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歲除
一個失寵妃嬪的死並未能掀起什麼風波。
閑處光陰易過,轉眼間葉子萱迎來了在古代的第一個新年。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日子對她來說遙遠地讓人懷疑是否曾經發生過,她從小成了孤兒,後來雖然由家裡的親友供著上學,但是畢竟隔了一層。
往常每年的除夕如果不出任務,她都是一個人守著央視春晚過的,每次有親戚邀請她一同吃年夜飯,她總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什麼叫親疏有別她還是懂的。倒不如看著電視上一群人熱熱鬧鬧地迎新年,聽主持人倒數除夕夜的鐘聲,那樣她也會產生一種有人陪伴的錯覺。
陰曆臘月三十,葉子萱醒來的時候,夜色還未褪去。
每天給太后請安已經形成了生物鐘,迷糊了兩分鐘才想起今天好像不必去請安。
一年也就年三十、初二至初五這幾天可以好好睡個覺,按照大寧的習俗,這幾天為人子孫、媳婦的可以不必給長輩請安,算是老人對子女的厚愛。
葉子萱抓住機會眨了眨睡眼,再次闔上雙眼。
神思剛模糊,綠竹就過來拽醒了她。
「娘娘,該起身為晚上的宮宴做準備了!」
哈?她沒聽錯吧?晚上的宮宴現在開始準備?
她是皇后,又不是總管!原諒她淺薄無知,實在難以理解這麼一大早要她做什麼準備!
當葉子萱半睜著惺忪的睡眼,如同喪屍般踏入那個一直被她閑置的大浴池裡時,才總算清醒地認識到這寒冬臘月的大清早她這是正準備沐浴的節奏!
看著熱氣蒸騰的水面上漂浮著地瓣瓣紅梅,葉子萱無語凝噎,抬頭環顧到浴池四個邊角各杵立著一位面色肅然的阿婆,葉子萱彷彿聽到一群烏鴉從頭頂上飛過,噼里啪啦地朝她腦門砸下「四大金剛」這幾個大字。
一咬牙,一閉眼,她默默地將身子往水深處埋去。
「哎,娘娘,當心鼻子嗆水!」
「噗,咳咳……」葉子萱含淚咽下自己的洗澡水,不顧形象地抹了一把臉,今天果然是個撞烏鴉的日子!
後來還是從那本《宮廷禮儀全書》上了解到,每年「歲除」,即年最後一天,都會從京中挑選四位長壽健康有福的婦人伴皇後娘娘沐浴,俗稱「守福」。
被選中的婦人被稱為「守福婆」,「守福婆」是御賜的稱號,對於被選中的婦人來說是莫大的榮耀,而「守福」也被她們當作神聖的使命,是以葉子萱才會看到四位面色一致肅然的阿婆。
相對應地,也有四位「守福公」伴皇上沐浴,「守福公」往往也是「守福婆」的丈夫。
彼時,看著泛黃書頁上印著的一列整齊的「唯帝后二人有此殊榮也」,葉子萱深刻地體會了一把男同事們常掛在嘴邊的「蛋疼」的滋味。
被眾人圍觀洗澡的過程中,葉子萱滿心複雜地開始憂慮。
這大過年的先是沐浴,接下來是不是就該焚香了?最後是不是還得齋戒?
謝天謝地,葉子萱又烏鴉了。。。
在此之前,她幾乎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被綠竹和碧茜兩個丫頭一路從沐浴間連拖帶拽地拉進寢殿。
一進正屋,就看到兩個小宮女一左一右地拉展開一件大紅色金銀絲鳳舞九天綉紋的朝服,塌上還放著一條九孔玲瓏玉帶和一頂金燦燦亮瞎人眼的鳳冠。
很快葉子萱就在疑惑中被扒的只剩個紅肚兜,幸虧屋裡燃著暖爐,不然她非得被折騰出病來。
錦秋看著手忙腳亂的兩個丫頭,麻利地接過里衫給葉子萱穿上,迅速地繫上扣子,接下來一層一層地把葉子萱包好,最後給她套上那件鳳舞九天的朝服,系好玉帶,一整套流水動作下來都不帶停頓的。
葉子萱已經無力吐槽這身由內紅到外的裝束了,任由綠竹將自己推到銅鏡前坐下。
這次綠竹沒有進行梳頭時的每日一問—娘娘今日梳個什麼髮髻?
