出狂言的惡徒,是沒有半分逃生的希望的,」賈慧惡狠狠的說:「山下已由重兵團團圍住,別說她會插翅難飛,即使她僥倖衝出火山,一定會被士兵發現,她,死定了。」
她聽罷,小腹中陡然又升騰起一股絞痛,使她再也站不住,眼前一黑,暈倒在賈慧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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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有些焦灼不安,他時不時的檢查下金黃的帳幔中的鳳瀟可曾蘇醒,又時不時的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昨天晚上他就見西山火光衝天,整個帝都人心惶惶,他密信聯絡楚盈,等至深夜卻無半點回信,準備去狀元府時又被傳喚入宮,說陛下鳳體違和,十分想要見他。
他只得夜半入宮,一路上就叫城中已沸反盈天,抓了幾個路人詢問方知西山大火難以撲滅,已經禍及了周圍無數百姓的田產家園,一切的一切,在這衝天的怒火中,全部毀滅殆盡,但起火的原因誰也不清楚。
有人說是天降火球,是不祥之兆;又有說是有人故意縱火,還有是說山火自燃……總之說什麼的都有,他因身在進宮的路上,瀟妹喚的急切,又不好拐彎去看楚盈,少不得忍耐著先入宮,可一到宮裡,發現眾人手忙腳亂,人心惶惶,都說陛下小產了。
他心頭納悶,瀟妹一向身體強健,怎會突然小產?還恰恰在這詭異的山火爆發時?
由於她昏迷中一直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只有守護在側,縱然心急如焚,也毫無辦法。
快天亮的時候方聽侍衛來報,說西山的火燒了一夜,終於滅了,但整座山頭已經被燒的精光,樹木皆化為灰燼,舉目陰森,死寂荒涼,鳥獸絕跡,附近的房屋麥田被波及,已成一片焦土,更有年老體弱者逃的慢,通通葬身火海,人人損失慘重,真是西鳳國百年來一場巨大的悲劇。
他聽罷頓覺頭痛欲裂,心下不安越來越濃,細想想,只盼早早見到楚盈,與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正在思索間,門外卻衝進來一個人,狂奔至他眼前,他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就被其重重一拳擊在面頰,緊接著又被那人死命的撲在身上,兩人頓時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