碧茜也沒有展開她的每日一駁—某某髻更襯娘娘。
葉子萱透過銅鏡看到綠竹手指翻飛,三下兩下就將她的長發束於頭頂,一絲不落,碧茜從旁遞過鳳冠,接著她就感到頭頂一沉,抬眼可以看到額前垂下的金色流蘇。
葉子萱感嘆古人果然財大氣粗,她頭上頂著的這土豪頭飾最起碼有幾斤重。
撐著脖子被壓斷的危險,她愣是頗具母儀風範地站了起來,心中安慰自己就當是訓練了。
低頭打量自己這一身行頭,葉子萱深刻懷疑她這不是過年而是要改嫁。
一個小宮女匆匆跑進來報:「娘娘,李公公來傳話娘娘可以起駕了!」
在一眾宮女的簇擁下,葉子萱登上鳳輦,四平八穩而又九曲十八彎地坐到距離宮門百來米遠處,在宮女的提醒下又扶著太監的手小心下輦。
蕭宸身著玄色冕服,上衣下裳分別以金絲銀線綉著六種紋樣,日月星辰代表光輝,山代表穩重,龍代表變化,華蟲代表文采,火代表熱量,粉米代表滋養,藻代表純凈,宗彝代表智勇雙全,黼代表決斷,黻代表去惡存善。
葉子萱遠遠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佇立於龍輦前,如果她認真研讀那本萬能的《宮廷禮儀全書》的話,必然會驚訝這是祭祀典禮上才穿的禮服。
蕭宸看到不遠處一抹紅衣如火的倩影映入眼帘,兩側宮人輕捧曳地裙尾,她兩袖輕攏,就那樣以睥睨之姿朝自己款款走來。
從一抹模糊的倩影到清晰的輪廓,視線愈加清晰,即便已經看過多次她穿朝服的樣子,那抹倩影在她面前站定后,他仍舊不自覺地看呆了去。
一點硃砂痣,兩彎籠煙眉。
一點絳朱唇,兩灣秋水瞳。
一襲絳色朱裙襯得她的肌膚欺霜賽雪,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泛著瑩瑩冰冷的色澤。
葉子萱看著面前的男人愣了幾秒,只見他眸色暗沉,鳳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中倒映出一抹血紅色。
感到右邊袖子被誰拽了一下,她才後知後覺地頂著頭頂上的「壓力」盈盈福了福身。
「臣妾參見陛下!」
聽到這泠泠之音,蕭宸才懊惱地回過神來,不自然地別開眼,輕咳兩聲:「起駕吧!」
接著就聽到太監尖銳拖長的聲音:「起駕—」
葉子萱從四匹駿馬拉的鳳輦下來,上了六匹駿馬拉的龍輦上,更加四平八穩地上了路,只不過這回她也坐得更加端正挺直,更具母儀風範,旁邊存在感十足的男人還時不時地盯她。
蕭宸皺眉:「皇后可以不必坐得如此……呃,寶相莊嚴。」
葉子萱:靠,你早說嘛!老娘不裝了!
她悲催地想起自己從前過的多麼瀟洒恣意,而現在真tm小心翼翼!真是越過越孬了!
一邊憤憤地悼念從前的生活,一邊憤憤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咔」,骨頭活動的響聲,葉子萱頭歪在一邊扭不回來了,頂上的鳳冠跟著失去平衡,墜得她脖子都快被折斷。
剛才還盯著她看的蕭宸默默地將臉別到另一邊,葉子萱敏銳地聽到旁邊傳來斷斷續續的悶笑聲。
蕭宸一臉正色(如果忽略漲紅的臉的話)的又轉到葉子萱那邊,頗為真誠地贊了句:「皇后好功夫!」
葉子萱還沒來得及腹誹,就感覺到一雙溫暖乾燥的手撫上她的脖子,耳側傳來男人特有的低沉的嗓音:「有點痛,忍著點。」
還沒來得及為男子陌生的觸感顫慄,脖子就感到一痛,腦袋又端端正正擺好了。
蕭宸留戀地撫了撫手下滑嫩的肌膚,葉子萱敏感的縮了縮脖子,就快忍不住要動手了,那雙手終於從脖子上收走,轉而扳過她的肩。
葉子萱剛伸出手打算挪開搭在自己肩上的魔爪,男人溫柔地開口:「別動。」
溫柔?一定是她聽錯了!那人要麼冷酷質問,要麼戲虐調侃,要麼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什麼時候對她溫柔過?
不等她反抗,蕭宸已經動作輕柔到近乎溫柔地將她頭上微微歪斜的鳳冠扶正,葉子萱抬眼可以看到男人完美精緻的下頜,不經意撞上那雙漆黑深不見底的眸子,心臟瞬間漏跳一拍。
她在心中呸了自己兩聲。唉,美色誤人啊!特警也不例外。
蕭宸終於放開她,單手支著下巴打量面前的人,末了唇角一勾,丟下兩個字:「甚美!」
葉子萱雖然是警界的精英,尤其還是特警,但她畢竟也是女人,面對異性的誇讚,而且還是個長得極其好看的異性,也禁不住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馬車並未行駛多久就停了下來,這次葉子萱下輦不是搭著太監的手而是由蕭宸半抱半扶著下來的。
看在之前他幫自己扳正脖子加上這身裝備實在不宜活動手腳的份上,葉子萱決定不跟他計較!(作者:其實你就是越過越孬了吧→_→)
不得不說再好的馬車,哪怕是六匹駿馬拉的,也比不上現代的交通工具,這還沒坐多久,葉子萱就感到腚麻了。
坐在車裡時葉子萱幾次忍住沒掀起帘子看外面,下了輦才發現原來他們竟到了一座山的山腳下。